“我看到了。”
古式的房間裡，有人突然說。
能在王城內部居住的人，無不是弗雷帝國有名的貴族，然而即便是最赫赫有名的貴族，也不會知曉王城深處這樣的房間，昏暗無光又整潔乾淨，像是某些老式恐怖電影裡的場景，又像是哪個王妃犯下過錯而被打入的冷宮。
昏暗的燭光裡女孩們赤著腳起身，在木質地板上跑動，輕薄的古式巫女服隨著她們的動作輕輕搖擺，她們圍在說話的那位少女身邊輕輕坐下，等待著她之後的發言。
“我看到了我們的救世主出現，這一次時間不再是被斷掉的溪流，可以被延續，姑娘們，我想我們終於可以開始發力了！”
瞬間女孩們一起發出小小的歡呼，麵露喜悅。
這裡是巫女們的工作室。
不遠處還有她們的臥室、浴室、食堂和衛生間，她們的一生都在這裡了，像是住在鳥籠裡的一群小鳥。
小部分特殊的巫女甚至在這裡長大，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但是更多的巫女是被強製性地控製在這地方，所以比其他人更在意少女的話，那是她們等待了太久的，回家的鑰匙。
至於那位少女，名為蘿妮娜，是流淌著王族之血的王女。
不過女孩們對王族之血並沒有什麼敬畏心，反而會對這些身份高貴的女孩們感到憐憫。
她們是被量產出來的，其他地方的小國需要向弗雷帝國獻上王女或者貴族家的千金作為忠誠的證據，然而嫁過來的女人不會得到愛情，隻會被當作生育機器對待，她們的任務就是不停地生下小孩，繼承王血的的女嬰有很大概率取得巫女的天賦，這些國王之女會像是被補充的零件一樣不停送到這個囚禁巫女的籠子裡長大，至於沒有得到這份天賦的孩子們，沒有人知道她們被怎樣處理。
巫女們的任務也很簡單，幫國王去巫算怎麼殺死魔王。
對於擁有天賦的巫女們而言，巫算並不是什麼需要教導的技術活，能看多遠隻取決於天賦，還有能燒多少命。
某些很厲害的技能，會允許使用者在魔力耗儘之後燒命來繼續操作，但巫算不一樣，上來就是玩命，一開始小巫女們還很愁苦，使用一次技能就忍不住地計算一下這一次又燒了自己幾天的命，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有事沒事還算點彆的東西燒著玩。
另外為了讓大家儘可能的久一點，工作的時候都是輪流著來，確保每個人至少能比‘咱喵’那種玩意活得長一點。
而巫女之中，最有天賦的顯然是這位王女小姐蘿妮娜，支付同樣的生命，她能夠看的更遠，此刻她講述著的，是自己終於撥開雲霧見天明，預見到了真正勇者的誕生，並開始看到國王被殺死的時間線。
不過巫算隻能看得很模糊，蘿妮娜隻能看到結果存在的可能性，以及為了觸發這個結果可以去做的事情。
“反攻的號角已經吹響，不過，勇者大人也許需要我的幫助，我看看他此刻正在騎士團的女澡堂咦？”
巫算，算到了那個人的位置。
蘿妮娜很茫然，她還不確定勇者的性彆，這不重要，關鍵在於為什麼她期待了那麼久的勇者終於來到王城，要直接奔向女澡堂。
當然了，勇者大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能看清他的樣子麼？”有人問。
“這還用問麼，一定是一位帥氣又強大的少年呀，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白馬王子一樣，隻是不知道誰才是他的公主了。”有人回答。
“這byd怎麼才來，等他好幾年了。”最小的那位巫女這樣說。
身材豐滿的大塊頭巫女隨手捂住她的嘴巴將其抱進懷裡，語氣溫柔，“總之，忍辱負重這麼久，終於到我們反擊的時刻了，蘿妮娜小姐，請指引巫算的方向吧，讓我們來助你一臂之力。”
女孩們牽起手，她們的眼眸明亮。
輪流支付‘燃料’，成果由她們共享，關鍵詞齊刷刷在腦海之中閃過，這是關於那個人的構成。
曾經屬於魔族之王的關鍵詞，是【世界】、【皇帝】和【愛】，解構完成的瞬間她們就知道要去協助國王殺死的是怎樣一個人，因此極不情願，卻無法奈何。
而此刻，她們看到了屬於勇者的關鍵詞。
【侵犯世界】、【導皇帝】和【出生般的正義】，巫女們紛紛傻眼，一般來說關鍵詞的字數越少越能證明一個人的純粹，反過來說關鍵詞字數越多的人越是複雜，但複雜到這種程度的還是第一次見。
“正、正義！都看到了吧，正是我們期待的那個人沒有錯，”蘿妮娜磕磕巴巴地說，“其他的關鍵詞彆去想太多，勇者大人的個性這麼複雜，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們隻需要支援他就好了，這是我們的贖罪，也是我們的使命。”
“他還未真正誕生，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推一把。”
“先彆急，我再算算。”
突然外麵傳來金屬踏在地麵的聲音，蘿妮娜立刻終止了巫算，幾個人打亂位置坐下，盤膝而坐，雙眼微眯。
其他巫女也馬上心領神會，調整坐姿擺出和蘿妮娜一樣的姿勢。
門被打開了。
騎士站在門前，張大雙眼審視著屋子裡的人。
“你們在乾嘛？不是，又在冥想？也太用功了吧。”
蘿妮娜抬起一隻眼睛，又合上，沉默不語。
在籌備殺死魔王的這個超絕計劃之間，老國王伽鋼又不知道犯了什麼被害妄想症，把這座城堡用騎士給塞滿了，守備人數翻了十倍以上，而且都是騎士中的精銳。
現在她算到了國王死去的可能性，也就理解了他在怕什麼。
雖然是父女但是伽鋼實際上是她恨不得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仇人，接下來，她會不餘遺力地去把世界引導成伽鋼會死的那個世界，那樣的話才不會有更多像她媽媽那樣的女人瘋掉，不會有更多像她這樣的巫女誕生。
然而伽鋼也深知巫女組的可怕，安排了騎士日夜盯守，此刻來查崗的這位騎士就是專門負責巫女們的，名為洛達，號稱騎士中最年輕最天才的一位，有著和博啟四騎士同等級彆的實力，蘿妮娜聽聞他隨意的一劍甚至可以劈開大樹。
隻不過腦子不太好使，蘿妮娜甚至懶得去算巫女組會被他逮住的可能性。
“怎麼不說話，”洛達愣了愣，“為什麼我一來就不說話？”
還是沒人理他，他尷尬地撓了撓腦袋，看著屋子裡的幾個人確實是在冥想的姿勢，隨手把門關上。
咚咚咚地離開了。
在他學會脫下那沉重的金屬靴子來查房之前，蘿妮娜並不擔心自己被發現。
她坐回到剛才的位置。
“好，我們繼續，首先聊聊不需要巫算就能夠分析出的事情吧，”她看了一眼那扇關掉的門，歎息，“巫算的結果之中，國王死亡並且時間線得到延續的可能性非常微茫，我認為最大的阻礙就是王城現在這誇張的城防，從未有如此之多的騎士同時守衛者王城，他們宛如一堵沉重的城牆，我們需要安排一個人從這裡逃出去，引導勇者大人直搗龍巢！”
“當然，也並不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也有可能是因為真正誕生之後的勇者實力還需要成長，被派出去的巫女可以陪著他先去提升一下實力，這樣的話時間線可能就要拉長了，又或者是在王城誕生的勇者遇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如果真是這樣，也隻有等到那位巫女與勇者大人接觸過後才能更好地用巫算去幫助他，隻不過那個人要燒的命或許會有點多。”
“總而言之，他身邊需要個巫女，不是我們需要一個巫女在他身邊。”
眾巫女頻頻點頭。
巫女們沒有什麼遊曆世界的機會，不曾見過世界，也就沒什麼自己的主見，然而巫女們的能力恰恰就是‘見’，這份力量越強，小腦袋瓜越是會有想法，蘿妮娜正是如此。
“不是，我尋思王城騎士團哪有叫城牆的騎士啊。”剛剛那小巫女又叫，並再一次被身材豐滿的大巫女捂住嘴巴抱在懷裡。
“這一次沒有人用刀架在我們脖子上，我們沒必要透支太多去看得那麼遠，走一步看一步穩著來是最好的，”蘿妮絲無視了奇怪的聲音繼續說，“先看看勇者大人的位置吧，這麼久過去，他應該已經去往下一個地點。”
已經被解構的人就很好找到位置了，尤其是去巫算他現在所在的位置而不是未來，需要消耗的命就不再那麼多。
蘿妮娜重新啟用了巫算能力，尋找那個人的位置。
“讓我看看咦？怎麼還是騎士團女澡堂”
勇者的位置並沒有變動。
她稍微有些迷茫。
這份迷茫，就像她之前怎麼也算不明白，為什麼能夠殺死魔王的關鍵，是一株奈朵莉。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當時的巫女們燃燒了近百年的生命也沒辦法把未來算得太準確，包括蘿妮娜，但她算到了某個關鍵事件，需要安排一個人去希爾流斯更換一株奈朵莉，這小小的操作能夠極大幅度地引導世界的變動，能夠在騙過伽鋼的前提下，將故事引至美好些的未來。
負責這個任務的人在希爾流斯偽裝成一個占卜師，她的任務是去某個郊區豪宅的實驗室裡，竊走一株改造過的奈朵莉，然後把它轉手賣給魔物商人，就這麼奇怪又簡單。
借著這個機會，蘿妮娜給那位巫女算出了一條能夠遠遠逃走的路，並以她的餘命不多為由，勸阻了怒而準備追捕她的伽鋼，希望成功逃脫的她現在一切都好。
但時隔多年，還是會有很多個不眠之夜，蘿妮娜反複地思考為什麼，為什麼那株奈朵莉這麼重要。
搖了搖頭，蘿妮娜歎息，真實的世界就是和童話不同，拯救世界的關鍵道具不一定會在層層闖關的寶塔頂端。
而是很可能在什麼看似無關的奇怪地方，存在著一切的奇點。
“這次的任務很重要，讓我去吧。”蘿妮娜深吸口氣，起身。
沒有人有異議。
無論是從智慧還是從能力來講，都是蘿妮娜最合適的，而且為了這次的關鍵任務，巫女們刻意隱藏她出眾的能力已經很久了。
但問題在於，幾年前的那次任務，有著正當理由也就可以讓那位巫女大搖大擺地離開王城，而且讓那位巫女按照計劃逃走之後，她可以一個人遠走高飛消失不見再也追不回來，然而這一次她們要派人去執行她們想要去做的任務，就算蘿妮娜成功逃離這座警戒性拉滿的城堡，也很快會被監視者發現，到時候反而可能會因為騎士的追捕而給勇者帶來麻煩。
蘿妮娜有個姐姐，隻可惜不在王城，否則也許可以來一手偷梁換柱的把戲？
想辦法想辦法
誒，有了。
作為王城第一點子王，很快蘿妮娜就有了個奇妙的主意。
王女？不行。王妃？行！
伽鋼的後宮大的離譜，那些已經耗儘了生育力的妃子們會在後宮的最深處，帶著這些黑暗的秘密等待著死亡。
這些妃子，絕對很願意幫她的忙。
起身，她的眼睛亮起來，以輕巧的步子走向門外。
石門打開，眼前的廊道、五秒鐘後的廊道、和十秒後的廊道在蘿妮娜的視界裡層層重疊，不依靠障礙物隱藏身形，也不像是什麼忍者大師那樣靠著技能將身體置入黑暗，她以最簡單的方式完成了最完美的潛行，徑直向前，隻要看到眼前有騎士的虛影，她就赤著腳靠向拐角，沉默著等待幾秒，再繼續前進。
她就這樣在戒備拉滿的王城中如入無人之境，與所有的巡邏者錯過，很快抵達最深處的那個房間。
住在最深處的，自然也就是最不受待見的妃子，估計丟了個裝滿食物飲水的儲物袋之後，一整年都不會有人和她碰麵，也就不會被輕易地發現她的消失，很適合配合她的行動。
住在這裡的，是一個已經蒼老的王妃。
麵容上看是大伽鋼十幾歲的姐姐輩的人物，算起來，是第一批嫁到弗雷帝國的王妃，這位好像已經老得看不見的王妃靜靜地聽著蘿妮娜的計劃，以優雅的動作點點頭，示意自己願意幫忙。
其實因為太過蒼老，蘿妮娜已經想要換個王妃幫忙了，不過用巫算稍微占卜了一下，若是這位王妃願意伸出援手，能夠糊弄到七天以上的時間，這就完全足夠了。
蘿妮娜帶著王妃姐奶奶，回到巫女們的房間，女孩們馬上行動起來，為她清洗身體，更換衣衫，然後把她藏在人群裡，遠遠看來勉強算是一位白發巫女。
破綻很大，但是巫女們更信任巫算的結果，這件事就算是成了。
接下來就是偉大計劃的實施，蘿妮娜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太久了，她摩拳擦掌，卻並不急躁。
首先計算一下勇者大人的位置吧，巫算再次啟動。
蘿妮娜愣住。
這勇者大人為什麼還在騎士團的女澡堂？
我不會再請假，也不會再相信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