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難測。
心腸冷硬程度,各有不同。
這世間最讓人琢磨不透的,便是人心之想法。
明月懸,白雪落。
寒涼清冷。
自有意境。
江紅秀靠坐在長廊的欄杆上,背倚紅柱,一條腿搭在圍欄之上。
手裡提著酒壺。
眼神中醉眼迷離。
腦海中回憶著花明月最後的話語。
“紅秀妹妹,走吧,去涼州,說不定還可再見那曹天祿,問問心中疑惑,不要在這裡耽誤時間”
這一句話,仿佛縈繞心頭。
這麼多年,她是唯一一個說讓江紅秀去找曹天祿的人。
在彆人話語中,仿佛曹天祿永遠都是一個大騙子!
永遠都是一個背叛者。
不可饒恕。
深吸一口涼氣,肺中清冽。
江紅秀呢喃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羨慕你?能與心愛之人共赴黃泉,舍棄人間一切,又何嘗不是一種美好?”
仰起頭,烈酒入喉。
白皙的脖頸和臉頰泛起一抹嫣紅。
那個男人的身影仿佛更加清晰。
一滴淚水也從眼角滑落!
頭顱低下,額頭頂住膝蓋。
江紅秀閉上了眼睛。
心中沉痛,即便經曆多年,也不曾輕去半分。
突然,腳步聲傳來。
江紅秀抬頭,頓時錯愕,在她麵前的,正是葉梟。
此時葉梟,身著藏青色長袍,雖沒有任何花紋圖案,可卻是簡約大氣,配合其雄壯身形,極有英氣。
“陛下!”
江紅秀趕緊起身。
葉梟搖頭笑道:“紅姨不必多禮,坐下吧!一起喝一杯。”
說話間,他抬抬手。
江紅秀看到其中有兩個酒葫蘆。
“我娘來信說過,你是她新的朋友,還說紅姨喜歡喝酒!”
葉梟隨手將一個酒葫蘆扔給了江紅秀。
江紅秀下意識接過!
而葉梟則是在其對麵坐下。
微笑著舉起了酒葫蘆。
猶豫片刻,江紅秀重新坐下,舉起酒杯,二人隔空做了一個對撞的動作。
各自仰頭。
“哈!”
葉梟哈出一口酒氣,笑道:“紅姨當年的事情,我其實也聽過一些。”
江紅秀自嘲一笑:“是啊,很多人都知道,唐安城,人儘皆知,從那時候起,我便成了一個笑話!”
葉梟眼神複雜。
江紅秀這般人物,當年也是唐安城少年英傑。
人美天資強,不知是多少女兒家嫉妒的對象。
不知是多少男兒心心念念之人。
可是啊,她卻不顧所有人的目光!
喜歡上了那個毫無背景,一頭撞入軍中的曹天祿。
兩人經曆了多少事,更是不用多言!
隨著曹天祿崛起,所有人都佩服她的眼光,也將她們視作天作之合。
結果當涼州驚變傳回唐安。
那一天,所有的壓力,都來到了她的身上。
外人的目光。
議論!
家人的不滿。
周遭人的挖苦,諷刺,懷疑!
每一道話語。
都是刺在她身上的一把刀。
千刀萬剮,血肉模糊!
有些傷口,或許一生都無法愈合。
葉梟一聲長歎:“紅姨,國家之事,高於私人情感,高於道德,甚至高於人性!”
江紅秀抬頭:“也高於愛情?”
這個問題,對葉梟,同樣是問題!
家國,天下!
摯愛之人!
如何選擇?
哪怕他是皇帝。
哪怕他做好了為了心中目標,犧牲許多的準備。
可是,有些人,終究是不同的。
“我也不知。”葉梟搖頭道:“或許隻有事到臨頭,我才能做出抉擇!”
江紅秀死死盯著他。
慘然一笑。
浮現一絲不甘,喃喃道:“是啊,沒有事到臨頭,或許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選!可是我,連個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苦澀彌漫,眼眸黯然。
兩人默契舉杯,再次飲下酒水。
同時看向院中白雪。
此刻院中樹木,都已經披上了銀霜。
落雪裹枝頭,銀白似仙境。
讓人看了心情舒暢幾分。
半晌後,葉梟開口說道:“我娘臨死前,還有交代其他什麼事情?”
“沒有,隻是讓我帶走梁家家眷!”江紅秀並未提及花明月對她所言。
可是下一秒,葉梟聲音傳來。
“紅姨若是不甘心,我覺得你可以去見見那個曹天祿!”
她愕然轉頭。
卻見葉梟無比認真道:“天下之事,總要有個結果,心中症結,也總要解決!去見見,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可”
“紅姨不要想太多,今日我是葉梟,花明月的兒子,你是我的長輩,我們不涉及公事!”
葉梟知道她想要說什麼。
無非便是兩國互相為敵。
他大口灌下一口酒水,坦然一笑:“更何況,如今涼州與燕州相鄰,戰事亦已停息,紅姨要想去看看那曹天祿,並不困難!
總比他日戰場相見,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便生死相博來的好吧?”
江紅秀死死盯著葉梟。
“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葉梟站起身,手中酒葫蘆轟然炸裂。
碎成齏粉。
眼中滿是自信與睥睨!
“那時候,朕會親手摘下紅姨的腦袋!送你和曹天祿一起上路!”
葉梟沒有等待江紅秀說話,直接轉身。
悠然之聲再次傳來。
“可那時候,最起碼也是你心之所願吧?”
看著葉梟離去的身影,江紅秀忽然笑了。
笑的很開心。
目如彎月,紅唇微揚。
“這就是你的兒子嗎?做出跟你一樣的叮囑了啊”
葉梟從院中走出。
武三秋就等在門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武三秋搖搖頭道:“真是讓人費解。”
葉梟微微一笑:“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心中有情,有欲!
就好像大師,在不斷追求超脫,不斷追求普度眾生,這何嘗不是欲?
既然都是欲望,又何分高下?
這世間,唯有山石無欲無求,若是不想將自己修成一塊石頭,普度眾生也好,成佛成仙也罷,與情愛有何區彆?
隻是對自身欲望的自我滿足罷了!”
武三秋皺眉凝思。
葉梟繼續向外走去。
“人們總是會給自身喜好的東西,賦予許多額外的價值與意義!
但是朕,不會,我要看這世間更好,也隻是我看到這般場景心情會更好一些。
大師可以理解為也是私欲的一種!”
武三秋快步跟上。
“司天一已經在等待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