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正在和貴霜開戰，書房的牆上就掛著貴霜的全境地圖。
曹操的視線落在地圖上。
貴霜和天竺接壤的區域，有很大一片麵積，正被貴霜主動放棄。
他們在大幅度後撤，重新布置防線。
而關張二人正統領魏軍，天竺軍，持續追戰。
普哲斯敗退中組織起數次反攻，都被關張所敗。
貴霜的國境，南北長而東西窄，黃忠，太史慈那一路，從東線下來後，距其國都弗樓沙隻有數百裡，兵鋒直指其腹地。
加上北部重鎮被張遼攻克，魏軍正從西域蔥嶺方向，增派兵馬，支援占領藍氏城。
貴霜將有近三分之一的北方土地，被逐步吞並。
波調怕是要夜不能寢，坐立不安了。
曹操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敵我形勢，臉上笑意更甚。
他的視線，繼續往北移。
貴霜和康居接壤的方向，是曆史名城撒馬爾罕，東西貿易最繁盛之地。
魏延和徐晃，此前領張遼命令，分兩路攻康居。
當康居知道大魏和貴霜開戰，貴霜慘敗後，一戰即被斬殺數萬人。
康居也主動收縮了防線。
魏延，徐晃沒怎麼打，但戰果顯赫。
康居主動避讓，其南部的商業重鎮，撒馬爾罕已經落在大魏控製下。
撒馬爾罕是東西樞紐，地理位置無可取代。
往昔貴霜，包括安息等周邊國家，都對撒馬爾罕頗為覬覦。
但彼此鉗製，反而沒有機會。
其名義上歸康居所有，而又受到貴霜的實際影響和控製。
如今的大魏就像一個攪局者，正在重塑西征路上的秩序。
曹操心忖形勢大好，給康居國主的國書，應該也要到了。
他現階段比較喜歡充當幕後黑手，主要是前線開戰，參與不上，靠寫信推動影響局勢，幕後黑手操縱天下的參與感就出來了。
他分彆給貴霜，康居送去了國書。
窗外。
八月盛夏，豔陽高照。
曹操的書房，臨近內宮這一側的廊道上，趴著五頭老虎，都在呼呼大睡。
那裡有過堂風。
寅貪圖涼快，帶了全家老小來蹭睡，肚皮朝上，睡得呼嚕連天。
寅在熟睡中，粗大的尾巴仍時而掃一掃，悠閒到了極點。
不遠處的觀景湖旁，瑞蹲坐在一株大樹的陰影裡，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仰頭盯著樹梢。
它發現了一隻蟬，在樹上，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捉。
午後。
虞文，蔡邕，潁川荀氏，陳氏等幾家的家主，被內侍引領，進入了銅雀台宮。
“幾位家主在這裡稍等，稍後來請您幾位去見陛下。”
內侍把幾人帶到書房不遠的涼閣等候。
閣樓裡微風習習。
內侍送來冰鎮的涼果粒，盛夏時節吃上一口，身心舒爽。
穿著暗紫色漢服，頗有威儀的虞文，和一身亞麻黃薄衫的蔡邕，站在窗口，往曹操的書房眺望。
能看見書房內外，有不少人。
部分人身上，竟還帶著殘疾。
有人缺了一條手臂，袖子空蕩蕩的。
另有兩人拄著長拐。
奇怪的是不論誰來，都不假辭色的典許二將站在書房門口，對這些人倒是頗為親切，低聲和他們交談。
“陛下在見誰？”虞文好奇道。
蔡邕歎了口氣：“曆年征戰，退下來的一些士卒代表。
他們的傷，是為我大魏征戰留下的。”
“陛下今年重新增補修改了功爵製，在秦漢兩朝的製度基礎上，進一步明確了軍功相關，包括各級軍伍退下來後如何安置。讓這些士卒，能安享餘生。”
虞文哦了一聲，有些動容。
要知道商周以來，普通士卒和將領，和統治階層，其實是奴役和被奴役的關係。
士卒被將領乃至更高層控製效命。
在軍中，將領對士卒動輒打罵。
兩者的關係，像是奴隸主在對待奴役。
而類似情況並非個例，是普遍現象。
曹操一直在循序漸進的推動改革，提高從軍者的地位，若為國征戰受傷，大魏用國庫的財稅來養他們的後半生。
所以大魏的軍伍，有著空前的凝聚力。
虞文，蔡邕等人等了大半個時辰，才看見曹操親自來到書房門口，送那些傷兵離開。
幾人旋即被內侍帶進書房，見禮後在位置上落座。
“事情辦的差不多了。”
“開春時我們幾家就聯袂發出消息，召集各家士族過來，眼下已經都到了。”
一年一度，有各家士族的一次聚集。
大魏建立前後，曹操著重打擊士族和豪強階層。
但這種打擊的同時，也要有懷柔手段，給他們留條活路，進而將他們組織在一起，做些事。
這叫轉移矛盾。
諸如給他們統一分派資源，士族從中得到利益，彌補了大魏整頓他們造成的一些損失。
大魏則收獲了宏觀調控，獲得經濟，資源等方麵的增長。
虞氏，荀氏，陳氏，都是曹魏的擁護者，也是士族中曹魏的代表。
他們過來和曹操通過氣，商議了茶盞時間，又都走了。
虞氏為這次士族聚集，專門拿出一棟宅子，供數百家士族的當家人議事。
下午申時。
虞氏，荀氏，蔡氏，陳氏幾家的人，從曹操那裡過來。
士族碰麵，一年一度的資源分配，也就開始了。
殿內人頭濟濟，各家之人高朋滿座。
“東西商事，往來最繁盛的地方是撒馬爾罕。過往出入撒馬爾罕，商隊要上交高額稅賦。”
虞文先開口：
“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撒馬爾罕數日前已被我大魏攻克，成了我們的地方。”
殿內，出現了一陣輕微的躁動。
“我們攻下了撒馬爾罕？”
“這麼說以後去撒馬爾罕，不用交過境稅了？”
“太好了，利潤至少能上升一成，就屬出入撒馬爾罕，稅賦最高。”
“撒馬爾罕，真被我大魏攻下來了？”
各家之人，都看向虞文。
虞文點頭，與有榮焉道：“陛下親口所說，絕無虛假。
我大魏的西征軍，已占領撒馬爾罕，將其納入我大魏治下。”
“陛下還說，往後的撒馬爾罕，將更開放，全麵降低稅賦。
而我大魏的商賈往來，不用再交額外的過境稅。”
一乾士族都露出狂喜之色。
撒馬爾罕是個聚寶盆，各方交彙，人人都盯著的地方，大魏說搶就給搶過來了。
這種軍事上的強勢，讓一眾和外族貿易的士族，頓時生出強烈的自豪和共鳴感。
但眾多士族隨後的表現卻是有些奇怪。
“早幾年，天下大亂。不瞞諸位，當時我徐氏家中沒一粒餘糧，我堂堂家主，一季就一件能拿出來穿的衣服。”
關中徐氏的家主徐樞，忽然把話題轉開，聽著像是徐氏已經成了破落戶。
“你算好的了，早幾年，我家中蓄養的二十多頭黃牛，全都捐給了我大魏。
我王氏家裡耕作，我差點自己上去拉犁。”青州王氏之主道。
“徐州彭縣，連官驛都是我張氏捐的。
那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祖屋，我為了響應陛下，主動上交。
縣驛如今辦公，用的仍是我張氏的祖屋。”
蔡邕此前沒參加過士族聚集，聽得有些懵。
虞文起頭說撒馬爾罕，如今成了大魏的地方。
一眾家主聽後就開始集體哭窮，說的一個比一個慘。
這是什麼套路？
虞文壓低聲音道：“他們說家裡沒有結餘，為了響應我大魏，往年幾乎散儘家財。”
“這麼說，是以退為進。稍後若有利益，可以放心大膽的爭，若陛下又有限製他們的手段，則可以先留個斡旋的空間。”
蔡邕大開眼界：
“那咱們也哭一個比他們厲害的，把他們都壓回去，才好說下邊的事。”
虞文笑：“這事我不如你，你詩才文賦，素有急智，你即興給他們哭一個，表示你最窮，讓他們無話可說。”
蔡邕捋了捋短須，清了下嗓子，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道：
“諸位不要再爭了，若說早幾年，我蔡氏也傾儘家財支持大魏。
我藏書四萬卷，悉數捐了，如今舉家無一本書簡。”
虞文心忖你這個哭窮哭的一般啊。
蔡邕又道：“我家裡最困難的時候，上墳都空手去。”
殿內倏地一靜。
這個年代最重視祭祖，凡是有點門楣的家庭，都以最好的東西來供奉列祖列宗。
蔡邕上墳都空手去，不僅人吃不上，祖宗都斷糧了。
那真是窮到底了，沒法再窮了。
而蔡邕所說，還帶著暗諷，在諷刺這些士族，糊弄鬼呢，說自己沒有餘財！
眾人隻要慘不過蔡邕，上墳還帶東西的，都不說話了。
虞文暗自好笑，這才說了將要調整商稅，進一步鼓勵行商。
古來通商，倒買倒賣，一直是暴利行業。
對士族來說，一趟商路往來的利潤，比原來在地方當地主，掙得更多。
曹操是要把這些剩餘士族團結起來，把往昔的對內矛盾，轉移到對外的商業競爭上，降低內部阻力，而提升外部流通。
傍晚。
太陽行將落山。
曹操從前書房，悠悠然的回到內宅。
他來到虞傾的院子時，卻是怔了怔。
殿內的情景有些奇妙，前所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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