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北方大雪。
南方的益州，卻是豔陽高照。
朱提郡和更南端的建寧郡交界處，山野起伏，植被叢生。
一頭雄鷹，在天空翱翔。
它的銳目，穿透了茂密的叢林，看見下方有一支隊伍，在林子裡穿行。
這支隊伍裝備原始，大半人拿的都是木矛。
還有人身上穿藤甲，披頭散發，不梳發髻，穿著藤編的鞋子，在叢林裡健步如飛。
隊伍中間，有幾個首領騎著坐騎。
那坐騎也是五花八門，騎牛的，騎馬的，最中間還有人騎了一頭大象。
這是益州南端獨有的南蠻象，當地人稱作摧山象。
為首的南蠻象上，是個頭戴獸骨發箍，肌肉賁凸，雙目如炬的青年。
他就是南蠻之王孟獲。
他身上的皮甲，看起來粗糙堅硬。
“洞帥，這次和益州的漢人開戰，我請命為先鋒。”
孟獲的大象側翼，跟著幾個將領，緊挨著他的人叫金環三。
洞帥是南疆對兵馬統帥的稱呼。
其左右兩個壯漢，形象猛惡，分彆叫董荼那、阿會喃。
說話的是董荼那。
他手腳修長靈活，背上負著一支箭筒。
裡邊的箭，以磨好的獸牙為鋒，木杆上雕刻有螺旋紋。
“先鋒首戰，最是重要。你三人一起出戰，擊潰那些漢人，看他們還敢逞凶。”
孟獲聲音粗豪。
他說的三人，便是金環三等三路洞帥，一起出馬，應該足可勝過漢人。
“往昔都是我們主動攻漢，這次漢人膽子大了。先來攻我，看我怎麼教訓他們。”董荼那說。
孟獲忽然擺了下手，打量周圍：“不對，這路有問題……”
轟隆！
孟獲話音未落，寒芒電閃。
一柄大矛，破空投射過來。
這一矛來勢突兀，橫跨數十丈，往孟獲紮過來。
隨著矛勢，滾雷般的巨響，震蕩虛空。
董荼那動作迅快，彎弓搭箭。
一箭射出。
他的箭，以自身強大的力量附著，準頭驚人，與大矛碰撞。
然而箭矢炸裂，戰矛卻沒半點變化，依然來勢洶洶。
倏忽間，大矛來到近處。
金環三和阿會喃齊聲暴叱。
金環三甩出長鞭。
阿會喃手握一根象牙般粗大的柱形兵器，砸向那長矛。
砰然巨響。
兩人的兵器，同時被矛勢衝開。
他們聯手，仍無法阻擋這一矛。
孟獲騰身若雄鷹，以毫厘之差躲過長矛，重新落回象背上。
雖然躲過了這一矛，幾人卻是吃驚不小。
他們皆是南疆地區，以勇武著稱的強將，居然沒能攔下這一矛。
且幾人與那破空的長矛接觸時，皆感覺矛勢之重，無法撼動分毫。
是誰如此厲害，投出來的長矛，勢不可擋！
幾人一起往長矛投來的方向看去。
他們所處的區域，南側是一處起伏的矮坡。
北側的地勢，略微高起。
周邊草木叢生，陽光從樹木的間隙灑落。
東西向的道路狹窄，算是一處小穀地的中間。
幾人的注視下，穀地對麵，竄出一個健碩的身影，怒叱道：
“一幫蠻子，躲在這樹叢裡，害的咱打個阻擊，也要跟你們鑽這破林子。”
來人罵罵咧咧，滿臉黑髯。
整張臉上就一對大眼珠子，格外明亮。
其餘位置都黑乎乎的，活脫像個熊瞎子。
來的正是環眼賊張老三！
他剛從一旁的士兵手裡，抽出一柄戰矛，投射出去，人緊跟著跳出來，從伏擊變成明晃晃的阻擊。
為了提前埋伏，蜀軍沒騎馬。
張飛的兩條大粗腿，有了用武之地，手握丈八蛇矛，邁步就衝了上去。
與此同時，山穀裡殺聲驚天。
四麵八方都有人出現。
樹叢上方，居然還有羅網墜下來，將孟獲手下的多位將士，兜在其中。
這小小的一處山穀，仿佛被布下了天羅地網。
古怪的是這許多布置，埋伏的人馬，孟獲等人，事先毫無所覺。
而且，隨著張飛出現，周邊的山穀地形，也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兩側的山崖，像是在長高，匪夷所思。
山穀裡還起了一層濃霧，朦朧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埋伏。
孟獲大驚。
山勢能增長變化，這是什麼手段？！
除了張飛率先來攻，魏延也統兵堵住了山穀的退路。
一側的矮山上，站著穿寬袖漢服的諸葛亮。
他身邊是劉備。
劉備另一邊是法正，麋竺，簡雍等謀士。
關羽也在隊列中，狹長的眸子微眯，打量下方山穀。
山巒樹木，都被一股氣息覆蓋。
除了他們所在的這處矮山，從其他位置看去，都會感覺周邊山勢攀升，退路被大霧遮蔽。
墜入這山穀，如同進入絕地。
關羽打量山穀的變化，又掃了眼諸葛亮。
“這就是奇門遁甲之術？”
劉備輕撫短須，目光熠熠：“能改變山水之勢，非親眼得見，難信也。”
諸葛亮道：“我所行要事先布置，還要借助些器物，不過是障眼法的小術罷了。
我師水鏡先生，可臨陣推動此術，囚數萬兵馬於其中，那才是真正的奇門遁甲。”
劉備心裡有些酸溜溜的。
他知道水鏡先生，正在曹操那邊。
這天下的才用之人，好像都被曹操網羅過去了。
劉備又想起趙雲。
本是他傾力想籠絡的武將，怎知被曹操所用，如今已如仇寇。
自打遇上那曹操，他便處處落後。
而曹操對誰都是穩占先機。
唉……劉備念頭一轉，下方戰局已生變化。
孟獲等人雖勇武，但伏擊他的諸葛亮，張飛，顯然更厲害。
張飛殺上來，便挑翻了孟獲麾下多位將領。
啊——
慘叫聲中，洞帥董荼那，先迎向張飛，卻是被張飛破開攻防，一矛紮入胸口，將其挑飛刺死。
周圍的蠻兵人馬翻倒，張飛大矛展開，橫衝直撞，殺向孟獲！
砰！
孟獲抽出象背側翼掛著的一件兵器，與張飛交手。
雙方的碰撞，讓孟獲全身遽震。
矮山上，劉備道：“以三弟之勇，首戰敗這蠻王不難。”
諸葛亮矚目戰況，又不動聲色的瞄了眼高空。
那高空上，始終有一頭老鷹在徘徊，諸葛亮覺得有些異常。
遠在數千裡外的鄴城，曹操挑了挑嘴角。
分化神魂，寄托在雄鷹身上，去益州看熱鬨，被人發現，還是頭一回。
他坐在書房裡，收回了觀戰的念頭。
劉備攻孟獲，並非是要殺他。
孟獲如果死了，劉備就會和南蠻各部成為死仇。
則他想安定益州後方，同時吸納南蠻進入麾下，增強實力的目的，便不可能再做到。
唯獨收服孟獲，方能讓南蠻兵為己所用，增強實力。
兩方且得打一陣子。
曹老板在一邊看熱鬨，並不為人知的暗中落子。
“大王，人都叫過來了。”賈詡從門外進來。
與鮮卑開戰前，曹操讓賈詡抽選部分諜子，學習眾生相的神通。
幾個月過去，鮮卑戰事結束，賈詡安排的人，已有了收獲。
“讓人進來。”
曹操吩咐賈詡：
“讓我們的人，搶先接觸孟獲，進展如何？
南蠻夷人，隻聽他們自己選出來的王的命令。後續掌益州，孟獲還有用處。”
賈詡：“上次大王吩咐下來，已在推進相關事。”
門外依次進來兩個人。
“眾生相的修行，要求頗高，而時間尚短。
臣初期安排的百多人，隻兩人在半年內，突破了前兩重，達到能改變骨相，聲相的地步。”
骨相是指身形高矮胖瘦，能在一定程度上變化。
聲相就是能改變聲音。
倆人一男一女，都在二十五歲左右。
兩人進來後，跪伏覲見，以額觸地，對曹操充滿敬畏。
青年叫徐蟄，女子叫李茵。
徐蟄天賦更高些，曹操讓其平身，展示下才藝。
他模仿的聲音，惟妙惟肖，鳥雀虎豹，甚至是女聲，都聽不出破綻，是個嘴活達人。
“你變化相貌，能做到什麼程度？”
“回大王，小人現在還做不到改變相貌。
眾生相的修行，好像有某種特殊的阻礙，其他還好，改變麵貌卻是難上加難。”
曹操心忖這和眾生相的修行方式有關。
徐蟄差的不是修行。
而是難以凝聚氣運。
以眾生氣運衍化眾生，曹操為其加持氣運，徐蟄方可變化形貌。
也就是說，他此後無論如何變化，‘鑰匙’始終握在曹操手裡。
不會讓這門眾生相的神通，失控為惡。
不久之後，兩人雙雙退去。
這兩人後續或有些針對性的安排。
下午，曹操忙著處理諸事。
到了傍晚，他伸了個懶腰，然後又打了個哈氣。
一段時間沒回家，這幾天回來，妻妾們熱情似火，連日坐莊。
曹老板相當操勞，一忙忙一宿，消耗賊大。
古人說，年紀到了如虎狼，一點不假。
他的腰筋差點沒被坐斷了。
他離開書房，往內宅走去。
剛下過雪，銀裝素裹。
天氣頗涼。
“大典，仲康，明日你二人輪值，去城郊軍營看看，柴火，冬衣可曾備齊，軍營取暖如何。”
曹操一邊吩咐一邊思忖，不獨是鄴城周圍的軍營，還要派人到地方暗訪。
神州趨穩，國勢初安。
一些蛀蟲克扣公餉的事情，就該注意了。
典韋，許褚齊聲答應。
隔老遠就聽內宅有個清脆的聲音：“大黃，今晚不許你吃飯。”
然後聽到一隻狗的哀嚎。
六歲多的長公主殿下，在後院訓狗。
家裡那七條守山犬長大了，被她訓的服服帖帖。
內宅的一處空地上，七條狗坐成一排。
還有兩個小不點，戴著皮帽，一個是卞媚的長子，還有虞傾的小閨女，粉妝玉琢，胖嘟嘟。
一個三歲，一個兩歲，也被長公主殿下訓的規規矩矩，和狗坐一排。
長公主殿下一抬手，七條狗同時從坐姿起身，往後退。
長公主張開五指，說明退五步，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隊形還要整齊。
二公主殿下也跟著往後退，但隻退了兩步就一屁墩坐倒，又趕忙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看姐姐，似乎怕挨訓。
長公主殿下繼續做手勢，兩指相疊，並豎起手指。
狗兒們立即兩兩一對兒，後腿著地，人立而起，人模狗樣。
曹操莞爾失笑，負手往內宅去了。
又是個操勞的夜晚。
淩晨。
曹操晃蕩著步履，來到靜室。
他在靜室坐下，沉念到彼端的圖騰真龍體內，觀察道尊在昆侖墟的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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