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接近黎明的時間,草原上的風很靜。
慕容百支在疾馳中,忽然湧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出於一名戰場宿將的直覺,他近乎本能的察覺到不對。
急於趕路的關係,隊伍的斥候隻散出百多丈,在前方和兩翼,做象征性的眺望和探路。
他們行經的位置,隻有左翼大概一百五十丈外,有稍許矮丘起伏。
從地形上看,似乎是安全的。
但不祥的感覺,越來越濃。
“停——”
慕容百支喊出的聲音和麹義呼喝放箭是重疊的。
然後,千百支箭,撕裂虛空。
慕容百支往箭襲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如墜冰窟。
入目全是密密麻麻的黑點,鋪天蓋地,猶如蝗災,又像千百隻眼睛,在盯著每一個鮮卑士兵。
“敵襲……”
聲音未落,幾千支箭已經落下,帶著瘮人的寒光。
慕容百支從馬上跳落,撲倒在地。
咻——
箭矢過去後,才有空氣被撕裂的銳響。
天還沒亮,視線並不清晰。
但鮮卑是密集隊形,幾乎不用瞄準,箭矢從空中帶著弧線射落,必有所中。
慕容百支眼看著自己的戰馬,腹部穿出一支箭。
而那箭在破馬後,居然還在飛行。
戰馬巨疼下,往前衝出數步,才在慘嘶聲中蹌倒。
這是什麼箭,能射穿戰馬……慕容百支湧起一股深入心脾的顫栗。
他是個好戰且凶狠的人。
乍一遇襲,心裡的念頭是躲過第一輪攻勢,然後帶兵反衝,殺儘伏擊者!
但這一箭的殺傷力,讓慕容百支反殺對手的心思,被射掉了一半。
周圍全是血霧。
箭矢射穿人馬後,仍在運行,帶出來的血霧。
比箭矢更密集的隻剩下慘叫。
慕容百支趴在地上,連續翻滾。
他在移動中,看見周圍的親軍,戰馬,相繼倒下。
鮮卑兵的反應不可為不快,遇襲第一時間,就有人往兩翼側分,試圖散開。
還有士兵展現出高超的騎術,身形掛在馬匹一側,利用馬匹為盾,想快速脫離被伏擊的位置。
但下一瞬間,利箭就穿馬而過。連人帶馬,將兩者一起釘死在地上!
更多的鮮卑兵,直接被射成刺蝟。
遠處的矮坡上,曹純,曹洪分彆帶人站成兩列,同樣手持弓弩。
但他們的弩,不是腳蹬上弦的強弩,而是手弩,為的是護持弩軍,不受乾擾。
一旦有人靠近衝陣,立即射殺。
“不要集中射襲某一目標,隻管覆蓋齊射!第三輪,射!!”
麹義在山崗上大喊。
他在儘可能的增加殺傷力,集火式的射襲某一目標,是在浪費箭矢。
以強弩的威力,殺敵隻用一根箭最好。
強弩如果再祭刻上工造紋,即便是身穿輕甲也會被射穿。
而伏擊騎軍,最好的射襲角度,是從隊伍的側麵。
以仰角射出,箭矢呈弧線從空中紮下來,能覆蓋敵軍全部位置,是輕騎兵的噩夢!
且側翼更容易‘射透’,對所有人都是威脅。
麹義選的就是最好的埋伏地點和角度。
箭矢劃空,四輪,五輪……八輪齊射完成,死傷的鮮卑兵,近乎三分之一。
十一月,已有結凍跡象的草原上,連地麵也被射的土石飛濺,像是被射穿了,層層下陷。
哀嚎遍野。
“讓開!”
麹義一個墊步,衝到一架神臂弩前方,親自架起了神臂弩。
他瞄準了貼地縱躍的慕容百支。
麹義瞄準後,兩翼拉弩的兵士鬆開弦扣,弓弦回彈,弩箭以驚人的初速度射出。
戰場上,仿佛劃過一道閃電,直奔慕容百支。
麹義的時機把握的正好。
恰是另一支箭,落向慕容百支,他騰空而起的刹那,被麹義預判到軌跡。
鮮卑和此前統治草原的匈奴一樣,崇尚薩滿教。
慕容百支身上,描繪著薩滿的祝福咒文。
當箭矢來襲,威脅到他的生命。
他身上恍惚似乎有一頭白狼的虛影浮現。
箭矢劃過,白狼的虛影炸開。
慕容百支隻來得及側移稍許,便是一聲慘哼,被箭矢射中。
弩箭的強猛慣性,讓他的身形,平移了兩三尺的距離,才砰然墜地。
可惜白狼盾的稍許阻礙,讓他避開要害,沒能將其射殺當場。
慕容百支強忍疼痛,繼續逃離。
他的腰腹側翼,多了個對穿的血槽,傷勢著實不輕。
慕容百支雖然躲過了一次射襲,心裡的驚栗卻是不減反增,連白狼盾的祝福也能射穿。
遇襲不到半刻鐘,他的兵馬,被射死射傷了小半。
而箭襲後,更慘烈的搏殺,追逃還沒開始!
就在慕容百支等鮮卑人奔逃的方向,大概兩三百丈外,有另一支隊形整齊的漢軍出現,高速接近。
遇襲後,隻有往反方向跑,能相對快的脫離箭矢的有效覆蓋。
往兩側跑,對於橫向射襲的箭來說,屬於無效移動。
如果麹義想不到在射襲區對麵,預留隊伍,斷了對手的退路,他就不會生出全殲的念頭。
射箭後,要通過白刃廝殺來補刀,才可能全殲敵軍。
預先在對麵留下兵馬,兩相配合,方是伏擊的全部。
後有箭矢,前方又出現漢軍的埋伏。
對鮮卑兵的心理打擊尤重。
“隨我殺上去,斬儘鮮卑人!”
麹義從矮坡上往下殺出。
當年他對付公孫瓚的幽州騎兵,也是先射,而後抽刀近戰,砍殺餘眾。
……
另一處戰場,太史慈親自統兵,也在打一場硬仗!
東鮮卑的王帳麾下,有一支留守的護軍。
他們不敢分兵,但派出了五千人的大隊,在周邊部落巡視。
太史慈的隊伍,衝擊一處部落時,對方得訊,快速趕來。
但讓鮮卑人沒想到的是,太史慈,樂進,張繡三人沒跑,反而迎頭殺過來和他們對攻。
雙方狹路相逢!
近距離接戰後,樂進從馬上跳落。
他身形矮小,卻極端靈活,居然在馬腹下穿梭,充分利用了個子小的‘優勢’。
噈!
樂進鑽馬的同時,揮刀往上一捅,刀鋒穿透馬腹。
那馬背上的一個千人長,躲避不及,頓時感覺下邊一疼,然後是…更疼,雞飛蛋打的往下漏。
這名千夫長的慘叫,整個戰場都能聽聞。
……
上午,驕陽升空。
蹋頓臉色蒼白,站在拓博本的營地內。
鮮卑人要撤走,對他來說是個噩耗!
“一定要走嗎?”
蹋頓問拓博本。
鮮卑剛紮下來的營地,已收拾一空,全軍撤離。
拓博本在慕容百支之後撤走,更準確的說是殿後,需要防備漢軍來追擊。
所以他不能像慕容百支走的那麼快,那麼痛快。
他麾下部眾小心謹慎,一批批抽出,往戰場以北離去。
拓博本對蹋頓道:
“漢軍去襲我東鮮卑的王帳。慕容百支已先撤回去了。你若無信心獨自迎戰漢軍,可回城固守。
如果想再與我們聯兵對付漢人,最早也要明年開春。
草原上已開始結凍,我們退回去,今冬就不可能再出兵。”
“漢軍襲營,就是想引你們離開。現在回去也晚了,不如留下來共破漢軍。”
蹋頓勸說:“何況慕容將軍已回去了,應該足夠對付漢軍的偷襲。你留下來,我們聯兵破漢。”
“我鮮卑各部分散,漢軍要是有意襲擊,慕容的隊伍回去,也不穩妥。”
“不用再說了。”
拓博本正要上馬,見到有親軍帶著一個鮮卑兵,神色慌亂的飛奔靠近。
“怎麼了?”
來到近處的鮮卑士卒臉上,身上,都是血:
“昨晚我們跟隨慕容將軍,全力往北行軍,進入草原大概有五六十裡,突然遭襲。他們的箭,好厲害……到處都是箭,把人釘在地上……”
“損失如何?”
“我們這隊五百人,跑出來後還剩七十多,慕容將軍被重創,”
“其他隊伍,逃出來的可能更少,戰後我們吹響戰號聚兵,隻召集到三千餘人,敵人還在追殺我軍,請拓博將軍速出兵救援。”
拓博本腦內轟的一聲!
旁聽的蹋頓,也是一樣的反應,感覺像是被迎麵砸了一錘子,兩眼發黑!
附近諸多鮮卑,烏桓人,包括和蹋頓一起來的袁熙,皆是麵無血色。
東鮮卑一萬五千的精銳,半晚時間,隻剩三千餘人逃散,已是接近全軍覆沒的殲滅戰了。
損失怎麼可能這麼重。
“…從未遇到過威力那麼驚人的箭!”士兵喃喃道。
“走。”
拓博本上馬,帶兵呼嘯遠去。
蹋頓愣愣的站在原處,心裡如同泛起了驚濤駭浪,一浪高過一浪,難以平息。
之前烏桓和漢軍交手,連戰連敗的恐懼,再次升起。
“我們也收兵,立即撤回柳城,快!”
“輜重不要拿了,快走!”
蹋頓這次出兵近六萬,已近乎傾巢而出。哪想到原本說好的聯手,盟友說撤就撤。
他和鮮卑人一樣,都被打懵了。
右北平郡的邊城,中午。
黃忠站在城頭:“出擊破敵!殺潰烏桓全軍,收回幽州!”
又道:“另外兩路都傳回消息,打的很好,我們作為中軍,要打的更好。告訴各部,依州牧所命,全殲為目的,殺!”
邊城軍塞的大門,轟隆隆的打開。
烏桓人此前連戰受挫。眼下視為強助的盟友又忽然撤走。
自蹋頓往下人人惶恐。
這種情況下,士氣,戰力至多有平時的五六成。
右北平的邊城,距烏桓人紮營的地方,不足三十裡。
當蹋頓接到斥候彙報,知道曹軍出城,立即率眾撤走,連部分輜重也扔在了軍營裡。
他撤走是對的,士氣,實力都不及對手,留下迎戰,更拉!
於是蹋頓領著烏桓軍在前邊跑,曹軍在後追逐。
黃忠似乎並不急於追的太緊,趕羊似的把烏桓人往東驅趕。
“州牧說要打大會戰,全潰烏桓人,不知州牧那邊布置的怎麼樣?”
黃忠心想:此戰若勝,便可拿回幽州,重整山河的契機,已被我兗州攥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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