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過岩溪河橋後,袁桐下意識鬆了油門,將車速放緩下來。
自果汁廠排汙事件過後,袁桐時隔近四個月再次回到雲社鎮。
從表麵看,雲社鎮並沒有什麼變化,但誰都知道窩在文化站大樓的宿雲生物,已經成為不容他們忽視的存在了。
曾幾何時,他以為隨手就能捏死、無需認真對付的小角色,或許就坐文化站大樓的辦公室裡,注視著他們的到來。
對了,曾幾何時來著?
半年前?
袁桐除了整天在周康元身邊忙碌,閒暇工夫還要關注嘉樂的發展,還要陪田文麗籌備婚事,七八個月就感覺是眨眼間的工夫,宿雲生物怎麼就像吹泡沫似的膨脹起來了?
轎車很快駛過雲社鎮區,經鎮東首一條岔路往北開出兩公裡,就是鎮黨委副書記周健齊家所在的紅星村。
梁愛珍也是紅星村人,她跟周健齊兩人都是紅星村走出去的“大乾部”。
周家兩年前剛修建的三層小樓,貼著暗紅色的瓷磚,在周邊低矮村舍的襯托下,非常的氣派、顯眼。
按照獅山的習俗,普通親戚朋友到第三天下葬的時候過來參加葬禮就可以了;親朋至友則要提前過來吊唁,甚至夜裡還要參加守靈。
袁桐表麵上跟嘉樂沒有任何聯係,但於私,他與周斌是朋友;於公,他接受縣政府主任梁愛珍的直接領導。
因此特意跟周康元請了半天假,代表辦公室同僚,提前趕到紅星村周健齊家吊唁。
小樓前專門用防雨篷布搭了辦喪事的棚子,做法事的班子已經在賣力的敲鑼打鼓、吹響嗩呐;還有專門的棚子,有庫匠在紮紙房子、紙車、紙箱子等,等著明天葬禮上焚燒,寄望周斌到另一世界,還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袁桐將車停在村道旁的麥田裡,看到昨天就過來守夜的朱金奇、羅學嘉等人從屋裡走出來,沒有看到周健齊、梁愛珍夫婦的身影。
“梁主任、周書記呢?”袁桐問道。
“找村裡乾部去看墓地了。”朱金奇說道。
雖說東洲早兩年就推行火化、禁止土葬了,但鄉鎮還是放得比較鬆,要是願意給鎮上繳納一部分“罰款”,可以將火化後的骨灰盒帶回村裡找塊墓地安葬。
鄉鎮也視之為創新,一來緩解禁止土葬的矛盾,二來罰款收入可以填補鄉鎮財政開支的缺口,還方便鄉鎮靈活掌控。
“不知道誰在背後給支的招,肖家跟肖裕軍妻子娘家人,好幾十號人上午都跑到縣委大院堵門去了。唐繼華做了指示,要求縣公安局徹底調查2.23劫持案,調查所有問題,給群眾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周縣長上午也特意問我,周斌跟嘉樂的情況,說是樂副市長上午給他打電話詢問了2.23劫持案的情況,”
袁桐將朱金奇、羅學嘉拉到院子角落裡,說道,
“樂宥上午打電話,也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張總不是昨天說沒做過的事,我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再一個,肖裕軍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更沒有後患,樂總怎麼還怪到你頭上來了?”羅學嘉不解的問道。
羅學嘉不懂裡麵的規則,袁桐這時候也沒有心力跟他解釋太多,直接跟朱金奇說道:“這事其實還得周書記、梁主任出麵,更容易解決。”
“你是怎麼跟周縣長說周斌跟嘉樂的關係?”朱金奇問道。
“我就直接說周斌是嘉樂的創始股東,不然還能怎麼說?”袁桐說道。
目前國內對各級黨政領導乾部的子女、配偶經商是有所限製,但主要限製不得從事與黨政領導分管職權相關聯的經濟活動,並沒有說完全禁止。
甚至對梁愛珍、周健齊這一個級彆的領導乾部,子女及配偶經商,還沒有實行嚴格的報備與審查。
因此樂宥在獅山注冊成立公司,開發建設華宥大廈,周斌參與嘉樂的經營,目前也隻是傳出去影響會很不好。
再說了,難不成蕭長華馬上就要提拔擔任市委副秘書長、市委辦主任,蕭家兄弟就得將宿雲生物關門,或者將宿雲生物遷出東洲?
朱金奇點點頭,表示知道袁桐的意思。
肖裕軍妻子被債主逼得投井自殺,外麵就有人傳嘉樂、華宥拖欠肖家巨額債務,以致肖家無力償還外債;肖裕軍這次劫持周斌,更是進一步加深人們的猜疑。
普通民眾猜疑卻也罷了,主要還是唐繼華以及市裡一些人強烈質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縣公安局施加壓力,甚至可以借這個機會,將縣公安局幾個領導都換一遍,從市局乃至省廳換一批跟地方沒有多深牽涉的領導,加強偵辦工作。
而周斌死於2.23劫持案,獨子喪命的周健齊、梁愛珍可以說是直接的受害人,他們要是願意出麵做些解釋,就更容易堵住唐繼華這些人的嘴。
中國講究死者為大,他們夫婦的獨子都死於2.23劫持案了,誰還好意思站出來質疑他們的解釋?
再一個,周健齊、梁愛珍的獨子直接死在肖裕軍的手裡,現在出麵逮住肖家的叔伯兄弟就是一頓怒罵厲斥,肯定也沒人敢說他們的不是。
這就能很好的配合政府搞分化、勸說工作,最後就剩下肖裕軍妻子的娘家人,就容易解決了。
說實話,袁桐昨天也沒敢去麵對周健齊、梁愛珍,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個怎樣的一個狀況,很多事還是要跟朱金奇商議。
袁桐現在也發現朱金奇辦事,比**還要靠譜,心性也穩。
他也是慶幸當初支持朱金奇進嘉樂,跟**持有同樣的股份。
要不然這麼大的事情,他還不知道指望誰能穩住場麵。
“跟周縣長挑明了說也沒有關係,”朱金奇沉吟道,“對了,債款的事,樂總那邊怎麼說,願不願結出一部分款?”
賬簿雖然焚之一炬,但嘉樂、華宥跟肖裕軍名下產業有業務往來,除了他們兩家公司大部分員工都清楚,還有各個環節的參與者:
比如肖裕軍幾家廠的出納、會計、倉儲管理人員以及從社會聘請的物流公司,都多多少少知道這點。
這目前也是肖家叔伯跟肖裕軍妻子娘家人揪住不放的點。
當然,肖家的債主們,倘若認為肖裕軍名下的產業清理拍賣後,遠不足以償還他們的債款,肯定也會站出來,鼓動或摻和肖家叔伯、肖裕軍妻子娘家人鬨事。
目前唐繼華又插手進來,雖然還沒有明說,但他們要防備唐繼華直接要求縣公安局介入嘉樂、華宥公司的債務調查。
朱金奇以為他們還是更主動一些。
不能完全不吐一點血,但吐多少,他們之前也有做準備。
就這樣,朱金奇已經跟**取得共識,做了兩手準備,但樂宥這邊是什麼態度,他們就不清楚了,需要袁桐出麵聯係。
這事也必然需要現在就商議妥當,統一口徑才行。
“我就是因為跟樂宥說這個,被他罵得狗血淋頭,”袁桐氣惱的說道,“d,我都不知道跟我有啥關係,你們愛咋咋的吧!我才占幾個股,這事捅破天,也不會查到我頭上來。”
“樂總還是在氣頭上,應該能說服的,”朱金奇看得出周斌的死,對袁桐衝擊也比較大,安撫他說道,“我先跟周書記談,又或者我夜裡去找一下樂總。這個事做成了,利益很大,足夠大家分的,沒必要在意眼下吐一點出去。再說了,孫總、沈總那邊,肯定也不希望我們在這件事裡牽扯不清的……”
“你打算怎麼跟周書記說?”袁桐問道。
“我就說嘉樂拖欠貨款在四百萬左右,之前看到溪口鎮果汁廠發生火災,是有心想賴掉。現在唐書記介入了,事情影響又鬨這麼大,我就問問他是什麼意見,”朱金奇說道,“你覺得呢?”
“嗯,你先這麼談,”袁桐說道,“梁主任、周書記之前對我們還是比較信任的,嘉樂的事並沒有過問太多;就算他們知道實際數字,也不會戳破你的,畢竟你也是不想給他們增加太大的心理負擔。”
這時候周健齊、梁愛珍與幾名紅星村的村乾部從遠處走過來,袁桐與朱金奇、羅學嘉迎上去。
袁桐先說了縣裡的一些情況,朱金奇就照商定的說辭告訴周健齊、梁愛珍:
“……我們已經跟君鵬、融金兩家公司初步談妥融資方案,就算將四百萬貨款支付出去,也不會影響到嘉樂的估值。這次融資成功後,嘉樂成為一家估值逾五千萬的公司還是其次,關鍵還在於保健品市場可挖掘的潛力非常巨大。據我們測算,宿雲生物這個春節的盈利要遠遠超過蕭良宣稱的兩千萬,可能在五千萬左右。嘉樂發展下去,今年底就算做不到這麼高的盈利,兩三千萬也是有的。這還僅僅是江省市場,下一步往省外市場進軍,發展空間就更大了。周總生前在嘉樂持股百分之八,是大股東之一,又是副總經理,這次不幸辭世,嘉樂下一步要怎麼做,就得周書記、梁主任你們來幫我們拿主意啊。”
“公司的事,你們做決定就好。”梁愛珍心力憔悴的說道。
“現在有些傳言,處理不好,很可能會乾擾公司今年的經營計劃,”朱金奇說道,“我的意思是,周書記能不能直接參與到公司的經營中來?”
“…….”周健齊意外的看了朱金奇一眼。
朱金奇這點沒有提前商議,袁桐也有些意外,但細想周健齊都五十二了,還隻是雲社鎮黨委副書記,說實話仕途也沒有發展潛力,在雲社還被汪興民他們死死壓製住。
說實話,周健齊參與嘉樂的經營,卻不失一個好的選擇。
至少周健齊在嘉樂能發揮的作用,絕對不是周斌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