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裡這是什麼意思,案子都辦到這一步了,現在卻要將你一腳踢開……”隋婧下午留在雲社,主要是在蕭良的配合下,繼續搜集誣告陷害案的材料、證據,她黃昏時搭車趕回局裡,才得知局裡下午已經召開過黨組辦會會議,決定針對侵吞南亭村集體資產、誣告陷害以及強製猥褻未成年案合並成立專案組,由經偵隊副大隊長周阮牽頭負責。袁文海不僅沒能進入專案組,還在局組會議上被點名批評。隋婧在他們刑偵第三中隊的辦公室裡,當著其他隊員的麵,就替袁文海打抱不平起來。“案子能有這麼大的進展,跟我也沒有多大關係,案子主要還是你辦的,局裡也沒有說不讓你進專案組,”袁文海卻很看得開,坐在辦公桌後,將打著石膏的胳膊再次橫到身前,說道,“再說,局裡也是照顧我這個傷員,讓我多養幾天傷,你這丫頭不會真想我這條胳膊廢在這案子裡?”雖說獅山縣作為人口高近九十萬的大縣,包括鄉鎮及縣直機關在內,鄉科級乾部高達五百多人,但袁文海加入警隊已經有十三四年、他父親也在獅山工作了半輩子,心裡很清楚這五六百鄉科級乾部,與二十多名縣處級官員在獅山組成的那張關係網有多密集、牢固。趙執山雖然跟範春江沒有直接的瓜葛,但他作為縣公安局分管刑偵等工作的副局長,不可避免都是這張網的一份子;汪興民作為雲社鎮黨委書記,在這張關係網裡,分量要比趙執山更重一些。他們上午時都還主張借用鎮派出所的地方,對肖裕軍、何紅以及林學同進行突擊審訊,以便在雲社能儘快掌握更多的線索跟證據。不過,中午局裡一通電話打過來,說這麼重要的案件,不宜放在雲社搞突擊審訊,需要將嫌疑人帶回局裡,組織更多的精兵乾將參與偵查、審訊。趙執山二話不說,就決定中止對肖裕軍、何紅、林學同三人的審訊,直接將他們押送回縣裡。隋婧當時留在雲社,袁文海雖然隨車回到縣裡,但就再沒能接觸到最為核心的嫌疑人肖裕軍,他也就知道範春江背後的人出麵乾預了。袁文海現在頭痛的是受害最深的蕭良不會甘心,在知道這些事後心裡會怎麼想…………………………對肖裕軍的突擊審訊沒能進行下去,意誌被擊垮的何紅雖然在押送去縣裡之前,就主動交代了很多,但何紅所知極為有限。甚至何紅都不清楚當天夜裡強留蕭良在南亭村喝酒,幫著將蕭良灌醉後再離開的杜學兵,在背後到底跟肖裕軍有過怎樣的密謀。沒有直接的證據,僅憑何紅的口供,甚至也無法直接指證杜學兵參與了對蕭良的誣告陷害;鎮上暫時也隻是勒令杜學兵停職接受調查,由黨政辦主任梁朝斌兼管經管站的工作。雖說汪興民說了給他兩天假好好歇一歇,但蕭良沒有急著回去,在初步配合隋婧做好誣告陷害案的取證、筆錄工作後,他下午四點鐘就先回到宿舍。他爸、他哥也沒有急著回市裡,而是留下來,幫著收拾一片狼藉的宿舍。顧培軍今天除了配合經偵對南亭湖果汁廠的調查取證外,還臨時接手代理南亭村黨支部書記以及代表南亭村黨支部監管果汁廠的工作,一團亂麻,蕭良暫時也沒能跟顧培軍見上麵。在收拾好宿舍後,蕭良就打算先跟他爸、他哥回市裡,黨政辦乾事葛愛霞找過來,說袁文海打電話到黨政辦找他。蕭良再次走進鎮政府大院,這時候正值下班時間,大多數人看到蕭良,神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彆扭。知道蕭良受這麼大委屈,作為共事兩年的同事,不安慰幾句則太不近人情,但又很顯然不願意在大院裡表現得太親近。蕭良是重生回到九四年,他對鎮政府大院裡大多數工作人員的印象都有長達二三十年前的遙遠間隔,模糊到要想好一會兒,才能想起人名來。因為也很清楚前世這些人的冷漠,甚至還有一些人跟著落井下石,蕭良內心深處也很清楚這些人此時到底有著怎樣的心態。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鎮政府大院裡的人應該都已經清楚大部分案情了。範春江、葛建國、杜學兵以及陳申這些人,平時就跟肖裕軍稱兄道弟,穿同一條褲子,他從車禍現場逃走,範春江花那麼大的氣力組織人手排查搜捕他,現在肖裕軍又身陷囹圄,誰會相信範春江是清白的?不過,誰又能肯定範春江這次一定會有事?再一個,鎮上跟肖裕軍關係密切、唯其馬首是瞻的乾部也不是一個兩個,這些人有誰會希望肖裕軍的案子一查到底?鄉鎮基層在國內政治版圖上,哪怕隻能算得上一根根微不足道的毛細血管,但隻要浸淫其中的人,很多規則都是心知肚明的。現在事態還遠談不上明朗,誰會急著給他這麼一個即便受儘委屈卻又無關緊要的角色送溫暖?範春江他人這時候都還坐在辦公室裡吧?……………………鎮政府主要的辦公場所,是大院裡一棟三層回字型辦公樓,除了汪學民、範春江以及幾個副鎮長、黨委委員的辦公室外,主要服務領導的黨政辦也在三樓。梁朝斌作為黨政辦主任獨占一個辦公室,兩名副主任跟幾名乾事、借用人員共用另兩間大辦公室。袁文海的電話,是直接打到梁朝斌辦公室裡的。蕭良跟黨政辦乾事葛愛霞來到梁朝斌的辦公室,看到辦公室裡沒人,葛愛霞說道:“梁主任這時候估計在跟汪書記彙報工作;梁主任說了,你直接給袁隊長回電話就行,電話號碼抄桌上呢……”為了避嫌,蕭良特意將辦公室門敞開來,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給袁文海回過去。這麼快縣裡就有人出麵乾預,袁文海回到縣裡甚至都無法參與對肖裕軍的審訊,蕭良並沒有感到有多少意外或者憤怒。不,他一點都不憤怒,甚至這才是他所期待的結果。如果縣裡這次痛下決心,對案件一查到底,還將範春江等人一擼到底,將他身上冤屈洗儘,也就不會再有什麼“委屈”。到時候縣裡再另調一名鎮長到雲社跟生性謹慎的汪興民搭班子,他們憑什麼同意他一個剛到基層工作兩年、各方麵都還看不出成熟、又沒有其他背景支撐的人,去接手南亭湖果汁廠?然而想要真正的報仇雪恥,令肖裕軍三五年後從監獄出來也無法東山再起,令其這輩子都在爛泥潭裡掙紮,甚至指望他家能儘快擺脫前市委書記陳富山案的陰影,接手南亭湖果汁廠才是蕭良接下來諸多計劃的第一步。現在他需要背住這份“委屈”,要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委屈”大了,他才有資格提條件。他才有資格叫範春江看到他都得將“坐山虎”的威風收起來,才能叫汪興民看到他在雲社有更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