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祝莪,陳易心頭百感交集,定定在廳裡站了好一會。
隨後順手抓起方地,解封了其中禁製。
“小子,方才你何故封我感知?”裡麵傳來老聖女疑惑不解的聲音。
陳易自不會將真相完全脫口,但太假也騙不了人,便半真半假道:“方才有一故人來了,她極忌諱神教中人,未免你惹是生非,我便隔絕方地,讓她感知不到你,你也感知不到她。”
“當真如此?”
“愛信不信。”
陳易嗬嗬一笑。
老聖女仍有些狐疑,但她又不是天耳通,不知陳易心中想法,隻好暫時接受,陳易暗鬆一口氣,自己在祝莪麵前固然被視為明尊,隻是那是基於種種複雜情況,有自己對於明暗神教的了解,亦有周依棠所傳授的破執法門,若這時讓這老聖女跟祝莪相見,到時隻怕二人一對賬,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瞞也不一定能瞞很久,但陳易總需些時間做好相應準備。
陳易起身去梳洗,回房時並未把方地帶回臥房之中。
祝莪身上的香氣仿佛還縈繞鼻尖,那時旖旎親密,美好豐潤處緊隔衣衫,陳易心底微微酥麻,苗族女子慣會用這手段釣人,情意綿綿,偏又恰好離去,隻留餘味無窮。
今晚是沒法跟她折騰的了,
陳易呼出一氣,
要不折騰下小狐狸?
陳易色心大發,加快了腳步,待他推門而入後,衾被裡麵早早就多出個小巧身影。
“小狐狸。”陳易喊了一句,沒有回應。
睡了?
她沒有揭開被子,細細喚一聲“進來睡吧”,陳易有點不習慣,解下衣衫,揭開被子鑽了進去。
被窩裡暖和和的,滿是小狐狸的體溫。
轉頭就見少女的側顏,鼻尖微顫,小臉圓潤得像糖糕,睡得深沉,陳易還想折騰她呢,可綿綿情欲又被細細的鼾聲打發乾淨。
呼嚕、呼嚕、呼嚕。
後康劍都被可愛軟了……
陳易支起腦袋看了一會,情不自禁地親了下小臉,接著摟住她的腰,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杏眼夜色裡微微睜開。
殷聽雪側身瞧了他一眼,有點嫌棄地把他摟腰的手拿了開來。
他太不自重了,
今晚不給他摟了。
…………
明月館大火撲滅,又命人徹夜搜查,所獲寥寥,刺客準備充足,是從放火處逃竄,但大火蔓延到整座明月館時,痕跡也被燒毀得一乾二淨。
為數不多的收獲,便是終於在一處燒毀坍塌的小樓裡發現被掩埋住的刺客。
這刺客受了重傷,大腿被房梁折斷,起初還假扮夥計,但被其他真仆役給直認出來,當場緝拿。
“一切都交給老僧,案山公勞累過度,暫且歇上一會吧。”
武昌府牢獄內,寂遠虛托著手請蘇鴻濤坐下。
“不敢歇息,方丈你審過以後,我要立刻看一遍。”蘇鴻濤緩緩道:“我非為一己私利,一省總督之死,關乎社稷大事,容不得息事寧人。”
“案山公高義。”
“當不得高義,隻是我在任上,如丙吉問牛,總督遇刺是我的失責,該查出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還是要請案山公歇一歇啊,闔下眼也好。”
“唉,那好吧,我小歇片刻,請方丈速審。”
寂遠轉身離去,望著他的背景,蘇鴻濤深深吸了一口氣,若是尋常刑訊手段,難以審不出結果,這些冒死行刺的江湖人,武功不見得多高,骨頭一定極硬。
而且他這裡缺乏刑訊高手,韓修才是按察使,主掌刑獄之事,而他自不可能交予韓修的人來審。
趙守銳遲遲不現身,而其餘官兵也杳無音訊,怕是都被韓修的人給殺了,韓修的手段狠辣,行動果決,遠遠超乎他想象。
動作要儘快,以防韓修千方百計地來要人……放在平時還能一拖再拖,此刻既已撕破了臉,韓修也必是刻不容緩……
說起來,他既然派人來行刺,目標是自己與寇俊也就罷了,為何要刺殺總督王複?
是病急亂投醫…
還是見招安已成大局,
玉石俱焚?
蘇鴻濤眉目一顫,呼吸急促,緩過來後重重砸椅,“畜牲東西,好你個韓子慎,妄負清名!”
待心緒慢慢平緩後,蘇鴻濤喉嚨堵塞,兀然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他麵色暗沉,疲憊壓垮眉目,好一會後才緩過來,終究還是太累了……自上任這湖廣以來,大小事務,事必躬親,整座武昌府乃至湖廣都在治下井井有條,該賦的稅該徭的役未曾短缺,鎮壓騷動、平定叛亂,多次身先士卒,為官多年,他賞罰分明,不曾上下其手,平日皆譽他清貴,絕非白養清名之徒,否則如何自號,也當不起一聲“案山公”。
灰燼的味道還縈繞鼻尖,他眼睛在打倦,這些日子來武昌府大大小小的事早就讓他寢食難安,而且六十歲的年紀,此番驚變,再如何榮養,身體也遭受不住,蘇鴻濤知道自己老了,也知道自己該放開些,鬆懈下來,吟詩作對,朝幕居於草廬之間,喜則唱,悲則淚……可若不拚命,蘇家就垮了。
抄家滅門……
莫名其妙,許是想起這個詞太多了,蘇鴻濤反而心緒平靜。
他歎了口氣,慢慢闔上眼睛,稍作歇息。
呼…
似有陰風撲麵而來。
蘇鴻濤驚得猛睜開眼,倏見一黑色官袍的身影立在麵前,手持玉笏,麵色蒼白得不似人樣,好似索命厲鬼,他瞳孔緊縮,顫出聲道:“王大人、王大人,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殺的你!”
“蘇大人…是我,尹宜簡。”
森森冷風刮打麵頰,蘇鴻濤清醒過來,長吐一口氣後緩緩道:“…讓判官見笑了。”說罷,他緊緊看著這地府判官,問道:“判官何必以這模樣現身?”
尹宜簡臉色似更蒼白一分,斟酌後道:“我陽身被毀,陰身更受重創,不得已之下唯有托夢之策。”
蘇鴻濤大愕:“怎會…那群刺客乾的好事?”
“我亦不知,隻知動手行刺的總督王複者,似是一位妖女,我意欲追捕緝拿,卻被一活人陰官所攔,隨後被他謀害致死。”
“妖女…難道是白蓮教人?”蘇鴻濤不住問道:“還有活人陰官又是誰?你先說後麵這個。”
“此人…姓陳名易,不知如何盜得城隍文書,成了媧城城隍。”
陳易…蘇鴻濤為之驚愕不已。
官至止戈司丞,西廠千戶,曾名盛一時,極儘聖寵恩榮,後又犯大不敬之罪,形同謀反,陳易之名,蘇鴻濤如何不知。
半晌後,蘇鴻濤趕忙問道:“此人在不在宴上?”
“就在左下方第六桌。”
“儲意遠那邊…”蘇鴻濤略做回憶,才勾勒出一個極其模糊的身影,“怪不得天下通緝,原來他是白蓮教人。”
蘇鴻濤忽有恍然大悟之感,京城朝廷之上,黨爭權爭嚴重,彼此互相攻訐,便是怠慢父母這一小小汙點,都會被上升至不孝大罪,而陳易被私下揭舉為白蓮教人,也不足為奇了。
隻是這白蓮教…為何行刺總督……是因我蘇家怠慢,遲遲未組織到船隻調撥?
懷疑我等,要把我們逼上梁山?
“蠢材!”蘇鴻濤不禁大罵。
他們夏水蘇氏固然是捏著鼻子看白蓮教做大,也為衛軍剿匪籌集軍糧,調度航船,企圖甩掉這勾結的包袱,隻是夏水蘇氏跟白蓮教糾葛這麼多年,又豈是想撇清乾係就真能撇清乾係的,無非是藉此自保,瞞天過海而已。
或許是時運不濟,這群瘋子性急,又或許是他們蘇氏瞞得太好,竟把他們也瞞住了,以致於這群人鋌而走險,趁亂行刺總督。
片刻之後,蘇鴻濤冷靜下來,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也於事無補,該處理善後之事方為大計。
蘇鴻濤望向判官,緩緩問道:“判官無事了吧。”
“無事,此番前來,隻為提醒案山公,”尹宜簡頓了頓,緩緩道:“還望案山公莫忘我們的約定,閻王在看著,人活百歲,哪怕能頤養天年,百歲之後,亦需由閻王定奪。”
“我明白。”
尹宜簡俯身作揖,蘇鴻濤起身還了一禮,隨後再睜開眼,又見牢房的景象。
隱隱約約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寂遠以術法審人,甚至行搜魂之術,都無需蘇鴻濤多心,他站起身來,朝外麵招來一位親兵道:“去把寇大人請來。”
不消多時,寇俊滿肚肥腸的身影便擠入到廊道裡頭。
“哎呀,案山公,都查出來了?”
“查得差不多了,隻是這一回多了個變數。”說罷,蘇鴻濤示意寇俊靠近過來,附耳說了一番。
寇俊猛回過頭,麵色驚愕。
好半晌後,他才顫顫道:“這該如何是好…對了,喜鵲閣,喜鵲閣難不成是來緝拿他的?”
“或許如此。”蘇鴻濤正要開口,但見寇俊冷汗連連,便道:“寇大人莫慌,他是白蓮教人。”
“白蓮教…”寇俊緩過氣來,他們與白蓮教幾乎在一條船上,“哈哈,案山公不早說,讀書人養浩然正氣,最不怕便是這些魑魅魍魎。
可話說起來,他為何要攜夥行刺總督?”
“怕是把我們給逼上梁山。”
寇俊聞言也動了怒道:“那他們白蓮教是一走了之,總督一死,我們該如何是好?”
“韓修…”
“對啊,還有個韓修頂罪,他勾結白蓮教!”
“寇大人不要過激。”
“不能再等了,王大人不幸遇刺,若不及時拿下韓修,儘早結案,時間一長就沒法交代,當務之急,是要尋到那群刺客……”
“一步步來!寇大人耳聾了麼?”已疲憊至極的蘇鴻濤沉不住氣道。
寇俊見他聲高,一下噤若寒蟬。
二人彼此緩下幾口氣後,寇俊又問道:“那案山公可有定計?我隻怕…他們這些人惡向膽邊生,今日死了總督,來日便禍及你我。”
“不必擔心,陳易…他是白蓮教人,教中數萬兄弟要用我蘇家的船,要走我蘇家的道,他再有殺心,也不敢對我輕舉妄動。”
“那要引他去殺韓修?”
“多此一舉,韓修要拿,而且必須我們來拿,他如果沒有供狀就死了,才是真的沒法交代。”
見寇俊圓溜溜的眼睛冒著光落在他身上,蘇鴻濤咳了兩聲後道:
“你露個破綻,把韓修引去放漕運賬冊的案牘庫,總督死了,他不比我們鎮定,肯定會想方設法翻盤,我太了解他了。”
“好,我提前把最關鍵的幾本收起來。”
“嗯。”蘇鴻濤停頓片刻道:“案牘庫裡麵的東西都不能留,韓修落網後,他手裡的也處理乾淨,等韓修走後,你就一把火全燒了。”
寇俊疑惑的眼睛儘量睜大地看他。
“陳易……”
蘇鴻濤斂眸道:
“既然是朝廷通緝的要犯,罪無可赦,罄竹難書,那麼火龍燒倉的,必然是他了。”
…………
翌日清晨降臨,陳易醒了不久,殷聽雪也起了,梳洗過後早早便去點茶。
茶香四溢,氤氳得廳堂飄渺,翠綠濃厚的茶湯便呈現目前,素手拂過,茶筅拉出白沫,如一麵山水畫色。
陳易理所當然地捧茶而飲,默默朝門外望去,等著祝莪過來。
祝莪肯定會再來,這是當然的事,不止陳易知道,殷聽雪也知道。
殷聽雪柳眉輕蹙,到院子裡坐下,低頭望茶,從前不喜歡他,還心有懼恨,那時見他沾花惹草,會鬆一口氣,這樣自己就不被緊緊相逼,能得片刻清閒,他找的女人越多越好,哪一天就玩膩自己了,放過自己了,讓自己不必困在樊籠裡。
可時過境遷,如今見他對彆的女子翹首以盼,真有點心生煩悶。
殷聽雪籲了口氣,
這樣可不行……得跟他多說說話才是。
也不止多說說話,念書、點茶、逛街…這些都不夠意思了,要…念著他的好,找機會親一親,抱一抱,兩個人發膩一下才行,麻煩是麻煩些…可是總得做一做的。
屋外,一縷香風忽過,是祝莪來了,身影妖豔動人。
陳易從廳內起身相迎。
殷聽雪正糾結著要怎麼跟陳易親親抱抱呢,卻斜眼見祝莪繞過屏風,自然而然地鬆開了胸口衣領……少女一呆。
這女人太會玩了……
她比不過。
屋裡頭隨之傳來二人的話音。
“祝莪,怎麼了?”
“官人…胸口不知怎麼癢了,許是氣息不暢。”
“祝莪你…彆鬨,說正事吧。”
“怎麼知道祝莪說的不是正事?”
“若真不是正事,隻怕你早就上手了。”
“好,那辦完事之後再跟官人好好聚一聚。”
殷聽雪小臉微僵。
這些聲音…比他們最膩的時候還要膩……
她還想著親親抱抱呢祝莪都快商量起什麼姿勢來了。
卷不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