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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山神廟(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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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在寅劍山過年,陳易和殷聽雪便要先南下了。

論起緣由,南麵一帶委實不太平,白蓮教亂有愈演愈烈,乃至席卷整個湖廣之勢,明年年初的形勢定然會更糟,此刻若不趁著暴風雨徹底洗刷前尋到立足之處,之後南下,勢必危險重重,再加之龍虎山求援書信如雪片般飛往天下道門,一切都由不得陳易等人悠哉遊哉地把年過完。

臨行前,周依棠自祖師堂處取來劍匣,厚厚一層竹篾裹住匣身,旋即又上了一層灰布裹實,日光之下,縱重重包裹掩埋,陳易仍覺一股寒氣流溢而出,稍有不慎,似乎便割喉斷頸。

“我們寅劍山不是信劍中有靈麼?”陳易說道。

“所以?”

“龍虎山那群道人,會用這把劍?”陳易不住問。

寅劍山三宮伏魔劍陣之主劍——泰殺劍,傳說由北帝懾滅酆都十二鬼宮所獲,其劍之真容,曆代唯有劍甲與掌門、掌教三人所知,陳易撫摸了下劍匣,哪怕寅劍山人誦經千百,這匣內的殺氣似乎仍絲毫不減。

陳易光是摸著劍匣都覺殺氣流露,交由龍虎山人後,那些天師們又如何駕馭?就怕一開劍匣,泰殺劍就殺得鮮血橫流。

“這不必你擔心,劍入劍陣,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入另一牢籠。”周依棠回道。

陳易聽罷,旋即皺眉問道:“若是龍虎山不想讓劍入劍陣呢?南麵白蓮教亂,勢必會拿道觀開刀,龍虎山卻早早封山,而非嚴防諸觀,未嘗沒有積蓄實力,畢其功於一役的打算。”

周依棠反問道:“你覺得我們想不到?”

陳易若有所思,接著摸著劍匣問:“又有緣法?”

周依棠隻是道:“南邊不像北邊,龍虎山為南麵道門執牛耳者,自要為南麵諸道做打算,白蓮教亂,其中變數頗多,讓你攜劍匣而去,也是我卜卦問天後的結果,至於龍虎山如何用劍,修來書信也語焉不詳,所以…隻能你我到時以勢定奪。”

陳易微微頷首,倒也算勉強接受了這解釋。

天下之事,想要說清其中緣由,理清思緒本來就不簡單,而這些道門佛門之事,涉及命數、緣法一類,想要說清就更是比登天還難,周依棠能給一句“以勢定奪”,就已經算是泄露天機了。

陳易想把劍匣收入方地中,卻發現劍鋒流溢出的殺氣教玉佩輕輕顫抖,看了周依棠一眼,把劍匣背到背上。

“隻能背到背上?”

“隻能背到背上。”周依棠頓了頓,話音有些遲疑道:“你雖是三品,但如今的境界…能懾服住它。”

陳易劍意無形流露間,劍匣漸漸安定下來。

他朝周依棠笑了笑道:“那我比你厲害了?”

周依棠避而不語。

陳易也不追根究底,他與周依棠誰更厲害,畢竟未曾交手,以如今三品的境界,他隻能保證前五十招分庭抗禮,至於之後如何,恐怕隻能聽天由命。

殷聽雪見他們說完話,便小心翼翼湊了過來。

老實說,二人間相處之時,彼此氣氛都很難說得上是和睦,要麼是劍拔弩張,要麼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小狐狸吃過好幾次苦,就儘量避而遠之,隻到關鍵時候再出現。

陳易伸手揉了揉她腦袋,笑道:“小狐狸,我們要到南邊去了,送劍去龍虎山,還有給你尋劍。”

殷聽雪點了點頭,瞥了周依棠一眼道:“那周真人呢?”

“我們先去,周真人之後跟上。”

說罷,陳易頓了頓,賣著點關子道:

“一路上,我會教你如何當個道士。”

殷聽雪瞅了陳易一眼,對此很是懷疑,他怎麼看都不像個合格的道士樣。

陳易自然注意到,卻沒說什麼,他拉著她的手,下了蒼梧峰。

冷杉夾道,山路筆直直通山腳,陳易適時舉目遠眺,眸光放長,籠於遠天的雲霧層巒疊嶂,朝南綿延萬裡,天色溟漠模糊,叫人看不真切,他的目光迎著雲霧峰回路轉,想到前世,殷聽雪以魔教聖女之名出世,在南方不知經曆了怎樣的緣法,又有過怎樣的痛苦,以至於她會如此寡絕……

而之後,

往南而去…又會碰到哪位故人?

一念忽起,一念又落,陳易忽然想到自己那出世不久的女兒,心底失神了一刹,

要不要再往南一點?

陳易思緒飄忽,百感交集間尋不到根基,隻定定站在原地。

殷聽雪要小家子氣得多,她看看周依棠,又看看陳易,腦海裡掠過那些堆積一處的樹枝,以及陳易被竹篾刮過的手,

那孔明燈還沒送到周真人手上,就要走了……

殷聽雪不禁有些惋惜。

真是可惜…

不過,這孔明燈倒真能送給她呢………

殷聽雪轉念一想,捂嘴偷笑,

忽然就半點不可惜了。

而蒼梧峰處,獨臂女子遠遠目送,待殷聽雪回頭看時,轉身徑直歸去。

像是不讓他們認為她會掛念。

………

幾日後。

荒草萋萋的道路上。

下山容易上山難,陳易和殷聽雪離去可謂暢通無阻,離了蒼梧峰後,便往西南邊走了有段時間,期間偶有乘馬車,但多是走陸路,等到了韓城縣後,再坐船順黃河南下,一路便可進入湖廣。

日照夕斜,不覺間已是除夕,一路都在走,殷聽雪也不知有什麼年味,隻是覺得今日的日光,似乎比之前暖一些。

他們趕著去南方,也沒時間過年。

上一年大年三十開殷趴的日子,殷聽雪仍曆曆在目,那時大被同眠啊,他怎麼這麼不知羞呢,想著想著,她又想到那夜的煙花,紅的黃的天邊炸開,回憶的朦朧間格外絢爛。

山風拂過,微微的寒意叫殷聽雪回過神來。

“在想什麼?”陳易放緩了些腳步道。

“沒什麼…”殷聽雪看了眼那生著雜草的道路,問道:“對了,你是不是跟惟郢姐變過老鼠?”

陳易錯愕下,點點頭道:“對。”

“嗯,她跟我專門說過這事,可高興了。”殷聽雪接著道,“她還說自己並非刻意炫耀,隻是有感而發。”

便是轉述,陳易都能想象到大殷瓊鼻微翹,暗暗得意的模樣。

他順著話笑道:“是這樣,跟她變了兩回吧,一回是有需要,一回是她求我。”

“是不是郎情妾意呀?”

陳易知她素來不計較,大大方方道:“說的確實。”

卻不曾想,

“你跟她郎情妾意願變做兩隻老鼠。”殷聽雪頓了頓,人畜無害道:“那…我又往哪待呢?”

陳易呆愣了下,臉下意識有點僵,轉過頭就見殷聽雪眨巴著眼睛。

他本來有點窘迫,但想到這是小狐狸,便故作凶狠道:“好啊你,都會吃醋借機開修羅場了。”

殷聽雪有點怕了,連忙細聲道:“你不是說吃醋你就開心嗎?”

“這話倒是不錯。”陳易沒為難她,舉目遠眺間,慢慢道:“不談這個了。接下來一路,我會慢慢教你道法,跟你說些江湖規矩、山林精怪,也算儘一儘師兄的職責。”

“嗯嗯。”殷聽雪點了點頭。

在寅劍山呆了很久,並沒怎麼出去過,書上那些魑魅魍魎都隻是虛幻的傳說,而想到自己現在要當個貨真價實的道士了,殷聽雪不住好奇雀躍。

“就比如咱們現在往山上走,就見山拜山,見廟拜廟……”

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一道蒼老的話音。

“讓一讓,麻煩讓個路啊…”

陳易和殷聽雪稍微停了停,身後一躬身駝背的老人撐著拐杖,步履蹣跚地朝山道上走,好像隨時都會摔上一跤。

二人讓過道路,殷聽雪好奇地看著這老人。

她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老人低著頭,雙目渾濁,半步不停朝山上走著,殷聽雪耳畔邊上,聽不到半點具體的聲音,隻有些模模糊糊的濁氣流動……

陳易回過神來,繼續道:“見山拜山,見廟拜廟,是因我們是過客,人家是主人,走過路過,就要給人家一點禮數,這樣人家也不僅不為難你,若碰見好客的,說不準還會好好招待一番。”

殷聽雪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山路空寂,不一會老人已不見,到了夕暮,枯葉紛飛,稀稀疏疏的林鳥自遠方歸林,這座小山蕭索寂寥,幾無人煙、又無多少走獸。

走過段長長的路,翻到坡頂,就見腳邊有條岔路往草木掩映中延申過去,殷聽雪好奇地望了望,陳易瞧中她心思,牽著她進去了。

路的儘頭是山神廟。

牌匾掉落在地,纏上了一重厚厚青藤,山神廟年久失修,處處破落,殷聽雪被陳易領著跨過門檻,又見到了那駝背老人。

老人垂著腦袋坐地,神色迷茫。

殷聽雪輕聲問:“老人家?”

老人從皺紋裡抬起眼睛,“你認識我嗎?”

這話一問,殷聽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還沒開口,老人便摸著白發蒼蒼的腦袋,喃喃自語道:“老夫是誰來著?”

手指摩挲著白發,時不時揪一揪,但他仍舊沒想起他是誰,他陷入長久的思考裡。

殷聽雪看向陳易,後者出了廟外,抽劍把牌匾纏著的青藤割斷,接著推起牌匾掛回廟前。他隨後又回到廟內,提起一旁的掃帚掃了掃香案前的積塵,拂袖又擦了擦神像,最後摸出三炷香奉了上去。

火光點點,三條白煙飄起。

老人鼻子猛吸一口,昏聵老眼睜開,一拍大腿道:“記起來了,老夫是豐清山山神。”

殷聽雪斜眼往門外一瞧,牌匾上還真是“豐清山”三個大字。

接著,她就見陳易作了個揖道:“小道見過山神。”

老山神從椅子上站起,大口大口吸著香火,掛笑道:“小老見過道長,也謝過道長,這上好的檀香,多久沒嘗過了……”

待香燒了三分一,老山神一拍腦袋,才想起還沒招待來客,隻見他轉過身,到了神像背後,半晌後推出個酒壇來。

“山神廟廟小,隻有劣酒招待。”

老山神說著揭開酒壇封口,一瞧,空空如也,都揮發乾淨了。

他一時尷尬地呃呃了幾聲,陳易擺手道:“無妨,天色已晚,可否借宿一夜?”

老山神哪裡不肯道:“好、好、好。”

接著他撓撓腦袋,思索了一會,旋即問道:“道長,敢問是何時了?”

“黃龍四臘月三十。”

“哎,這不除夕嗎?”

老山神一拍腦袋,像是為彌補沒酒招待的愧疚,

“大年三十,小老叫些生靈,來場山宴吧!”

………

一輪毛茸茸月亮剛剛掛上樹梢。

殷聽雪瞪大眼睛。

先來的是一群水貂,三三兩兩,身著人衣,跨過門檻的時候,還跟最近的殷聽雪好好鞠了個躬,隨後便飛來六頭百靈,毛色棕黃間點著一點紅,聲音婉轉動聽,竟會人語,緊跟著的便是一頭山鼠,有點鬼鬼祟祟地爬房梁進來,給老山神吼了聲“沒香油給你偷!”,那頭山鼠才訕訕然地落地。

最後,便是一頭黑熊低著頭擠過門檻,懷裡抱著一壇美酒走入。

這便是這豐清山的全部妖怪了。

大年三十,山神廟的中間擺著一堆色澤各異的瓜果,是它們東拚西湊來的酒食。

殷聽雪有些局促,靠在陳易身邊,後者也不管傷不傷風化,一把摟著她肩頭笑道:“小狐狸,怕了?”

殷聽雪點了點頭。

山鼠耳尖地聽見,便喊道:“她是狐狸修成精嗎?”

殷聽雪正欲否認,可想了想道:“是啊。”

“當真厲害啊,沒有尾巴,也沒點妖氣。”

話音間,山鼠伸手想偷拿個堅果,就被老山神一巴掌打了回去。

那六頭百靈鳥尖著嘴叫道:“偷東西,不知羞!”

山鼠滿臉悻悻然,接著轉頭朝老山神道:“老頭兒,你不是年老癡呆了嗎?”

老山神開口道:“得多謝這兩位道長奉上了兩炷香,不然真就老昏了頭。”

說著,他朝著那六頭百靈鳥們問道:“你們不是七姐妹嗎?怎麼就來了六頭?最小那個呢?”

最善吵鬨的百靈鳥們一時沉默下來。

圓頭圓腦的黑熊按了按地板,小聲說道:“你老糊塗的時候,被一頭大妖捉去了怕是死了。”

“什麼大妖?”

“姑獲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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