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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天下第一而已(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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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遼闊,一灘散不開的墨團便是滾滾烏雲,幾條蜿蜒雷柱忽地抽展忽地熄滅,大小顏色各異的珠點落於天高地闊間。

遠看是密麻聚起的燦金珠點,眾仙麵皆悚然,敬孤真君驟死,無人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收手,回過神來時,一抹金血便糊開天地間,愈戰愈勇、劍意近乎鼎盛的劍仙眨眼便做了無頭鬼。

頭顱當空墜下,仙軀仍然滯空,泊泊鮮血暈染在墨團似的大片烏雲上,眾仙已到作鳥獸散的邊緣,俱是大氣都不敢喘。

由遠及近的一道話音落了過來,

“都走吧,不要臟了我的劍。”

說話的是一團暗沉似草的墨彩,便是吳不逾了。

眾仙俱是猶豫遲疑,一束束身影立在空中,無人先行,與其說是仙人風骨,倒不如說是怕先跑的被先殺。

白發老人頭也不回,語調冷淡:

“百年來井水不犯河水,孰是井水孰是河水,你們眼瞎了看不清?”

話音落下,眾仙間一派靜默,接著化作一束束流光爭先恐後地飛向天門,沒入黑壓壓的烏雲裡,再也不見。

吳不逾這時直直凝望眼前之人。

他像是告知,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閒人都散去了。”

“還有一個。”陳易指尖朝下。

吳不逾略一低眼,便見敬孤真君那碩大的頭顱昂頭直望,雙目瞪得極大,布滿了血絲,可見死前驚駭愕然。

他先後以陳易與劍甲磨礪,隻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殺得可謂如癡似狂,見過山巔之景,打磨出此生以來的極盛劍意,卻偏偏一劍身死。

“是個癡劍之人,有點氣數固然不錯,但還是差得太遠,你若是能追上蕭道平,說不準還能留下一命。”

手中古劍挽了個半圓,白發老人施施然道:

“我江湖封劍百年,見過我的劍術再死,你也算瞑目了。”

話音剛落,敬孤真君雙目顫一下後竟慢慢闔了起來。

死得瞑目,

不枉此生。

最後一個閒人已死,陳易見著雨已帶陸英和殷惟郢遠去,了卻心底的一絲顧忌,抬眼看向那形銷骨立的老人,猶記第一回上山見他如枯草,便拋下豪言壯語,待再上山時,卻見他攜草揮來,曾經這劍道高山一根芒草便壓得他喘不過氣,而如今再一看,巍峨高山越發狹窄聳立,又化回了一株枯草。

不止他身似枯草,目光落到那古樸粗糙的劍處,也仍是枯草,與他花白的胡茬如出一轍。

陳易長長凝視,又收回目光,落到那柄染金血的劍上。

以地為鞘不知春秋歲月,長劍寒光猶勝,氣度森嚴,劍鋒處隱約如有青芒爆綻,嘶嘶砰鳴。

見他望著自己的劍,吳不逾稍提劍鋒道:“非恒。”

陳易略作回憶,記起這老劍聖曾以一柄非恒劍天下無敵手,其為上清道之徒,劍名自然出自老君之言,然而天下第一已成過去,曾經的赫赫劍名都要挖掘記憶,莫說是劍,與他齊名的樓蘭劍皇更僅剩隻言片語,真是江湖易老,千秋不到,你的傳說也不再為人稱道。

“閒人走了,你我想來不必說閒話。”陳易收攏感慨之心道。

吳不逾凝視了陳易片刻,點了點頭,直接道:“你的劍…更銳了。”

“不是劍道?”

“劍不是道,更不該妄然稱道。”老人的話語與之前如出一轍。

陳易抬了抬手中的後康劍,“我的可以。”

“坐井觀天,不知我大成境界,”吳不逾頓了頓,眯眼道:“不過你的劍意,確實是不一樣的東西。”

陳易默然,像是表示認同。

“隻是不知高下,”吳不逾握著劍,破天荒地笑了笑,眼眸炸開一抹精光,“便用劍問個明白。”

後康劍已默默舉起,陳易並不廢話,問劍而已。

“小子,壓至同境,莫怪我為老不尊。”

話音落下,白發老人大步而行,古樸粗糙的劍身提去,當空一劍驟然劈下,劍身寒光猶厲,金血灑開,陳易不躲不避迎著劍影而去。

砰!

劍光猝然炸開二人間,陳易身形一轉,順勢彆過劍鋒就要橫來抹人脖子,但也落空,吳不逾踏著樹冠繞開半圈,簡簡單單再一劍,眼見沒入皮肉,陳易擰腕劍柄往下撞擊劍身,嗡鳴聲蕩漾開來。

吳不逾麵容如水,收劍時手腕半點不陡,身如矯兔一蹲,手中寒光斜刺碧空。

罡風襲打臉龐,呼嘯震耳,陳易手往下沉,漆黑劍身砰地撞開寒光,肩頭一聳,氣機蔓延劍身,往下一力壓之,隨後劍鋒登時朝手臂斬去。

可吳不逾何許人也,身形飄蕩,轉眼便繞劍轉出恰好避開劍鋒的微妙弧度,反手一劍斜向陳易手臂,氣勁爆起,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之際,非恒劍上忽多五指,猛一扣緊,拿住在半空中。

二人間交手間的磅礴氣機擴散開一扇“湖麵”,氣流自下而上洶湧滾開,積壓劍池不知多少年的厚黑烏雲被擊得粉碎,天空處可見一無形裂口。

吳不逾劍身震蕩,劍鋒隨二人氣機共鳴,自人五指間蕩開,陳易收手不及,掌心多出一條若隱若現的血痕,二人拉開距離。

他指尖朝手心攥了攥又散開,指尖剃開鮮血。

“好劍法。”陳易輕聲道。

吳不逾淡淡一笑,出聲道:“好一個後生可畏。”

自當陽湖劍勢雷池被許齊砸得粉碎以來,吳不逾一氣化三清立於三處劍道聖地,近兩甲子來,他畫地為牢多久,於後人的劍道期望便有多高,到頭來可畏後生卻隻等到半個,讓他連失望都成了麻木。

不曾想,這本該是又一個蕭道平的玄衣男子,不知經曆了何等氣運,竟悟到了新東西,不一樣的東西。

那人像是自賣自誇,忽然問道:“你看我像不像一個劍仙?”

吳不逾蒼老的眉頭鬆弛,竟像是浮出笑意,道:“人自地看天,是井底之蛙,仙自天看地,又何嘗不是?“

他歎出聲道:“平生一百數十年,我不曾瞧得起任何一劍仙。”

陳易像是不太滿意,挽了一個劍花,舞如黑月,他又問道:“你看我不像劍仙,又像什麼?”

白發老人似悲似喜道:“枯草看枯草而已。”

常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吳不逾登頂之後便視若虛言,劍道魁首,天下第一,本就是群山之巔、天外高天,入江湖來數十年來始終未嘗一敗,與樓蘭劍皇一戰後更是進窺天人合一境界。然而,登頂一甲子,終是應了古人誠不我欺的老話,於那真天人而言,鬥不過草木禾秸,江湖隻唏噓兩位天下第一新老交替,直言吳不逾若不接戰,仍是天下第一,卻不知不是許齊問劍於他,而是他問劍於許齊。

陳易並不駁斥,隻是寧靜看天。

而吳不逾接下來的話語以劍講出,樹冠驚起無數飛葉,腳步連點間已踏葉而行,沛然劍氣淩空斬下,卷得勁風狂舞,連十丈開外也木石翻滾。

陳易以劍相抗,劍身劇烈震蕩,剛彆開那斬人的非恒劍,馬上脖頸微寒,便見無數飛葉中蘊含劍氣撲殺過來,密密麻麻,近乎遮天蔽日,他一腳點樹,身形向後劍舞如月,將一道道劍氣攪得粉碎,碎葉漫射,劍氣紛雜交錯,割出數十道深淺不一的溝壑!

寒光似長虹貫日,兀然從陳易要攪碎的劍氣冒出,白發老人仿佛融入到飛葉之中,此刻才殺機驟起,裹挾無與倫比的威勢,陳易驟然停步,迎著磅礴劍勢一劍貫出。

劍尖相撞,腳下群林以二人為圓心轟然蕩出一圈空洞,逸散的劍氣摧枯拉朽地將木石齏粉,隻剩稀裡糊塗的濃青顏色。

金石齊鳴後知後覺地震蕩天地,呼嘯成風,二人身形隨震蕩再度分開。

吳不逾朝前凝望,陳易發梢迎風狂舞,碎葉襲身,他身形於一派濃青間愈發巍峨,鋪展畫幅間的…

一座高山。

白發老人握著劍,像是年青了許多,喃喃道:“我來見一見高山!”

自與真天人許齊當陽湖一役以來,他已太久不知何為高山。

吳不逾再度上前,身形飄蕩而起,無甚精妙劍術,亦毫無技藝可言,像是初次提劍的門外漢,腳步搖搖擺擺,人隨劍動,像是踉踉蹌蹌走出一劍。

劍意卻一漲再漲,攀至山巔。

陳易麵容不變,提著劍,朝他大步踏前。

他要讓這老人停步,

因高山需仰止。

二人近乎同時來到同一處。

並無言語,也無多餘動作,一劍先至,一劍後來。

吳不逾與陳易身形交錯,劍鋒不知割開到了何處,他好似刺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而他的腹部也是一熱。

老人回旋過身,腳步略微凝滯,卻驟然暴起。

遠遠不到眨眼的功夫,後康劍便從他肋下穿過,勁風交錯,那人腳步連點,數次抹去,數次現出,吳不逾的胸口鼓脹似風箱,呼呼吐氣,陳易的身形好似無處不在,所以老人的劍亦緊隨其後,劍影漫天而出,紛繁淩亂,幾乎鋪天蓋地,眨眼間便千百招交錯。

二人廝殺極快,劍法已說不清是什麼路數,腳下林木摧折,濃鬱的群青暈染而開。

吳不逾的劍意仍在巔峰,不僅未見衰頹之勢,反而愈戰愈勇,氣勢磅礴得不能再磅礴。

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未曾問劍問得這般酣暢淋漓?

世人隻知他敗於許齊後如入瘋魔,卻不知他劍意因此近乎涅槃,在那裡,所謂以劍成道不過空談,唯有深深絕望。

吳不逾眼眸裡,隻有劍,也唯有劍,然而哪怕他與天地合一,都始終觸及不到許齊的境界!

而現在,他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他要問的東西。

他看到陳易的身形抹去的次數越來越多,現出的次數越來越少,如同忽明忽滅的搖曳燭光,他愈是出劍,便愈是捉不住蹤影。

吳不逾愈發急促呼吸,劍仍不停,他在問劍,問那種東西。

他在與什麼東西問劍?

吳不逾聽到嗖嗖嗡嗡,那是揮劍的聲音。

陳易忽明忽滅了不知多久,終於,那道玄衣徹底消失,僅剩劍鋒仍在,一道劍影豎斬而來,吳不逾驟然止步,手中寒光一橫!

到了此刻,

二人所出劍招,不過一橫一豎。

天地間暈染開墨影。

金石交擊過後,老人再也不見劍鋒,忽然一空。

他到底在與什麼東西問劍?

仍能隱約捕捉到劍影,吳不逾已無心分辨,劍勢再起,不知不覺間,他的劍從巍峨磅礴,愈發輕描淡寫,無非起起落落。

一劍、兩劍,成百上千劍,來來回回,風從西來,又往東去,儘歸所出之處,耳畔邊仍有嗖嗖嗡嗡聲。

看不見劍鋒相撞,隻有劍影來回,而影子彼此交錯,本就沒有聲音。

吳不逾心間海上升明月般浮起天問,

我到底在與什麼東西問劍?!

這時連劍影也消失不見了,手邊僅剩嗖嗖嗡嗡聲,忽地,天地無垠鋪開如紙,茫茫白中隻剩他一點潑墨似的孤影。

我在…

與天地問劍?!

吳不逾身已停住,猶想出劍,可是劍呢…劍已經不在了,而那人的劍四麵八方散了開來,成了天地將塚中枯草溫和籠罩。

於是,茫茫天穹越升越高,天地相接的山巒已模糊不清,越推越遠,老人腳下已無立錐之地,離地九萬裡,不見天之高,不見地之深,如墜湖麵,輕飄飄蜉蝣於天地間。

老人不再言語,連刀劍的嗖嗖嗡嗡聲也聽不見了,心隨天地一靜,寂然深深。

高下已分,

天下第一而已。

…………

鮮血淋漓而落,地上立著一血人,陳易渾身傷痕交錯,劇痛由近及遠。

他像是易碎的瓷器,猙獰扭曲的裂口密密麻麻,稍一動彈,仍有血珠飛濺,而腳下已是一派狼藉,滿山林木紛紛伏首。

與他相較,老人似乎要好得多。

僅有一處猙獰裂口。

可不湊巧的是,恰好在心胸處。

二人不知何時皆雙腳立地,陳易深吸一口氣,雙膝一軟,本欲收劍,卻猛一抬頭,隻聽到蒼老話音,

“還能出劍麼?”

吳不逾猶未氣絕!

遠天之上,碧空泛起一點漣漪,如開大門,兩道白發虛影“推門而入”,一掠而來,皆是“吳不逾”。

劍鄉劍塚劍池,三位吳不逾齊聚此地。

陳易深吸一氣,終於繃不住道:“太為老不尊了。”

旋即,他眸光依舊道:“不過都一樣。”

“不一樣。”

虛無縹緲間,兩位吳不逾朝那心被攪碎的吳不逾彙去,老人佇立原地,沙啞的嗓音拉得極長,

“我從沒有這麼好過,許齊的境界,也不過如此。”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機彌漫開來了,陳易不住眼珠輕顫,他…也到了這等境界!

吳不逾黯淡的老眸炸起精光,嘴已嗡嗡出聲:

“再出一劍,你要看好。”

話音還未落下,陳易已提劍起身,劍鋒直貫而出。

一抹劍光卻後發先至,老人融入到劍中般緩緩而下,仿佛成了一座新的天地,斬了過來。

劍成天地。

“此劍非天成…”老人大聲道:“我成、我成!”

前聲低,後聲高,戛然而止。

陳易的劍落到了空處,預想中的金石齊鳴並未出現,再抬頭,已不見吳不逾的身影,

天地一派寂然,

卻是劍中消散了……

先由遠及近,再從劍招、劍氣、劍意由近及遠,慢慢寫意,寫了三遍,最終寫成了這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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