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陳莫凡呢喃,鼻腔中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他強撐灌鉛般的眼皮,拚儘全力,緩緩睜眼,視線漸明。
入目。
是一間潔白的現代化病房,牆壁上,各類醫療設備整齊排列,發出有規律的嘀嗒聲。
他的身體被一條束縛帶固定在床上,各種顏色的管子從他身上蜿蜒而出,連接著高懸的輸液袋,緩緩地將液體輸送進他的身體。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瞧見自己的左腿被厚重的石膏嚴嚴實實地裹著,腹腔處插著引流管,周邊皮膚透著一股不正常的紅腫,緊繃的縫合線仿佛下一秒便會崩裂開來。右手同樣被紗布層層纏繞,手指根本無法自如活動。
他望向病房角落的鏡子,隻見額頭與臉頰上,細密的手術線縱橫交錯,將傷口牢牢縫著。
“我這是……怎麼了?”陳莫凡聲音沙啞,透著幾分迷茫。
“你終於醒了。”
恰在此時,病房的門悄然推開,發出細微的聲響,一位身著白大褂的醫生穩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職業性的溫和神情。
陳莫凡的目光迅速鎖定在來人身上,眼中驚惶一閃即逝。
“溫蒂?!”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陳莫凡,你能分清現實和虛幻了嗎?”溫蒂柳眉輕蹙,幽幽歎息。
陳莫凡眼中滿是迷惘,“什麼現實,什麼虛幻?”
“你眼前所見,即為現實本真;你心中所執,恰是虛幻浮沫。”
溫蒂悄無聲息地走到陳莫凡床邊,抬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示意。
“你在下班後遭遇了嚴重的車禍,外界的劇烈撞擊和精神上的強烈刺激,導致你產生了認知障礙。好在,你終於從自己虛構的世界中清醒過來了。”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溫蒂。不得不承認,你在那個虛構世界裡,為我設定的身份還挺有意思的。”
溫蒂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在胸前的寫字板上沙沙地塗寫著。
聽著溫蒂的話語,陳莫凡的思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攪亂,大腦瞬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沌之中。
我瘋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儘管腦袋動彈不得,陳莫凡仍如神經質附體,連聲否認。
突然,他神情驟變,眼神如炬,死死地盯住麵前的“溫蒂”。
“不用騙我了,這種幻境的把戲,我自己都玩爛了。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大愛仙尊!”
“難道……”
一束靈光在陳莫凡的腦海中驟然閃過。
新人類組織的三王,向來都是同氣連枝……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小鈴臨終之際,那飽含深意的叮囑。
那時,雙方處於敵對狀態,陳莫凡並未多想。可如今細細回味,他卻察覺到一絲難以言喻的怪異。
“難道身為九流門內最高地位的你,九流門的王,已經和極樂門的那些家夥同流合汙了嗎?”
此刻,他全然不顧麵前這極有可能是大愛仙尊本體的幻象,與自己在實力上存在著何等懸殊的差距。
倘若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這所謂的新人類組織,可真是令人夠絕望和操蛋的了。
隨著陳莫凡的呼吸愈發急促,一旁的生命監測儀發出滴滴滴的報警聲。
而溫蒂,麵上憐憫的同時,又帶有幾分無奈地開口。
“小陳啊,我知道你在那個虛幻世界裡沉浸太久,一時間迷失了現實與夢境的邊界,這很正常。但你如此抵觸治療,那些真心關愛你、牽掛你的人,該有多傷心啊。”
“你都三十好幾了,該有點自己的判斷。倘若那邊的事是真的,洛北省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整整一年時間,官方卻毫無動作,這符合常理嗎?”
“還有那些違背自然邏輯的物種變異與進化,以及由不同人類特質雜亂拚湊、融合而成的怪異存在。”
“你捫心自問一下,你不覺得你幻想中的那個世界有太多不合理了嗎?”
陳莫凡緊抿著嘴唇,沉默不語,目光平靜卻又儘可能細致地掃視著醫院的每一處角落。
灰蛾視角的能力失效了,陳莫凡隻能竭儘全力轉動自己的眼珠。
見他這般模樣,溫蒂不禁再次歎了口氣。
“小陳,你知道嗎?自你那天被緊急送來後,便陷入了深度昏迷。為了籌措你的高額醫療費,你的老板李小薇,忍痛賣掉了正處於盈利高峰期的網吧。”
“她對你,還真是用情至深啊。”
“好吧,好吧,就算你不為人家姑娘考慮,那你的父母呢?”
“你的父母連夜從老家驅車趕來,在病房外輪流守著。他們年紀都這麼大了,你要是再不清醒,他們怕是要先你一步累垮了啊!”
溫蒂語速極快,將一連串事實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刹那間,陳莫凡的嘴巴驚愕地大張,仿若離水後無力掙紮、即將斷氣的死魚。
他的雙眼瞪得滾圓,滿是不可置信。
腦海中似有萬馬奔騰,喧囂嘈雜。
心臟劇烈跳動,驚悸與抽搐感如洶湧潮水,一陣陣襲來,痛感仿若直抵骨髓深處,幾近窒息。
“所以……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嗎?”
“很遺憾,真相便是如此。”
溫蒂語氣平淡,平靜地給出了答案。
“你就像是那個手持木劍,對著風車發起衝鋒的堂吉訶德。”
“我,竟然是那個拿著木劍與風車戰鬥的堂吉訶德?”陳莫凡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
“我居然是那個對著風車揮舞木劍的堂吉訶德!”
刹那間,陳莫凡隻覺腦袋像是要炸開一般,雙眼瞬間布滿血絲,一片赤紅。
“不……這絕非真相……不應是這般真相!”
陳莫凡雙手抱頭,猛地扯下身上密密麻麻的管子,如野獸般嘶吼。
“你是騙子!”
“大愛仙尊也是假的!你是極樂門的騙子!”
“護士,快拿鎮靜劑!病人應激反應發作了!”溫蒂焦急地朝著病房外大聲呼喊。
兩名護士迅速手持大針管衝了進來,毫不猶豫地將兩管鎮靜劑緩緩推入陳莫凡的體內。
片刻間,陳莫凡的眼神開始迷離,逐漸失去了焦點。
在僅存的一絲理智中,他的呢喃好似哀鳴。
“我分不清……我就要分不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