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叫我……”小承影站在竹屋門口,且等杏娘忙完才怯怯出聲。“嗯,前幾天便想尋你了,隻是近來醫館太忙,顧不上。”杏娘邊說邊往外走,瞧著小承影沒跟上,轉身朝他招招手,“你跟杏姨過來。”小承影腳步沉重跟上。二丫和哥哥不在,小樓便隻有杏娘一人,便也不擔心誰在家裡沒戴麵具,杏娘直接領著小承影進了屋。杏娘給小承影倒了杯茶水,讓他坐在屋裡,大黃狗就伏在他腳邊,她去屋裡拿東西。小承影環顧四周。中堂十分簡明,一張八仙桌並四張長凳,牆上掛著一幅千裡江山水墨丹青並一副對聯,當是哥哥的手筆。旁邊還有一幅墨寶,畫了一隻威武霸氣的貓,不,虎。猛虎下山圖落款“二丫”兩個字歪歪倒倒,卻十分清晰,其下還有三個字依稀可辨。小承影猜那是二丫的真名。真名……他想去瞧瞧,但是剛站起來,杏娘就出來了。杏娘順著小承影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二丫三歲畫的,她自己說的,猛貓下山。”“沈雁歸”這三個字,對於彼年三歲的二丫來說還太複雜,所以小承影就算湊近了看,也是三團亂七八糟的線條。“是猛虎下山吧?”小承影糾正。“不,就是貓,二丫說了,貓貓站對了位置,比老虎還厲害,老虎去錯了地方,比貓貓還慘。”杏娘看著《猛貓下山》搖搖頭,小丫頭從小大道理便是一套一套的。貓貓聽到自己的名字,汪汪兩聲。杏娘手一揮,“出去玩。”大黃狗聽話出去。她將一個粗布荷包放到小承影手裡,“趁著二丫不在,這個給你。”“什麼?”小承影在杏娘眼神示意下,打開荷包:是他的玉佩和餉銀。“阿娘,你不要趕我走,我、我……”他想說自己沒有惡意,可是雙玉說了,未經允許扯麵巾,就是壞人。小承影將荷包放在桌上,保證道:“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怎麼了?”杏娘瞧著小承影淚眼汪汪,“這都是你的東西呀。”“不是我的,是卿卿的。”“你是說二丫?”小承影連連點頭,“嗯!”“可這是你娘留給你唯一的念想,太貴重了,二丫不可以收。”“可以收,她可以收,阿娘、你彆趕我走,我去、我去找她回來,我跟她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傻孩子。”杏娘將人拉回來,“你去哪兒?”“我把卿卿找回來,阿娘就不趕我走了。”“誰說杏姨要趕你走了?”“扯了卿卿的麵巾就要被趕出去。”小承影沒有說雙玉,而是陳述緣由,“阿娘把東西給我,就是讓我滾出去的意思。”杏娘還是頭回遇到這樣自覺的小孩,哭笑不得,“那你以後還扯二丫麵巾嗎?”小承影癟著嘴道:“不扯了。”“這不結了。”杏娘再次將荷包放到小承影手裡,“東西是你的,當然要給你,拿著吧。”小承影雙手背到身後,他不信。“二丫和哥哥去好友家了,估摸著今晚便會回來,不是跟你置氣。”“真的嗎?”杏娘覺得小孩子的感情真實而又乾淨,“真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杏姨這次就原諒你了,以後你就負責看著,誰要是再敢碰二丫的麵具麵巾,你就負責把人打跑。”小承影點頭說好,“阿娘原諒我,就把銀子和玉佩收下吧,我不能白吃白住。”杏娘瞧著小承影身上打著補丁的舊衣,想著回頭用他的銀錢給他添兩身新衣裳,便道:“銀子杏姨就收下,但玉佩是你娘給你的,你得自己留著。”小承影眼咕嚕一轉,“我留著會被人搶走的。”他伸手一推,小步子往後一退,“阿娘幫我收著好不好?”杏娘看著小承影澄澈的眼睛,又看了看玉佩,“好!阿娘就幫你保管,等你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還給你。”“我不離開!”小承影說得十分堅定,“我要一直和卿卿待在一起。”得虧是錢娘子她們不在這裡,否則該要打趣,問他“二丫結婚怎麼辦?他是不是也要跟著當陪嫁?”之類的話。貢院申時開門。按照二丫的性子,哥哥一出來,她該撲過去才是。沈晏修從貢院裡頭出來,四處張望,沒見到自己過來。奇了。“這兒!”沈晏修聞聲側目,戴著麵具的山牛,正朝自己招手,他小跑過來,瞧見自己妹妹正趴在她肩上。睡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這、這是怎麼回事兒?二丫?二丫?”“彆喊了,醒不來。”山牛冷聲解釋道:“下山錯把酒壺當水壺,你家小傻子喝了一路,睡著了。”昨晚喝了一夜,睡到中午才起,路上錯把白酒當白水,咂摸著酒意,還以為是昨晚的沒消。到底是年紀小,沒扛住,就睡過去了。“她才幾歲,怎麼敢喝酒的?”沈晏修擔心得不行,他握著妹妹的脈,確認沒有大礙,又道,“這回去,不得被阿娘吊起來打?”“那就在我那兒,多待一晚,明兒再回去。”“也隻能這樣了。”沈晏修歎氣,伸手試圖將妹妹接過來,“我來背她吧。”“我堂堂……”畢竟鬨市,“豈能讓你一介弱質書生來?”傲嬌的山大王,語氣不容商議道:“我來!”沈晏修雙手平展抱拳,彎腰致謝。“多謝。”山牛瞧了他一眼,立刻將眼神挪開,“不必。”她先一步往前走。考慮到小書生體弱,山牛特意租了輛價格便宜的驢車,二丫睡姿豪邁還十分不安分,不斷侵占哥哥和山牛的位置。到了山腳下,趕車的老漢再三提醒,說這山裡有窮凶極惡的山匪,會吃人肉喝人血,再三勸他們三個不要進山。山牛腦袋一歪,看著老漢,“再說一遍?”沈晏修掏了銅錢送走老漢,回頭道:“何必嚇人?”“你怕了?”“我妹妹在你手裡,我自然是要怕的。”“哼。”山牛凶狠道,“少廢話,仔細我把你家這頭小豬扔到山崖下去喂狼。”“我才不是小豬。”二丫說話時,雙手鎖緊了山牛的脖子,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沈晏修,聲音甜甜道:“哥哥,你醒了?”說完,腦袋垂下去。沈晏修伸手托著她的腦袋:“還真是隻小豬。”晚霞鋪了半邊天,山林被映照的好似要燒起來一般。山牛在自己屋子門口生了火堆、支了架子,將醃了一夜的大羊腿烤上。二丫連眼睛都懶得睜開,聞著香味從房間走出來,一個趔趄,故意撲到山牛身上,將下巴放在她肩上。“好香、啊~~~~”山牛抖抖肩膀,“起開。”“啊~~~”山牛往她嘴裡塞了一口肉,她閉眼嚼著,嘴裡歡歡喜喜喊著“好吃好吃好吃”,打了個滾,嚇得她哥雙手去接。“你小心些。”山牛毫不留情揭穿道:“她就是故意往你身上滾的。”“你懂我。”二丫手指著山牛,“等我當了大王,我把大將軍的位置讓給你,讓哥哥當宰相,你就是我的大!將!軍!”山牛冷哼一聲,“我謝謝你啊。”二丫枕著哥哥的腿,將她那臟兮兮的腳丫子,放山牛腿上一搭。“免禮!平身!謝主隆恩!”沈晏修一巴掌拍在她腿上,“整日胡說八道。”又對山牛抱歉道,“二丫便是……”山牛睨他一眼,“你在替她道歉?”沈晏修愣了一下,立刻道歉,“妹妹年幼不懂事,我這個做哥哥的替她向你道歉。”山牛斜撐著身子,看著沈晏修,道:“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小秀才不如以身相許?”沈晏修是個讀書人,知書達禮,對如此直白的話,很難不臉紅。山牛喜歡會臉紅的小秀才,她嘴角噙笑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