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臨宗的秘境,屬於異時空之物,裡麵的靈炁與當前時空不屬同一本源。
薑漠擊殺一眾神臨宗的老鬼後,沒有利用長生儀榨乾這裡,反而陷入思索,他有一具渾沌道體的分身,雖然修為還無法觸摸到道君領域,但一樣可以煉化秘境。
可未知的風險過大,回報過小,這樣的念頭在剛浮現的時候,就被薑漠否決了。
“轟隆隆!!!”
禦主死亡,天地莫名的震動,浩瀚的靈炁混亂不堪,它的現實空間坐標,即將變動、漂泊。
“走。”
薑漠一聲輕喚,身影化作一道通天的白光,刹那瞬移至秘境之外,緊隨而來的還有三頭重傷的妖王。
“玄尊,這該如何處理”
遙妄臉色凝重,它一逃出秘境,就發現恐怖的事情,原先神臨宗所在的秘境之外的群山,蔓延著一股深邃的烏黑之色,仿佛有某種邪祟在汙染世間。
越旻注視著那裡,沉默不語,尋常的禦主死亡後,秘境會移動屬於正常現象,但神臨宗隸屬於異時空的秘境,在他們禦主死亡後,所釋放的這些黑霧,詭異而讓它感到久久的不安。
“退後。”
薑漠向前邁步,神情依舊從容,仿佛在他的身上看不到有任何的壓力一樣。
接著,他注視那排山倒海傾瀉的黑霧,自言自語道:
“那些臟東西,是三大凶獸死後的怨氣,當然,遠遠不止於此,除它們以外,還有神臨曆代道君、禦主,包括他們始祖隕落後的怨煞之炁,都在現在爆發,之前被封印在秘境的地底,禦主一死,就徹底不受拘束了,任由它成長下去的話,隻怕會衍生靈智。”
經他這麼一解釋,身後的三大妖王,頓時恍然大悟。
“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吧。”
薑漠雙手虛合,周圍的天地轟鳴不已,有海量的靈炁彙聚而來,形成一口遮天蔽日的透明大鼎,轉瞬就有澎湃的金色火海在內部翻滾焚燒,無數的怨煞之炁,頃刻蒸發。
與此同時,被他所持有的二十多枚歲月史書碎片,凝聚而成的四張歲月之書的紙張,也在緩緩釋放著紫藍、幽暗的光輝。
“嘩——!”
無數的特殊符紋,在秘境之外浮現,鐫刻的痕跡是當年傳送的坐標圖,薑漠眸光掃去,有所感悟,順勢連續發動兩大神通,一為琥珀牢籠,二為時空遷移。
“轟隆隆!!!”
整座神臨秘境都在震蕩,似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把它連根拔起,懸浮在虛空之上,數秒後,虛空塌陷出驚悚而神秘的黑洞,那是去往神臨宗原本所在世界的通道。
“入!”
隨著薑漠一聲厲叱,龐大的秘境頓時化作一抹殘影,徹底消失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洞裡麵。
“轟隆隆!!”
壯觀的景象持續整整十多個呼吸才結束,黑洞逐漸愈合,虛空凝固,恢複常態。
太陽的光輝,從烏雲之間的縫隙灑落,有著數千上萬道,仿佛一根根金色的長槍,格外瑰美。
“結束了”
越旻沉醉地望著這夕陽的一幕,神情有所恍惚,族群的仇恨得報。
它前所未有的感到輕鬆,緩緩吐出一大口濁氣,就連身上的傷痛,都不知不覺間緩和了許多。
忽然,越厲想起海外還有一位被囚禁的雲虛真君,便下意識地開口詢問:
“玄尊,海外的那位,處決了麼?依我看,殺了浪費,不如把他練成傀儡吧。”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照我說,不如給我吃個痛快。”遙妄也爭先提議。
“殺乾淨了,灰都不剩。”
“回去吧。”
薑漠笑了笑,轉身消失,與三王告彆,回到宗門處,又恢複了往常的修煉狀態。
半月彈指而過,三王都在各自的秘境裡麵養傷,而薑漠這天在樓閣處打坐,忽有清風吹來,他緩緩睜開雙眸,頓覺山河景色無限美好,陽光也暖烘烘的。
“時間到了。”
呢喃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四樓。
不久,他起身離去,返回寢室,穿著上一襲古樸的玄色衣裳,又徒步來到膳房,掃了一眼所有的食材,就拉起袖子,默默地開始燒火、做菜。
砧板剁菜的聲音,徐徐響起,很快引來幾位精靈小輩的注意,它們走入膳房一看,頓時呆住,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麵,那位神明一樣的玄尊,此刻,竟做起了飯菜。
“玄尊前輩,您,您需要幫忙麼?!”
一位壁虎化形的小胖子,有些緊張地問,聲音都顯得有些磕巴。
“不用,去忙你們的吧。”
薑漠回首,微微一笑,那幾位精靈小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快快離去。
一個小時後,飯菜的香味,從膳房裡麵傳出,薑漠所做的膳食,都是一些以前在門裡吃過的家常菜,有六葷六素一湯。
待烹飪完畢,他指尖溢出一抹薄如蟬翼的靈炁,化作屏障,將熱乎乎的飯菜,儘數保鮮。
隨後,他熄滅柴火,清理膳房的灶台、砧板、刀具,就默默離開,獨自一人去往後山。
白玉所鋪墊的台階,直往山上的諸多洞窟,那裡有著很多單獨又偏僻的溶洞,是三一門人曆來的閉關之所。
過往的記憶越來越清晰,薑漠邁步而行,走入一座他最為熟悉的洞窟,那裡赫然是他師兄左若童,常年閉關的所在,也是似衝、澄真口中所說,他們最後一次發生爭執、矛盾、哀求、妥協的地方。
洞窟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格外的清涼,午後的陽光在洞外尤為明亮,因此洞窟裡也算不得昏暗,視野可見度較高。
薑漠走至某處駐足,神情平靜,雙眸深處浮現一抹緬懷之意,在當前時空,自最後一次的分彆開始計算,他已有一百多年沒有見過師兄了。
就算他擁有二十多塊歲月史書的殘片,以及當代200年來的曆史權限,也無法隨意的修改左若童的死亡事實,那樣會導致還未延伸的未來,徹底化作虛無,整個世界都重歸混沌。
除非他能收集所有的殘片,才能夠觸及修改係的神通,毫無影響的書寫曆史,否則,隻能利用一個笨得不能再笨的辦法。
在固定的位置,回溯時光,逆轉一個世界的不同時空交融至一處。
這樣做也有限製效果,就是在薑漠護持的施法範圍內,左若童可以存在,但離開那個範圍,他就會瞬間化作灰燼。
想複活隻有兩種方法,要麼把時光回溯的範圍蔓延整座世界,讓師兄毫無顧忌的續命,要麼就是完整的歲月史書發動改寫神通。
“”
薑漠輕輕呼吸,調整自身的最佳狀態,視線鎖定方圓三丈之間,雙手持握數張翻飛的紙張,在某個瞬間,直接發動神通,回溯歲月。
“轟隆隆!!”
“轟隆隆!!”
刹那間,無數的粒子震動,光陰之力扭曲現實世界,三丈之內的一切物質都在回溯,一年,十年,五十年,越來越接近了!
1942年,三一後山洞窟,形神枯槁的左若童,靜靜地坐在地上,思緒神遊物外,仿佛是一個失魂落魄的野鬼。
上午,他已召開了門派的大會,到最後,仍舊是心軟,沒有把逆生的真相說出。
如今,瀕死之際,他隻想一個人獨處,索性就待在這常年累月閉關的場所,等候死亡的最後降臨。
回顧這一生,諸多遺憾,過去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他心若刀絞,意識越來越模糊,仿佛墜入無窮的深淵,身體也沒有任何的力氣了,連呼吸都困難,曾經的舊傷爆發,五臟六腑都在隱隱滲血,直接把他逼入絕境。
然而,他卻不再理會,隻想自然而然的解脫,而非靠著逆生再度續命。
“唉”
他的歎息充滿疲憊,長年的開啟逆生,已讓他損耗太多的心力。
彌留之際,左若童想起青年時期的種種,那時師父還在世,諸位師弟也在,整個門派雖不大,但其樂融融。
可過去數十年,繼任門長的他,隻是短暫的把宗門帶到鼎盛地步,接踵而至的是,他已預見的一落千丈,無可避免,畢竟三重無法通天,欺人難欺己。
“呼”
身體的知覺逐漸麻木,記憶越發清晰,左若童心有所慮,不知那下山雲遊的師弟,如今何在,是生是死?
如果他也入了三重,不可能不回來,還是說他也發現了真相,不願回來?
又或者是戰死在了北疆?
種種複雜的念頭,左若童已無力再去思考,他隻覺得遺憾無限,在沒衝關之前,滿懷期待,以為是通往雲霄仙宮的登天之階,誰知衝過去後,才發現是萬丈深淵,一生努力皆成空。
然而,就在他意識模糊的時候,詭異而突兀的景象發生了,在他所盤坐的位置,周邊三丈之內,出現一道璀璨的圓環符紋,仿佛某種強大的禁製。
緊接著,左若童艱難地抬起頭顱,黯淡而毫無光澤的長發遮擋眼簾,從那縫隙之間,他逐漸看到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在不斷的凝聚、出現!
那是他惦記在外的小師弟。
這個時候,怎麼可能出現在眼前?
想到這裡,左若童意識到自己可能回光返照,看到幻覺,又或者真有所謂的黃泉冥府存在,先一步離世的師弟,此刻來接他了。
漸漸的,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坦然接受死亡。
下一瞬,那挺拔修長的身影,說出一句令他難以置信的話語。
“師兄,是我回來了,從84年後的世界,隻身橫跨回來。”
“您還不快快運功?”
“”
“?”
左若童耳畔響起的聲音,讓他如聽晨鐘暮鼓,身心忍不住一振,多年來的修行本能被這簡單的一句話直接觸動,便自行運起逆生。
“嘩!——”
他蒼老的肌膚在飛快的修複,變得白皙、年輕,枯瘦的軀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充盈、健碩。
“師師弟”
左若童感知著現實的一切,即刻發現這不是幻覺,而是眼前真真正正有那麼一個師弟在望著他。
對方身姿如仙,完美無瑕,繚繞周身的炁息,神秘而強大,卻有他師弟的影子。
“觸碰它,師兄您就會知道一切。”
薑漠把部分現代記憶複刻出來,化作一抹光團,漂浮到左若童的手上。
“師弟真是你麼?”
左若童露出一抹悲喜交加的笑容,淚水在眼角浮現,他甚至都沒有懷疑,就伸手接觸那抹光團,頃刻,無數的記憶如潮水一般襲來。
他看到了未來,看到了一切。
過去數個小時後,仿佛完整地看了一場身臨其境的電影,左若童才緩緩睜開雙眸,心底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未來的宗門,不僅沒有衰落,還壯大起來了。
曾經被他培養的弟子,也活得好好的在各自的領域,皆有所成,獨當一麵。
“辛苦了師弟。”
對於這一切奇跡的創造者,左若童道上最為誠摯的感謝。
那人不作言語,隻是雙手一張,敞開懷抱。
左若童默契地向前走去,與他相擁,時隔多年,兩人終於再見。
片刻,薑漠取出儲物吊墜裡的桌椅,擺好飯菜,與師兄暢談,聊起這多年來的種種。
得知後世真相的左若童,心結解開,由內而外的感到自由,感慨良多。
在狹窄而昏暗的洞窟裡麵,師兄弟無話不談,敘舊數日,左若童臨終前再無遺憾。
他發自內心的笑容燦爛,一改以往溫文爾雅的姿態,拍著師弟的肩膀,大笑不已,滿滿的讚賞之意。
“師弟,我心快哉!”
“難得你來找我,我何其有幸!”
“師兄,未來若有機會,我定會映照你複活在現世。”
薑漠淡笑著說道。
“不我是已死之人,結局如何,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帶著大家一起走下去。”
左若童對複活之事,沒有強烈的執念,反而關心的勸誡:
“師弟,你如此行事,承受的風險太大了,我能臨終前知道這未來的一切,就已經沒有遺憾了。”
“答應我吧,答應我看好大家,看好這個人間。”
對此,薑漠輕輕點頭:“儘力而為。”
“好”
“好”
左若童連連道好,他緊緊地握著薑漠的右手,感受著那熟悉的體溫,欣慰一笑,不再說些什麼,闔眸坐化,人生畫上圓滿的句號。
薑漠望著安詳的師兄,雙手合十,默默禱告。
良久,他起身施法,光陰漩渦一瞬展開,身影猝然消失,洞窟內恢複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