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黃昏,海水波光粼粼,漫天火燒雲,海鳥高飛於天,位於太平洋上的三一秘境,敞開通道,等候客人降臨。
不久,一道銀白的光芒,從千裡之外,一瞬而至,躍過通道,待光芒褪去,顯露出兩道身影,分彆是飛仙禦主和弦華老人。
初次到來,他們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了,這方天地的靈炁濃鬱程度,比飛仙秘境還要誇張,雖然質不如,可是量遠遠超出,二者根本就不在一個級數。
“一座都沒留麼”
“好魄力啊。”
飛仙禦主表現得訝然,他僅是掃了一眼,就知道造成這副聖景的原因,無非是薑漠通過催動長生儀,活生生抽空了其他秘境的靈炁,全部灌注在三一秘境之內。
此番手筆之奢華,令他咂舌,這相當於,提前放棄了誕生更多禦主的可能。
“了不得,這地兒比我們的還大。”
弦華目露讚歎之色,他還從未見過這般生機勃勃的秘境,仿佛壽命無窮無儘一般,說是人間仙府都貼切。
“嗡!”
下一刻,不待兩人交談更多,一座虛空門戶在他們麵前突兀的出現,隻需幾步就能直抵目的地。
“嘩!”
“嘩!”
當穿過虛空門戶,見到樓閣內的薑漠,無論是飛仙禦主,還是弦華,在看到那黑發如瀑,肌膚冷鐵色的男人時,都下意識的愣住。
哪怕容貌是一樣的容貌,可眼前的薑漠,卻一改以往他們擁有的印象,光是坐在那裡靜靜審視著兩位來客,就給他們莫大的壓力。
神秘、陌生、殘暴、邪惡,種種感受接踵而來。
兩人心底暗自一驚,短短半月不見,玄尊的修為不對,應該說整個人都由內到外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如今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妖王。
若不是他們依舊能感應到那道熟悉的靈魂,定會以為這是某些未知古妖王偽裝的。
“小友,多日不見,你可還好?”
弦華邁步走近,笑聲爽朗地問道,一點也不懼這個狀態的薑漠,畢竟他們已經進入三一秘境,這裡是對方的主場,一念即可隨心所欲。
“一切安好,兩位,坐。”
“門裡的弟子、護法,都去外麵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薑漠示意他們落座,桌麵的茶壺冒著縷縷白煙,旋即,他為兩位客人上茶,遞到近前。
“噢!原來都是出去了,我道這偌大的宗門,怎麼冷清清的,隻有玄尊你一人。”
弦華接過茶杯,輕飲一口,眼睛寸步不離地盯著薑漠的身軀,越看感覺越是玄妙,不禁拱手問:
“玄尊,恕老朽眼拙冒昧,你可莫要介意,不知你究竟是人族出身,還是妖族出身?”
“此等軀體,簡直聞所未聞,起初老朽還以為你是那先天的逆生道體,後來便覺得不大像,始終心有困惑,故而忍不住問一句。”
見老人求知心切,薑漠輕笑幾聲,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我最初的肉身,隻是一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類凡體,無非後來修煉得久了,肉身也便隨著修為水漲船高,中途又複刻了一些妖族的血脈之力,才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
“竟是凡體麼能走到這種地步,當真不容易。”
弦華頓感欽佩不已。
一介凡體,在世俗修煉兩百年不到,就有這種橫壓各路禦主的戰力,說是天縱奇才都不為過,而其中經曆的磨礪,更是他們這些與世隔絕的老家夥,沒辦法想象的。
雙方寒暄一番後,薑漠直接切入正題,看向弦華:
“不知前輩,您是否準備好了?”
“在與你們辭彆的幾天裡,我運氣不錯,又收集到兩塊歲月史書的殘片。”
此話一出,飛仙禦主、弦華瞳孔一震,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
“?”
然而,下一刻,隨著薑漠揮手,四枚截然不同的殘片,從儲物吊墜飛出,懸浮半空。
“又多了兩塊,你這效率可以啊,小友。”
望著四枚歲月史書的殘片,弦華心底掀起偌大的波瀾,他不禁再次確信自己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將碎片交予玄尊之手,隻會更快的湊齊。
“需要的法咒、符籙、以及一切相關的材料,我都準備好了。”
“隻是”
說到這裡,弦華微微皺眉,眸底浮現一縷疑色,他推演道:
“現在情況有變,牽涉的因果遠比之前大,原先是兩塊歲月史書的殘片,我扛不住複現它們催動之法的代價,但我算過,玄尊你能扛得下,但現在是四塊,隻怕麻煩有點大”
“可否給我說說,所謂的代價是什麼?”薑漠平靜地問。
“天誅,即雷劫,由於歲月史書是承載天地意誌而生的至寶,你試圖奪取、煉化,即為越線之舉;”
“哪怕是搜尋、煉化殘碎的個體,也無可避免,所以必將迎來極其恐怖的雷劫。”
弦華耐心地解答:“玄尊,你出身在凡俗,亦不擅煉器、煉丹之道,可能對天誅雷劫沒有一個詳細的概念,且讓老朽給你長話短說一番。”
“後天所煉的法器,如能撼動世間的秩序,則有白、藍、赤、黑、紫五色天雷,威力逐級翻倍。”
“而後天煉製的丹藥,也是如此,分級結構卻要簡單一些,白、灰、黑三色。”
“但到了修煉者這邊,則是最複雜的,青、白、赤、黃、黑、碧、朱、翠、紫,九種顏色,而且不是一次出現,會在天劫落下的時候,持續存在,直到結束。”
“例如,你扛過了第一輪的青雷,那麼第二輪迎接你的是青雷與白雷,以此推演,第三輪就是赤雷,加上二輪出現的天雷,如此一直堆疊下去。”
“古往今來,遭天劫的邪魔、禦主,都不在少數,有的是殺孽太重,業力無法消,故而被上蒼出手抹去,這種情況的話,一般是沒得反抗的,會持續整整九輪,直到把邪魔從根本上湮滅,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而另一種情況,則是好一些,身無殺孽的禦主,因為修為突破瓶頸,引起天劫的壓製,具體的輪次因人而定,有的能扛下數輪,就已經極其了不起,還有一些驚才絕豔之輩,能頂住五、六輪次的雷劫。”
當弦華說到這裡的時候,飛仙禦主不由得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眉宇揚起,敞言道:
“師伯,您說起這個,我可記得我們飛仙教的祖師,在最巔峰的時期,完整地走了七輪。”
“對,這樣的輝煌戰績,放眼中古、近古年代,都是人類陣營裡當之無愧的第一。”
弦華承認這份曆史的真實性,而這時薑漠冷淡若冰的臉色,已經出現些許困惑之色,他聯想到某件先天法器可以控製雷劫,那二者的關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還未等他發問,老人就像能感知到他的想法一樣,提前補充道:
“其實關於天劫的存在和誕生,我們天衍始祖有留下過這樣的說法,不一定準確,但僅供參考,即是靈物自晦。”
“喔?”薑漠認真聆聽。
“還記得我們之前的談話麼?我與你說過,就我們所知道的三件先天法器,它們都沒有意識,但擁有某些本能,遵循天地意誌存在的時候,也會對自我進行保護、隱藏。”
“我起初懷疑歲月史書,改寫過曆史,是它讓我們知道,並確定它當初在大戰裡被摧毀的事實,直到你我收集到這些碎片後,這種可能才被推翻。”
“而在遙遠的中古年代,在我們天衍教還不曾滅亡的時候,始祖就有過猜疑,實則幕後操控天劫的存在,就是三件先天法器之一的天心古玉。”
“它在限製我們這些人類,逐步變得更強大,從而接近它,掌控它,所以天劫因此而存在,是它投落的攻擊。”
弦華的神情肅穆而莊重,語速也漸漸加快了起來。
“同時,祖師之所以有這樣的猜測,是因為他發現自古以來,所有天劫出現的地方,都是在秘境之外,也就是凡俗之間,換句話來說,秘境是小天地,自有法則運轉,是大天地的一部分,承載真正的天意。”
“基於這個事實,我們不難反推,如果天劫來自於天意,就不可能不會滲透秘境。”
“更為關鍵的是,到了祖師晚年的時候,他曾做過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欲窺天地本源,探尋世界之外的世界,隻因為他發現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彌天大謊,是騙局。”
“?”
薑漠微微皺眉,他下意識覺得這件事,恐怕與神臨宗所提到的秘密有關。
“他所做的事情,比起其他遭天劫轟殺的邪魔、還要過分百倍不止。”
“但很遺憾,因為某些未知的緣故,老人家最終並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彌留之際,也隻有沉默,而如今我們知道的這些內幕,還是天衍二代禦主留下的。”
弦華念叨往事,眉宇有落寞之色轉瞬而逝,他接著道:
“當然,晚年的祖師,一直都藏身在秘境裡,並早早的安排當時所有的門人,前往他摯友飛仙道君所在秘境避難,陪他一起留在秘境裡的,隻有隨時都能繼承道統的二代禦主,過去十年,天劫沒有出現,祖師圓滿坐化,用生命餘暉,證明了他的猜想。”
“而為這猜想,添磚加瓦的人,則是飛仙道君。”
“在祖師坐化的數十年後,他的摯友修為進無可進,已達圓滿之境,並聽從他的囑咐,在秘境禁足多年,直到跨入最後一步的時候,才出世,也就是在離開秘境的瞬間,天劫即刻出現。”
“”
薑漠飲著清茶,陷入深思,以他現在第二真身的強度,天劫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
“所以,小友,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弦華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強苦澀,這次的風險,實在大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明白。”
薑漠輕歎道:“如果前輩所說的一切都成立,那麼,現在的我,光是足以擾亂世間一切秩序的修為,和搜尋歲月史書碎片的事跡,毫無疑問,會被控製雷劫的天心古玉,盯得死死的。”
聽到兩人交談的飛仙禦主,心底湧現不好的預感,皺眉沉聲:
“就算玄尊躲在秘境裡拖延時間,也於事無補,以你現在這個狀態而言,說是天外邪魔都不過,天劫是注定躲不掉的了,哪怕掌握四塊歲月史書的殘片,想要抗衡完整的天心古玉,也沒有一絲勝算。”
“對所以我就沒想過逃避,它若真的乾涉我,那不妨碰一碰。”
薑漠坦然接受,眸底閃爍著野心的厲芒。
“無需過多焦慮,還有機會的。天心古玉因為沒有實際的掌控者,它也無法發揮出全部的威能,關鍵是這部分的威能,到底有多強,我們也不好揣測,隻能通過前人的事跡來推斷。”
弦華直言不諱地問:
“玄尊,你覺得在我們上一次分彆之前的你,修為、實力比起淩川如何?”
“他的能力,我是清楚的,當屬飛仙教曆來前三的禦主,應有飛仙道君七八成的能耐。”
話剛說完,一旁的飛仙禦主頓時有些自慚:
“師伯,您高看了,我嘛自認有祖師六分能耐,多的話,就虛了,可不能給玄尊添堵,以免他錯判形勢。”
“六分”
薑漠看向飛仙禦主,又看了看弦華,在兩人焦灼的期待下,緩緩斟酌道:
“我在未蛻變前,老先生對我有威脅,但還沒到宿敵的那種程度,應該和我七成修為相近。”
“而蛻變後,現在這副軀體,保守估計,對那時的我,強了五倍以上。”
“五倍?!”
飛仙禦主失聲低呼,怪不得他在到來後,就有種毛骨悚然的不祥感覺,敢情是有著這鴻溝一樣的實力差距。
“五倍那現在的你,可比飛仙道君,更勝數籌了。”
弦華如釋重負,淡笑道:
“在以前,若非天劫自行散去,飛仙始祖說不定有跨過八輪雷劫的壯舉。”
“起碼他走完七輪雷劫的時候,作為旁觀的記錄者,二代飛仙禦主,親眼目睹他狀態極佳,僅是受了些輕傷而已。”
“照此類推,小友,你走過八輪雷劫幾乎是必定的趨勢,隻有第九輪的情況未知,不好下結論,甚至我懷疑天心古玉,根本動用不了那極限的力量。”
薑漠輕搖杯中茶水,忽地一笑:“那不知所謂的九重雷劫,比起秘境的滅世之光,如何?”
“可能滅世之光,還要強一些,畢竟這是一部分天地的爆炸,而缺少執掌者的天心古玉所降落的天劫,終究是不完整,沒辦法和滅世之光媲美。”
弦華慎重地提醒。
“那就好”
“值得一試,如果是天意的裁決,哪怕身死道消,我也沒有遺憾。”
“若僅僅是一件法器對我的試探,對我生殺予奪,我倒不想任它宰割,至少碰碰再說,興許能逮到它足跡。”
薑漠斬釘截鐵地道,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無可動搖的信念。
天心古玉藏在暗處,凝視他,狩獵他,他何嘗不是在守株待兔,反過來狩獵天心古玉。
鹿死誰手,還真的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