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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作權衡,靠著僅剩不多的理智,把腦海的不舍掐滅,對著陸老太爺彎腰執禮
“叔父,我先行離去,您早點休息。”
“去吧,彆給他操心了,等你百年之後,你又能操多少心?”
陸老爺子揮了揮手,聲音溫和卻飽含自豪
“該走什麼路,該怎麼走,瑾兒清楚,你不用抓得太緊。”
“嗯,您的意思,我知道。”
陸宣恭敬退去,關上書房的門,徑直來到廳堂,喚家丁取來紙筆。
與上一次的焦急不同,這位富甲一方的陸家主,此刻儘顯猶豫。
麵對鋪開的信紙,他數次舉起沾染墨水的狼毫細筆,想要落下鐫寫勸誡,卻始終定格在半空。
桌麵的香燭寸寸消融,直到快到燃沒的時候。
陸宣才微微闔眸,提腕遊走,寫下力透紙背的兩個濃墨大字。
“把這封信,送去三一門。”
陸宣神色疲憊,喚來身側的家丁收走信紙,不忘囑咐道
“跟瑾兒說,這裡永遠是他的家,愛折騰就折騰去罷。”
“好,老爺,我這就去。”
家丁把信紙封裹好,揣入懷裡,趁著夜色,匆匆出門。
“啊!!!”
“爹!!!你們不要再逼我了!!”
無助、崩潰的哀嚎聲,從庭院傳來。
上午,被擾醒的薑漠,似有所思,起身推門而出。
山門處,一位頭發斑白、身材佝僂的老者,跪在長青身前,苦苦哀求
“仙長,求求你們,勸勸善陽啊!!”
“他娘近來臥病在床,孩子還小,你們就讓他跟我們回去吧。”
渾濁的淚水,沿著粗糙的臉龐劃過。
年過七十、身穿灰色長袍的光頭老者,跪在地上,正欲磕頭,卻被長青挽住。
“彆!老人家,我們受不起!”
與光頭老漢前來的,還有一位穿著花色衣服的婦女,懷中捧著嚎哭的嬰兒。
“哇哇哇!!!”
嘹亮的嬰兒哭聲,回蕩在空闊的中庭。
徹夜未眠的水雲、長青,望著婦人、老者、嬰兒,心底不是滋味。
至於那被稱作‘善陽’的弟子,他頭綁繃帶,身高七尺不到,憨厚、老實的臉上,早已哭得涕泗橫流。
“嗚嗚嗚!”
他同樣跪地,背對妻兒,不敢回首,卻對老父失聲哀求“爹,我不能走啊”
“師父傳我手段遭奸人所害”
“更有全性肆虐攻山欲謀屍骨”
“求求您了,體諒體諒我!!!”
善陽雙膝像是紮根了一樣,不願離去。
聽著嬰兒的哭聲,那婦人的眼神更是楚楚可憐,甚至帶有一絲惶恐。
水雲感覺胸口像有重錘襲來,他眉頭微蹙,沉聲勸誡
“善陽跟伯父回家。”
“師兄,我”
未待話說完,水雲態度強硬,不留任何餘地
“收拾東西,立刻走!”
長青扶起善陽,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吧,這裡有薑漠師叔,還有大家,能應付的。”
“彆讓伱的家人擔心。”
水雲、長青,軟硬皆施,把善陽逼得束手無策。
就在這時,正在嚎哭的他,見到了一道迎麵走來的身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抱住薑漠的大腿,哭得渾身發顫。
“師叔求求您,讓我留下!”
“未能手刃仇人弟子心有不甘啊!!”
他說話斷斷續續,忠孝仁義,像是無形大山,把這位漢子壓得喘不過氣了。
薑漠輕撫善陽的腦袋,溫聲勸告“莫哭。”
“你也是做父親的人了,瞧,你家小娃娃,多可愛。”
善陽眼睛哭得紅腫,既是委屈又無助,在宗門和親屬各執一方的天秤上,他無從取舍。
“山上的事,儘由我處理。”
“仇會報的。”
寥寥數字,充斥著不容質疑的力量。
善陽哭聲漸止,他微微抬首,見到目睹白衣黑發的薑漠,頭頂熾陽,光芒從肩膀撒落,身形格外的偉岸。
“師叔”
他聲音顫抖,似猜到什麼,害怕被除名三一。
“回去。”
薑漠望著跪伏的後輩,對方的修為,被他輕鬆探查,僅是勉強跨過二重的境界。
“照顧好你的家人。”
“待我平定全性,三一名揚天下,你再回來。”
“如何?”
沒有輩分和地位上的壓迫,有的隻是誠心相告。
薑漠這種近乎商議的姿態,讓善陽有了台階下,不至於被心中的道義束縛。
一旁的老者,久經世故,豈能聽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擔心善陽反悔,搶先一步感激涕零道“謝謝仙長!謝謝仙長!!”
“無妨,老先生,快快請起身。”
“水雲,帶善陽去收拾行李。”
“好,師叔。”
水雲拖走愧疚得如機械的善陽。
薑漠來至婦人近前,興許是他麵容清秀、溫和。
剛一靠近,嬰兒的啼哭就停下了,反而咬著手指,用一雙明亮的小眼睛,呆呆地望著他。
“這孩子叫什麼?”
薑漠伸手輕捏嬰兒的臉頰,逗得娃娃咿咿呀呀,天真而笑。
“回仙長,小孩叫恩陽。”
婦女憔悴的臉上,淚痕尚未乾涸,這一路奔波,她深感疲憊。
“恩陽好名字。”
薑漠寵溺地摸了摸小孩的頭,一道靈光暗中灌入。
那是他運行秘法,隨手雕刻的賜福靈咒,可佑嬰兒茁壯成長,不受百病侵擾。
不久,善陽背著瑣碎的行囊走出。
在下山的階梯前,他對著殘破的山門,三叩九拜,淚流不止。
“師叔師兄”
“回去罷。”
薑漠毅然轉身,回到道庭。
隨後,他和長青、水雲,著手開始清退那些有家眷的弟子。
與全性的爭鬥,注定血腥殘酷,這一點,幾人心中各有共識。
因此不管是否有親屬前來接人,薑漠都好言相勸,在當天把這些弟子送走。
臨近正午。
陸瑾手持一卷家書,當作是權威的令牌,遞給薑漠查看。
“師叔懇請您讓我留下。”
薑漠打開,‘隨心’二字映入眼簾,隨即默許他留下。
偌大的三一門,逐漸冷清,風起蕭瑟,氛圍蒼涼。
暮至黃昏,殘陽如血。
下山辦事的諸葛煜趕了回來。
“師叔,那些師兄的遺孀,都妥善安排好了”
“好,辛苦你了,小諸葛。”
坐在山門台階前的薑漠,指尖掐著一封家書,遞給諸葛煜“裡麵是你家人的想法。”
拆開。
閱畢。
諸葛煜臉色平靜而篤定,緊握家書,微微運炁,將之震碎成漫天的碎屑。
“那不是我的想法。”
破碎、坑坑窪窪的山門前,就這麼坐著五道身影。
水雲、長青、陸瑾、諸葛煜
火燒雲映徹整片天空,山林搖曳作響。
陸瑾望著浩渺的天地,悵然若失“隻剩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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