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雷的擔心成了現實。
當「場」內的雷漿電火濃鬱到幾乎開始撕咬羅蘭皮膚的程度,攀升至頂峰的力量不免在竭儘全力後向下墜落——在薩克雷看來,這一批天秤教徒已經算得上‘勇敢’了。
寶貴的低環種子,在麵對兩把不斷屠殺的刀鋒時還能做到有效回擊。
“公正教會的天秤預備役…可惜…”
男人大步向前,周圍的綠士兵立刻為他讓出了一條寬暢的道路。
“做好準備,‘千麵人’閣下。這座「場」要結束了——”
薩克雷張開手掌。
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捧鬆針,在男人起伏地呼吸中,轉瞬化為一根根狂風中顫出金鐵嗡鳴的尖錐——
他為什麼不等我說完話。
「這個人…」
「有點奇怪。」
羅蘭斂了斂被吹開的黑發。
風暴從身後遙遙而來,獸吼般咆哮著犁過大地。
當薩克雷發現自己落入陷阱時,這便是同歸於儘的謝幕禮——而羅蘭·柯林斯的出現,讓謝幕禮變成了吹開烏雲的風暴。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羅蘭…」
「他為什麼非要救你?」
“因為我英俊而——滿頭智——慧——風太大了——”
暴風中的烈焰穩定且溫和。
「滿頭智慧先生,想好一會怎麼逃了嗎?」
當然。
哈莉妲能帶著彎刀跳躍,自然也試過帶著仙德爾,帶著羅蘭跳躍。
這才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倘若真被逮住,等伊妮德來救人,實在太…
不男子漢了。
「讓女仆揪著你跑,就男子漢的多,是不是。」
你可真煩,不看看現在多危險。
「誰讓你來的?」
扳手已經習慣了。無論什麼時候——多麼危險關鍵的時刻,羅蘭都能分心和它鬥嘴。
哢嚓。
根根鬆針暴雨般打碎了某麵無形的屏障。
一團閃光在羅蘭身側炸開,接著,彎刀刺入大地,一隻手拽住了羅蘭。
“先生!”
“我們準備走了,哈莉妲,”羅蘭勾了勾手指,嘗試鋪開自己的「場」——他體內的力量正在蘇醒,“我現在有點羨慕一環的你了…感覺怎麼樣?”
羅蘭看到了哈莉妲身上的鮮血。
脖子和手腕上懸掛的、一縷縷絲狀粘稠的深紅色物質——內臟,皮肉。
哈莉妲遺憾搖頭。
“…還不夠,先生。”女仆欲言又止。
她感覺自己走錯了路,或許‘屠殺’並不是獲取影響最好的方式…
仙德爾·克拉托弗告誡過她。
要‘誠懇’對待升環儀式:你明知怎麼做是最好的。
“…要救它嗎?先生。”
哈莉妲磨了磨牙。
連續多次的揮刀跳躍負擔很大。
她預感自己又要疼上一陣了。
“沒了‘均衡’力量的儀式,五環的綠騎士比我們要逃得——”
‘快’還沒有說出口,頭頂炸開的電漿徹底消散了。
這預示著一座「場」的終結。
不遠處幸存的天秤教徒們渾身浴血,齊聲呼喚著一個令人敬畏的名字:羅勒爾。
“羅勒爾大人!”
果不其然。
薩克雷說得沒錯。
這座「場」和儀式是一個陷阱——還額外抓住了另兩頭不請自來的老鼠。
哈莉妲如臨大敵,越過高出兩頭的藤蔓士兵,護崽母豹般擋在羅蘭麵前。
然而呼聲並未得到任何回應。
由於在夜晚。
羅蘭比任何人都能更先看清周圍發生了什麼。
“…放輕鬆,哈莉妲。”
“先生?”
“你聞到了嗎?”
羅蘭拍了拍她的肩膀,轉向黑夜中潮濕的某一側。
濃鬱的血腥味仿佛寒冬鼻腔倒灌入腹的冷風,幾乎在一瞬間凍結了五臟六腑——幾名幸存的天秤教徒掙紮著抱了團,掌心和鞋底的黏膩正漸漸告訴他們一個絕望的答案。
遍地殘肢。
灌入空氣的稠血讓這座金頂聖所成了某種意義中不亞於「場」的可怖澤國:由內臟、血肉和白骨組成的沼澤。
為首的天秤教徒不敢置信。
他拖著千瘡百孔的身軀,絕望地哀嚎起來。
金頂主建築前。
象征公正與恒準的天秤教徽。
一具屍體被用腿骨釘在了牆壁上:就在教徽旁邊,眼皮、鼻子和嘴唇,甚至臉上的肉都被割走了。
他懸在半空中,腳下是通往聖所的正門。
此時堆滿了屍體。
每一具都披著金袍。
“不——!!”教徒們撕心裂肺地喊著,朝屍堆踉蹌——這其中一部分人是為了伏擊可能到來的‘邪教徒’而準備,另一部分,該為凡妮莎案件商討應對方法才對…
現在。
他們都是屍體。
尤其是懸掛在聖徽上的那一具。
正是教徒口中的‘羅勒爾’——公正教會的雙仲裁之一:安德·羅勒爾。
七環「天秤」。
就這樣悄無聲息死了。
死在一座「場」生滅的過程裡,不過超過二十分鐘…
“這回真有麻煩了,千麵人閣下。”
薩克雷眼中滿是疲意…畢竟不是每個儀式者都擁有某些人那種井泉般取之不儘的「秘」。
“麻煩?”
羅蘭眨眨眼。
這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他們以為「場」結束後會麵對更多的伏擊者——現在,他們都死了,還有什麼麻煩?
烈焰靜靜飄過。
「你沒有僵屍想要的東西。」
羅蘭:?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屠殺整個教會的儀式者——其中還包括一位七環…恐怕‘這位’邪教徒要成‘大罪’了,千麵人閣下,”薩克雷苦笑:“您做好準備了嗎?”
羅蘭想了想。
“誰會知道?”
不等薩克雷回答,讓哈莉妲看好他,一個人朝那群哭天喊地的教徒們踱去。
“…邪教徒…泰瑞大人還活著!聖十字!永寂之環!大漩渦!你們已經是‘大罪’了!!帝國的每一個冠神教派都唔唔唔——”
這在儀式中幸存的教徒嚷著嚷著,忽然發現自己的嘴再也張不開了。
他下意識抬起手摸了摸,發現兩片嘴皮‘粘’在了一起。
就像從來沒分開過一樣。
接著。
他們聽見了破空而來的鞭聲。
啪——
薩克雷不忍地彆過了臉,喉嚨中發出一聲沙啞地歎息。
“…他們不該死。”
哈莉妲:…?
女仆不由驚訝的上下打量這位…
主人的朋友?
這人…
腦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什麼叫‘不該死’?
哪怕一貫軟弱的姑娘,這會都要在腦袋裡畫個大大的問號了。
“抱歉,您說什麼?”
“我說他們不該死。”薩克雷不必看也知道那些人的下場——與他的交戰中,這些本就‘脆弱’的儀式者受了重創,唯獨一名五環,也在耗儘了「秘」之後,在鬆針下千瘡百孔,幾近枯竭。
哪怕柯林斯是個一環,都能用槍殺了他們。
“我隻想…”
薩克雷艱難開口。
“隻想探望那些不該被獻祭的人。”
他說。
繼上一個問號後。
哈莉妲在腦袋裡畫下了第二個問號。
探望…
探望?
女仆默默退了半步。
像躲避瘟疫一樣,生怕對方尖利的藤甲劃傷了自己‘冷酷惡毒’的靈魂…
這先生是「聖焰」嗎?
他不會剛才都…
沒有儘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