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愛的小玩意兒你從哪弄來的?”
“你一點都不陌生的人。”
金斯萊看了眼蹲在地上逗弄時鐘的哈莉妲。
“巴爾弗先生。”
羅蘭眨眨眼,不假思索:“我不認識有姓‘巴爾弗’的人,金斯萊。”
“黑犬傑克。”
偵探彎腰撿起散在地上的紙張,依次捋平整後塞進櫃門裡,習慣性地刺著羅蘭:“黑犬傑克,傑克·巴爾弗,柯林斯先生——受人相助,卻不清楚對方的姓氏,你該為此感到羞恥。”
羅蘭‘哦’了一聲:“你受過我的幫助,不是同樣沒有把姓氏告訴我,金斯萊。”
金斯萊:……
“因為你沒有正式詢問,羅蘭·柯林斯。如果你非要問,我當然會告訴你,我的父親是——”
羅蘭:“就現在來說,我其實沒有那麼想知道。”
偵探一口氣哽在喉嚨裡。
“所以,你在找什麼?”
“一個笑話,羅蘭。我租下了這層,花了大價錢,房主也給了我比婚誓還苛刻的承諾——到頭來,竟然連燈罩都沒有?”
金斯萊雖然身家殷實,卻也能和羅蘭套著臟乎乎的礦服深入礦井——他並不在意生活中的細枝末節,一隻燈罩用不了幾個錢…
可他不能接受房主的欺騙。
“她告訴過我,尤其是窗簾、燈罩,包括立櫃上的罩布——你瞧,我幾乎翻過了房間裡所有地方,甚至把我存放記錄簿和案件檔案的櫃子清空…”
他在鋼琴和牆壁的縫隙裡找到了罩布,新洗好的窗簾則被整整齊齊疊放好在大床上。
那麼。
燈罩在哪?
金斯萊指著房間裡光禿禿的壁燈。
顯然。
上麵應該是有個罩子的。
“這值不了幾個先令,金斯萊。”
“當然,如果她誠實一些,告訴我房間裡損失了兩隻燈罩,我甚至可以花上幾個金鎊,買最好的——可我不能接受謊言與欺騙,羅蘭。”
金斯萊總是愛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較真。
羅蘭也搞不懂他。
“好吧,那你打算找多久?”羅蘭手指捋過平整光滑的黑色琴漆,環顧這間絕對算得上‘寬暢’的房子——這可是一整層。
三個臥室。
兩個書房。
一半吸煙室,一個盥洗室。
還有大小相套的餐廳與傭人們的臥室、洗衣房——金斯萊一個人住多少顯得空曠了。
“再一個下午。”
金斯萊繃著臉,心情不大好。
“如果沒有,我就要問問莫頓太太了——我們之間簽署過合同,是否燈罩和‘誠實’也包括在內…”
羅蘭有點頭疼。
遇上金斯萊這樣的租戶,可以說是那位莫頓的災難。
“我並不像要求自己一樣要求其他人精確,但我無法忍受她再三向我提到一個壓根不存在的東西。”
‘幸虧她沒有說這屋子裡有一條龍…’
羅蘭嘟囔的話叫哈莉妲聽見了,女仆揉著幼犬的腦袋,低頭偷笑。
金斯萊也聽見了,懶得理會羅蘭。
“除了讓你清楚,我遵循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放大鏡偵探社」…這名字有夠‘特彆’的,羅蘭,你為什麼不給自己起這樣的名字?”
輪到羅蘭扳起臉了:“說正事,金斯萊。你都已經製作了門牌,現在反悔除了得罪我,沒有任何好處。”
金斯萊說什麼人才能得罪一個心智隻有三歲的瘋子,太罕見了。
“說正事。”
“正事就是:我接了個案子,需要你的幫助。”
“哇喔,我還以為你對我講的這些‘好話’,是債主脅迫欠債人還錢的開場白呢。”
金斯萊往棕皮沙發裡一坐,翻出三隻倒扣的玻璃杯,拔出半瓶威士忌的瓶塞。
“丹·巴奇先找上的我,羅蘭。這案子有點麻煩,需要審判庭的證件——你知道最近動工的那座塔,是不是。”
羅蘭撇下眼睛黏在同類身上,和時鐘嘀嘀咕咕的女仆,邁上地毯,一屁股坐在另一個單人沙發裡。
拿起威士忌抿了半口。
“還是香檳稍微好一點,但我有點討厭它的顏色。”
“塔,羅蘭。”
“我知道,你是說維多利亞的那座鐘樓。”
羅蘭當然知道。
因為最近就這個話題,從議會吵到了審判庭。
這種‘地標’型的建築不可能沒有教派參與進來。這麼說吧,從設計到動工,從動工時間到完工時間,從設計師到圖紙,從圖紙到材料——這其中每一個環節的縫子裡都有數不清的、引誘蠅蟻的糖汁流出來。
他沒少聽伊妮德發牢騷。
關於金錢的,影響的。物質上或精神上的。
——想想看,如果這座鐘樓頂子上除了聖十字,還能多雕個永寂之環的白骨鴿…
“所以,你看。”
金斯萊起身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張圖紙,鋪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羅蘭雙眼茫然,直視前方,隻用手指頭去摸。
“…哈莉妲!哈莉妲!我的乖女仆!有人要你的盲主人‘看’一張紙——”
金斯萊實在忍不住了。
他給羅蘭肩膀來了下狠的——怎麼會有人能忍住不揍他的?
當然。
如果他真問,就會得到一個簡單又合理的答案:忍不住的打不過他。
“好吧,所以,這張地圖——這是你畫的?”
白紙上用黑色墨水繪製出密密麻麻的線條:弧線,陰影,一些叉子和對鉤。
金斯萊‘嗯’了一聲,用手指給羅蘭。
“…叉子是死亡的貓。對鉤是人群密集的街巷。看這片陰影——”
金斯萊說。
以那座即將動工的鐘樓為圓心,越靠近鐘樓,貓屍的數量就越密集。
這樣的‘環形’有三個。
分彆在鐘樓,東區,以及南區的工廠附近。
他給羅蘭講清楚這些,又說起老警長丹·巴奇找上門來的案子:最近倫敦城中,總時不時發現野貓屍體——不是像往常一樣,偶爾一兩隻、隻。
不。
數量太多了。
“這很不正常,羅蘭。”
金斯萊可能意識到,他這位俏皮話朋友不清楚貓對這座城市意味著什麼,準備額外開恩,多講上幾句。從方才就和同類交談的女仆倒怯怯叫了一聲。
“兩位先生。”
“哈莉妲小姐?”金斯萊皺了皺眉。
哈莉妲的聲音是從另一個房間傳出來的。
幾秒後。
從走廊露了個腦袋。
“您和莫頓太太‘約定’的燈罩是不是藍色的。”
金斯萊凝眸:“毫無疑問。不過,哈莉妲小姐,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哈莉妲默默走出來。
抱著那隻‘無辜’的幼犬。
“我在您的臥室床下發現了‘兩根’早失去水分的糞便…”
女仆頓了頓,手中輕輕托舉。
“藍色的糞便。”
——羅蘭就知道,自己今天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