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住的方豫逐個回複著眾人的疑問。
“倪總剛才問什麼來著？開發工具鏈是吧？目前沒有第三方的工具，也沒有開放第三方ai調用，所以隻有引擎自帶開發工具。”
“素材這塊，係統內置了基礎資源庫，也支持導入外部素材文件。蜃景支持所有格式，是的，沒有‘幾乎’這兩個字，就是所有。”
“不管fbx、ng、wav還是 ani、shader，目前為止，還沒發現蜃景無法支持的素材格式。”
方豫拿了個ad，點開蜃景的工具鏈，給在場人演示了一下。
“為了便於開發者尋找素材，開發工具內整合了所有第三方素材庫，遇到需要的素材，可以直接點擊申請購買，係統會自動向這些第三方素材庫分發訂單。”
“至於 unity asset store和 unreal arketce上的素材，柚果遊戲是一家合法經營的正規公司，不會主動違反法律，授權協議限定它們隻能在各自引擎環境內使用，所以我們沒有做支持導入。”
“但如果你在那邊看中了某個資源，我們也提供了解決方案。”
“開發工具內置了一個‘一鍵授權申請’功能，可以自動發起與原作者的聯係請求。”
“如果作者同意並授權，我們會跟隨作者發來的素材自動生成合法許可證，整個流程不需要手動處理。”
“你問這個？哦，這個是工具鏈中的‘神筆’功能，可以把原畫按照要求，轉化成不同質量和風格的3d模型。”
“……對，這也是我們想要打造的一種人機交互環境，就像是同事之間指著屏幕溝通工作一樣，隻不過這個同事可能是個ai……”
……
祝一飛一邊聽著方豫的問題解答，一邊五官緊皺，半是不可思議半是不甘的看著手中的ad。
ad上正是剛剛給他們開通了臨時權限的蜃景引擎工作鏈平台。
這是大周的遊戲公司自己開發的引擎平台？
無論是效果還是速度，甚至連開發工具都已經超過虛幻的引擎平台？
儘管剛剛已經體驗過了《太荒·山海界》的震撼、手中拿著裝有蜃景引擎工具鏈客戶端的ad，他都不敢相信這一點。
準確的說，是不想相信這一點。
各行各業都有鄙視鏈，遊戲行業自然也是如此。
從全球遊戲業來說，網頁小遊戲一般在最底層，向上一點是“是兄弟就來砍我”的頁遊，接下來是手遊，再上一層是c客戶端網遊，至於獨立遊戲，則參差不齊，質量高的，優越感比玻璃渣還強，質量差的，比手遊地位還不如。
而高居於鄙視鏈最頂峰的，就是被視為“技術+藝術+工業化”的巔峰之作，代表“真正的遊戲藝術”的3a大作。
當然，在大周，鄙視鏈情況略有不同。
由於種種原因，大周單機行業十年前幾乎一夜之間煙消雲散，隻剩下氪金網遊和手遊。
幾乎行業內的高級人才全都轉移到了這兩個方向。
於是按照吸金能力，大周遊戲業形成了c客戶端——手遊——貪玩頁遊——獨立遊戲的特殊鄙視鏈。
哦，對了，頁遊其實基本不算遊戲行業，無論是開發團隊還是渠道都和遊戲沒什麼關係。
遊戲公司大多以內容為主導，策劃、美術、程序等專業人員話語權很強，但頁遊不是，頁遊是以純粹的渠道為主，技術人員本質上都是工人，這種公司裡技術再強也就相當於個車間主任。
當然，這種公司裡也沒幾個技術強的，公司老板辦公室就像茶室，迎來送往的不少都是老家的精神小夥精神小妹，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公司裡。
本質上，他們屬於長三角和珠三角的民間資本，什麼賺錢乾什麼而已。
不過其中也有一部分，通過這個契機轉型做了遊戲投資人，參與了不少遊戲的投資，半條腿真正擠進了遊戲圈，這就是另外的話題了。
不過，大周的鄙視鏈條中卻少了一個很重要的鏈條——3a。
因為真的沒有。
早幾年還有人在nga之類的地方暢想一下什麼時候大周能誕生真正的3a，對3a還有些憧憬。
但這幾年，隨著氪金遊戲的大行其道，幾乎所有玩家都覺得大周不可能誕生3a了。
因為這種高投入、長周期、高風險的事情不會有資本願意做。
由此，反而誕生了一種3a無用論，很多人嘲笑3a一部作品開發5年，結果收入還沒有三個月開發周期的氪金手遊利潤高。
每次聽到這種論調，祝一飛都會從鼻子裡哼一聲，不屑地在心裡罵：
——狗屁不懂，你知道什麼叫3a嗎？
那是遊戲工業皇冠上的明珠！
典型是吃不著葡萄嫌葡萄酸，有一個算一個，你們知道3a是怎麼開發的嗎？
老子可是從十多年前入行時就跟過3a全流程開發的！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無論是資曆還是能力，自己才是大周遊戲界最懂遊戲、最牛逼的遊戲製作人，從未真正看得起過那些氪金手遊、網遊團隊。
因為他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油碧實習，斷斷續續待了一段時間後，又去了一家專門為ea做外包的邁國工作室。
3a大廠也分三六九等。
擁有自研引擎、打造出全球娛樂史上最賺錢產品的 r星，高居神殿之頂，入職過r星的遊戲人，去其他任何公司，基本都是頂級待遇。
至於他曾待過的油碧和ea，頂多算是3a產業鏈裡的藍領工廠。
藍領工廠怎麼了？就算是藍領工廠，那也是應用了薩瓦尼尼的精密成型、安川的高效協作、發那科的全流程控製的藍領工廠！
那些國產小作坊們，lc都搞明白了嗎？就算給你一套安川發那科，你會用嗎？
曾經大周遊戲業的標杆，被稱為大周暴雪的大宇，在十多年後開發仙劍6時，都沒有玩轉虛幻引擎，差點被罵出翔。
而在那個網吧裡還都在打紅警的時代，他就已經在用虛幻2的編輯器為《細胞分裂2》做關卡設計了。
並且，作為當時天之驕子的外企，他們的收入雖然不如外派來大周的外國同事，但也遠高於國內的其他公司，工作壓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其他公司九九六淩淩漆都嫌員工工作不飽和時，他們最多也就是遊戲發售前三個月忙一點，可能需要加班到半夜。
其他時間全是摸魚，每天有效工作時間兩個小時都不到，年假怎麼休都休不完，hr每年都得發郵件逼著員工在年底前休完上一年度的年假，不休都不行。
最近距離的接觸行業內最先進的技術+遠超大周平均水平的待遇，讓他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有著極強的優越感。
那種優越感，就像穿著西裝走進磚廠，看誰都臟兮兮的，隻有他還係著領帶。
直到從這家外包公司出來創業後幾年，這種優越感才開始有些扭曲。
是的，是扭曲，不是消失。
因為在大周做氪金頁遊和手遊，賺錢太多了！
他怎麼也搞不懂，一個連unity都舍不得用、開發周期一兩個月、low到爆的氪金頁遊手遊，怎麼可能一個月就賺幾千萬甚至上億？
他曾經引以為傲的穩定高收入，在一夜暴富、年終獎甚至能有108薪的手遊新貴們麵前，簡直就像是穿著長衫的孔乙己，羨慕嫉妒恨的對趙老爺說出阿q的台詞：“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
但和孔乙己與阿q不同的是——他有錢。
雖然沒有那些一夜暴富的氪金手遊團隊有錢，但這麼多年下來，也有了幾百萬，算是實現了低級的財務自由。
而且，他是真的愛遊戲，無論是三十年前的紅白機遊戲還是剛發布的黑魂3，他都如數家珍，做夢都想自己做出一款真正的3a遊戲。
彆彆扭扭之下，優越感變成了酸溜溜的優越感，在氪金網遊和氪金手遊麵前愈發揚起高傲的頭顱。
不願打臉往手遊方向轉，更不屑於和大周的同行打交道，一門心思主做國際市場，希望自己能做出大周第一款享譽世界的3a遊戲。
怎麼說呢，就是主打一個擰巴。
可再擰巴，也得吃飯啊。
他此前說是財務自由，那是因為沒創業。
他和朋友一起投的那幾百萬夠乾什麼的？
原本他以為他和團隊都是外企大廠出身，履曆漂亮，找投資會非常容易。
但誰能想到，這幾年創投圈已經基本對外企出來的人祛魅了，認為外企圈的眼高手低，又不接地氣，在大周搞創投，還是得投本土派。
於是乎，他隻能靠自己和幾個合夥人湊錢硬撐。
三年前好不容易有個冤大頭天使投資人投了兩三百萬，但也不夠堅持到出成績的。
去年他們和索大法簽了開發協議後，才有個投資機構已經確定要投點錢，協議都簽完了，結果今年六月打第二筆款之前，機構突然就說因為集團變故，後麵的錢要延期。
他打聽了一下，是新鎬變故造成的，說是延期支付，最後延多久，能不能支付，完全就是未知數。
但問題是，這樣一來，其他的投資也不好找了。
畢竟此前協議也簽了，錢也付了一部分，後麵不付，裡麵牽涉的股權糾紛太多了。
這也是之前虞誕沒有投他時給出的理由。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虞誕雖然認可這個團隊的技術，卻不看好他的市場，也不喜歡他的性格，隻不過沒告訴他。
所以這一次他一接虞誕的電話，就馬上跑過來了，看看能不能獲得新的機會。
哪怕來到海西之後知道是柚子科技想要做遊戲，他都有些不以為然。
尤其在聽到方豫說柚果遊戲的“蜃景引擎”性能遠超虛幻四時，他更是嗤之以鼻。
他不認為自己是崇洋媚外。
隻不過這麼多年來，每隔上幾年都有那麼幾家行業外的公司公司衝進遊戲行業，揮舞著鈔票宣稱要改變這個行業。
說以仁天國為代表的遊戲公司已經過時了，要革了仁天國的命。
結果呢？彆說革了仁天國的命，到現在為止，凡是喊這種口號的，一家真正能在遊戲這個行業中立足的都沒有。
他和隋異在這方麵的觀點倒是有些類似。
現在他和隋異的表情也很類似。
所不同的是，他是四分震驚、三分不甘、三分的迷茫。
隋異則是三分的震驚，三分的失落，倒是有四分的振奮。
這真的是柚子科技這種外行搞出來的引擎？
一個外行公司，而且還是大周公司，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厲害的引擎？
僅用移動端的芯片算力，就能做出超過虛幻四效果的遊戲？
而且連開發生態都已經有了？
那可是虛幻四啊。
就算他知道柚子科技是全球ai產業的領導者，並且已經顛覆了搜索和短視頻領域，但這種顛覆不是發生在他的行業，甚至他都沒怎麼關注過這個兩個行業，體會當然也就沒那麼深。
但當這種變化發生在他熟悉且最關心的領域，並且無情的將他認為行業無敵的公司在技術上無情的踩在腳下時，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最關鍵的是，這個引擎的原理和過去任何一個引擎都不同，完全是另一條技術路線。
難怪柚子科技根本就沒有要求保密。
祝一飛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需要保密！
就算遊戲的企劃案整套泄露，他們都不怕。
全球所有遊戲公司，現在連抄襲他們的能力都沒有！
簡直就像是古代數國混戰，原本都在拚誰的兵器硬度高韌性好，突然來了個列裝了ak47的攪局者。
就算把這槍和子彈扔幾把過去讓其他人抄，怎麼抄？
一瞬間，祝一飛似乎聽到了自己信仰破滅的聲音。
“虎老大，既然你對兜中怪獸很熟悉，那麼deo中異獸的q版形象就交給你們組來優化，可以吧？”
恍惚間，祝一飛耳邊傳來虞誕的聲音。
“我？”
祝一飛感覺有點懵，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後才反應過來，正想要追問一兩句，卻看到虞誕又開始和其他組溝通工作分配，剛要說出口的話，就又咽了回去。
“大衛，deo的劇情優化應該不難，三天沒問題吧？後麵要給分鏡製作和測試留時間。”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最多四天，辛苦兄弟們了。”
“yocar，現實建模部分……”
——
“馬良，這兩個翅膀的材質應該是類似於dsa51076那種材質，你現在生成的這種材質太像蝙蝠了，而且這一對翅膀更靠近頭部，材質上應該更細膩一些，重新修改一下。”
隋異指了指屏幕上需要修改的兩處貼圖渲染。
“明白了，是指要在羽毛之中夾雜一些本體的獸毛嗎？”
隋異掛在耳朵上的耳機傳出一個充滿磁性的青年男子聲音。
馬良不是他們組的組員，而是蜃景引擎中“神筆”功能的語音喚醒名字。
“沒錯！”隋異打了個響指，“你的這個形容很貼切，注意一下應該越靠近翅根，獸毛越細軟，占比也更多，但越靠近翅尖，獸毛就越順滑粗長，占比更少，羽毛更多。”
“好的，明白了，我會隻修改這部分你看一下，預計大約半分鐘，彆離開。”
說罷，顯示器上代表“神筆助手”的半透明圓球開始轉了起來，沒過多久，一個已經烘焙好紋理、可用於貼圖生成的高模預覽圖就出現在隋異的屏幕上。
這個高模預覽圖比起任何遊戲畫麵都更精細。
“蜃景”確實比“虛幻”牛逼，但這個高模比起普通遊戲的精細程度並不是“蜃景”比“虛幻”強的證明。
所有遊戲的角色都有一個“高模”，這個高模可能由數百萬個三角形構成，遠比遊戲畫麵中的角色建模更精致的多。
高模並不用來實時渲染的，而是用來貼圖，通過烘焙法線，提高遊戲內3d模型的視覺真實度。。
高模通常由數百萬三角形構成，遠比遊戲畫麵中實時渲染的模型精細得多。
它不會直接進入遊戲引擎，而是用於烘焙法線等貼圖，從而讓低模也能呈現出毛孔、褶皺等精細細節，提升真實感，降低計算量。
再說明白點，就是相當於兩個雕像，第一個雕像不止雕出了耳朵鼻子，還雕出了毛孔。
然後美術給這個雕像的各個部位的皮膚拍照，再把皮膚照片打印出來，貼在那個隻雕了五官的雕像上。
粗看上去，好像這個雕像也有了毛孔，實際靠近一看，原來貼的是照片。
三百萬多邊形的角色，可能遊戲之中特效開到最大，也隻有三萬多邊形。
“艸！這個神筆太特麼牛逼了！從草圖到原圖，從原圖到高模，至少三周的工作量，幾秒鐘就做完了……阿嚏！鞥~~~”
隋異打了個噴嚏，從旁邊的紙巾盒裡抽出張紙巾，擤了擤鼻子。。
一夜秋雨，海西白天的溫度就從接近三十度降到了十幾度，夜間更是隻有七八度。
“就算用ai，也得計算多邊形啊，他們難不成建模都用超算？否則怎麼這麼快？”
“老魏，肥遺三視圖標注好了，我生成了一版高模，你看一下，有問題我再調整。”
隋異回過頭，和自己身後背靠背的魏驁說了一句，鼻子囔囔的，一聽就是感冒了。
“好。”
魏驁隨口應了一聲，點了下工作台的同步按鈕，屏幕上就顯示出了隋異的項目狀態變化。
他們所用的不是柚子科技和旗下子公司所用的內部管理平台teaulse，而是“蜃景”自帶的開發鏈。
這些獨立遊戲公司被分成了五個小組，魏驁這一組是主要負責“現實風格”的建模。
“畫的夠快的，你不是不想用那個什麼‘神筆’功能嗎？怎麼又用了？”
魏驁仔細端詳了一番隋異畫的“肥遺”三視圖，上麵密密麻麻的標注著各種材質說明。
“三天時間，要做二十個異獸角色建模，不用也得用。”隋異又抽張紙擤了一下，沒好氣道。
“對了，你彆忘了問一下蛋妞，這個‘蜃景引擎’準不準備開放授權？”
“要是開放的話，我覺得我們現在就能啟動我們早就想做的西遊遊戲了，我們不需要ar模塊，做起來應該更簡單一些。”
聽到隋異說的，魏驁鬆開手中的鼠標，琢磨了一下，回過身，拍了拍隋異的肩膀。
“老隋，你說我們直接把那個西遊遊戲融進這個《太荒：山海界》怎麼樣？”
隋異聞言，呼的一聲扭過身體，差點一肘子打在魏驁臉上。
“你說啥？”
魏驁若有所思：“你不覺得奇怪嗎？他這個遊戲除了一個大的世界觀之外，隻有一些基本的異獸設定，其他什麼都沒有，就連世界觀，都可以無限擴容。”
“太荒碎片，是什麼碎片不就是柚果遊戲說了算？可以融山海，也能融西遊，我懷疑他們連科幻、仙俠、超級英雄之類的都想往裡麵融。”
“平台！他們想要做的，就是平台！這就是一個打著遊戲幌子的遊戲平台！”
魏驁目光中帶著興奮。
隋異沉默良久：“我不否認有這種可能性，但我就有兩個問題。”
“第一，這遊戲怎麼盈利？融這麼多東西進去，收費機製怎麼設？”
“第二，他們憑什麼要我們？”
“要我說，可以再觀望一下，等他們的deo發布後，再找蛋妞了解的更詳細一些，你說呢？”
隋異回過頭，目光一掃，透過一樓工作室的窗戶卻看到一個穿著長裙的曼妙身影轉過牆角。
腰細熊大，身材真好啊。
沒看清楚長什麼樣，好像有點眼熟？
隋異正要收回目光，卻看到又一個身材高挑，眉目如畫的女子從窗前走過。
女子頭戴棒球帽穿著牛仔褲，左肩挎著一個小小的背包，低著頭，步履很快。
側臉完美無瑕，兩條淡掃的娥眉飛入鬢角，鼻梁高挺，眸若點漆，美得不似人間之人。
一根被雨水打得有些濕意的梅枝橫在窗前，葉子已經變得有些稀疏。
柳菲菲？
隋異不由自主的向窗外探了探頭，可對方卻早已轉過牆角，什麼都沒看見。
算了算了，肯定隻是長得像，柳菲菲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隋異看了眼時間，乾，距離截稿就剩十個小時了，還差兩個異獸建模沒搞好呢。
隋異聳了聳肩，收回視線，拿起2048級壓感的數位筆，在柚果遊戲配的wa ctiq 27qhd上寫寫畫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