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鎮魔關中，人潮洶湧，無數人自發的彙聚在秋老養傷的院落之中。
他們沉默地站立著，等待著這位守護北域無數年的老人灑下最後的餘暉。
夕陽的餘暉透過雲層，為青石鋪就的地麵鍍上一層血色，似是也想給秋老渡上一層生機。
秋老是不幸的，在自己漫長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位享譽盛名，叱吒風雲一世的老者被迫從自己守護了無數年的家鄉撤離，被迫吞下因自身實力不足釀成的苦果，在每一個輾轉反側的夜裡，都能聽見北域最後的哀鳴。
可秋老也是幸運的。
他沒有像那些戰死在北域的帝者、修士、普通民眾一般，喪命於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也沒有像他的老朋友蒼龍一樣，以最悲壯、最慘痛的方式戰死於疆場，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沒能留下。
在壽元枯竭的歲月，他還有空能看看屬於中域的繁華，聽聞書院後輩時不時傳來的驚天動地之舉，枯槁坐在窗邊，依舊能看清那一幕幕朝氣蓬勃的畫麵。
北域雖然已經淪落為魔土。
但是這些從廢墟中逃出的孩子，如今已經化作點點火苗，正在這片新的土地上燃燒。
隻需有人搖旗呐喊，無數的委屈彷徨醬紫啊瞬間蕩然無存！
星星之火會化作燎原之勢，重新席卷向北域大地，把那片他們狼狽逃離的故土重新奪回！
院落外，不知是誰先唱起了北域古老的民謠。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蒼涼而悠遠的曲調在鎮魔關上空回蕩，為這位即將遠行的老人送上最後的祝福。
“如玉，顧雲回來了嗎？”
秋老躺在涼席之上，生機已經幾乎徹底消散，若無古秋沫拚儘全力，他早已油儘燈枯，徹底長眠。
“嗯……他快回來了。”
秋如玉緊握著父親的手，臉上的眼淚都已經抑製不住的落下來。
“他現在已經成長到我們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步了，您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他肯定能趕回來救您的！”
“傻丫頭，都已經是帝尊了，幾百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呢。”
秋老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女兒的臉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人固有一死，何足道哉。”
“你、還有大家，還活著的孩子們、老友們，你們才是靈脈界的未來。”
窗外，北域民謠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老人渾濁的雙眼微微發亮，仿佛又看到了北域天行書院那鱗次櫛比的院落房屋，書院之中傳來弟子們念誦、修行、玩鬨的聲音，他的大半輩子都生活在那裡。
我心歸處是故鄉。
“玉兒，我死後，將我的屍身保存起來。”
“等小雲回來後，讓他帶著我們……回家，然後……將我……埋在試煉潭旁的那座小木屋就行。”
“小雲他肯定知道的，畢竟那時候……他也經常去那裡叨擾……老夫，咳咳……”
秋老的話音漸漸微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院落外，民謠的歌聲越發悲愴。
那些從北域逃難而來的修士們，此刻都紅了眼眶。
水老爺子佝僂著背，老淚縱橫。
幾大院長、天將，諸多帝尊，全都默不作聲，低頭默哀。
秋如玉跪在床前，淚水早已打濕了衣襟。
她握著父親枯瘦如柴的手，感受著那微弱的脈搏一點點變得遲緩。
“父親……”她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您再等等……再等等……”
秋老不語，隻是淡淡看著窗外。
朦朧之間，他仿佛看到了北域的風光，看到了天行書院。
看到了那個混蛋臭小子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唉……
“如玉，我死後，你可一定要遵循自己的心意。”
“師徒戀什麼的……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最後時刻，秋老好像如釋重負，話語之中還帶著些許輕鬆笑意。
然而……
他並未得到女兒的當即回應，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就連外界一直唱響的歌謠也在此刻停寂。
“嗯？”
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秋老睜開渾濁的雙目，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秋老，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顧雲渾身是血，衣衫破碎，氣息衰弱卻依舊強撐著，他的手已然握緊秋老枯槁的手臂。
平靜而淡然的笑著。
眾人震驚地看著他，少年的身影就如同一道流光轉瞬之間闖入。
就算是在場的眾多帝者也都未曾發現他的蹤跡。
“這小子……什麼時候闖進來的？！”
夏無極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嗬，這就是你女兒給你挑的好女婿，感覺如何？”
夏傾仙笑道。
“……”
“他、究竟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就算心中早有準備，但天陣女帝還是被顧雲的速度給震驚。
當初……北域之時，少年的唇齒之香也還縈繞唇邊，這麼多年，久久不散。
此刻的少年，終於成長到令所有人仰望的程度。
就連秋如玉都被這一幕震驚，久久無言，自己這個弟子，比起一月前的再見，似乎又成長了不知道多少。
此刻，絲絲縷縷的混沌氣息從他的身體之中湧出，灌注進秋老的身體之中。
那嚴肅認真的模樣，彆提有多麼帥氣。
“秋老，北域風光，無限美好。”
“您比小子年長這般多的歲月，可要親自帶小子去看啊。”
顧雲燦然笑著。
秋老渾濁的雙眼漸漸恢複清明，混沌之氣源源不斷地湧入秋老體內，奇跡般地修複著他衰竭的生機。
院外眾人屏息凝神，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水老爺子瞪大了眼睛，胡須都不住顫抖：“這……這是……”
“神跡，一定是神跡！”
孫韜忍不住道。
“秋老……萬水千山，來路——還長……”
……
鎮魔關外，千裡荒原。
五道漆黑的身影劃破天際，所過之處空間扭曲，草木枯萎。
神傀宗的三具傀儡懸浮半空，空洞的眼眶中跳動著幽綠色的火焰。
神空大帝和張子放立於其旁。
“就是這裡？”
為首的傀儡聲音嘶啞，骨節嶙峋的手指指向遠處巍峨的城牆。
“看上去很一般啊。”
右側傀儡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