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年底,嫁娶的人家多。
今年是例外。
等到眾人到了順承王府的客廳,看著滿堂宗親,都覺得親近不少。
“給您請安……”
“同安、同安……”
客廳門口,就是各種打招呼聲。
大廳上,座位差不多要滿了。
這種時候,位次不能錯。
都是宗親,除了尊卑,還有長幼。
除了在朝廷之上,私下裡宗室講家禮。
可再是講家禮,也不能將老國公、老將軍的位置排在諸王前頭。
還有皇子,那除了宗室,還是小主子,也不能按照輩分安排位次。
於是,就是恭親王坐了東首位,安郡王坐了西首位。
康親王坐在恭親王下首,簡親王坐在安郡王下首。
再下頭,就都是皇子們了。
不過主人還在外頭沒進來,大家也就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說話。
九阿哥下首,本是十三阿哥的座位。
不過十三阿哥往旁邊找四阿哥說話去了,十阿哥就過來跟九阿哥說話。
九阿哥好久沒出來吃席,看著滿堂熱鬨。
“是不是能來的都來了?”
九阿哥看著不少人眼生,不過曉得十阿哥這幾年在宗人府,跟宗親更熟悉些,就問十阿哥。
十阿哥看了一圈,道:“嗯,有資格收帖子的人家,隻剩下莊親王府、顯親王府兩家沒來……”
其他王公府邸,差不多都是本人來的,除了裕親王府跟蘇努貝子府。
裕親王府來的是保泰世子。
裕親王又告病休養了。
“沒見蘇努貝子啊?”
那是個熟人,算是九阿哥見的比較多的宗親了。
十阿哥道:“兩府有嫌隙,素來沒有人情往來。”
九阿哥回頭望向正跟四阿哥說話的十三阿哥。
已經大婚的成丁皇子,收到帖子,不算稀奇,可是十二阿哥呢?
同樣是領了差事的成年皇子,怎麼十三阿哥來了,十二阿哥沒來?
之前沒想起來,兄弟們排座位,自己下邊應該是十二阿哥。
九阿哥看熱鬨的心思就淡了幾分,跟十阿哥道:“不會是順承王府沒有給十二阿哥遞帖子吧?”
要是遞了帖子,十二阿哥沒有道理不來。
那樣太失禮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應該是十二阿哥在宮裡的緣故,鮮少出宮走動,王府那邊才沒有派帖子。”
這人情冊子,都是固定的,派請帖的時候,輕易不會增減。
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不一樣,沒有入朝,許多人估計壓根就想不起這個皇子。
九阿哥不喜道:“長史是做什麼的?這麼大的疏忽也能忘了。”
十阿哥道:“要是個精明能乾的,也入不得這邊父子的眼。”
這會兒工夫,七阿哥不在座位上,十三阿哥就在他座位上坐了,跟四阿哥說話。
“這幾日正在部議湖北的一個案子,幾位尚書跟侍郎就僵持住了,兩位尚書就私下裡問了我,我聽著都有道理……”
十三阿哥如今在刑部行走,這是遇到難處,來跟四阿哥求援來了。
平日裡大家各衙門當差,也不好亂竄,今日碰上,正好可以請教一二。
四阿哥前些年已經輪過刑部,知曉刑部諸位的風格跟其他衙門不一樣。
換了其他衙門,部議鮮少有爭議,就算剛開始意見不一樣,過後也多半和稀泥。
刑部卻不是如此。
能上部議的,都是涉及人命的重案。
四阿哥道:“什麼案子?沒有舊例參詳麼?”
案子五花八門,等到判案跟審核的時候,除了參照《大清律》跟《八旗疏例》,就是各種舊案的判決。
十三阿哥道:“九齡童殺人案,是村裡牧童,看到路過的兩個小兒手中拿著果子,討一回吃了再要,對方不給,就揮拳相向,以一敵二,打傷一人後,又打倒一人,又用石頭砸頭致死……”
“縣令判故殺,絞監候,到了省裡複核,因犯人年幼,給的是‘可矜’,建議改絞為流,又因有律例,‘十歲以下犯殺人罪者,應議擬奏聞,取自上意’,還需呈送禦前,結果到了部裡就有了爭議……”
眼下並不是秋審的時間,這案宗遞上來,也是因沒有先例的緣故。
要是換了犯人是成丁,殺人者死,這個毫無異議。
可是年歲在這裡,正是不曉得輕重的時候,也有可憫之處。
省裡應該是考慮到這一點,給了“可矜”,建議改斬監侯為流。
四阿哥聽著,道:“殺人者死,這一點不可違,既查實了故殺,可見其心性暴戾,不當姑息。”
十三阿哥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王士禎覺得判罰太重,到了禦前,也會被駁回來;安布祿則是認為縣令判的得當,無須改判。”
王士禎是刑部漢尚書,三十八年從左都禦史任上升上來的;安布祿是刑部滿尚書,四十年從左都禦史任上升上來。
這兩位,在督察院就是同僚。
四阿哥:“……”
王士禎擔心的也沒錯。
換做是以前,這樣案子到了禦前,皇父也多會批示保持原判;現下說不好了。
四阿哥看著十三阿哥道:“下頭侍郎不同意按照省裡的複核?”
十三阿哥點頭,又搖頭道:“兩位不同意,兩位同意。”
這也是為什麼部議擱置的原因。
四阿哥尋思了一下,看著十三阿哥道:“你既是過去學習,還是少說話,隨他們去。”
十三阿哥沉默了一下,道:“四哥,我也覺得不應該改判。”
他曉得四阿哥是好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
尤其是衙門之中,既有漢缺,還有滿缺,從上到下,自然而然地成了兩個陣營。
這回他要是支持滿尚書與兩位滿侍郎,會讓漢尚書與兩位漢侍郎不滿,可是能開口的不開口,過後他就沒有了開口的資格。
四阿哥看了眼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的眼神比較堅定。
四阿哥想著十三阿哥的歲數,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就道:“那你就隨心,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表達了意見,也不用後悔懊惱。”
十三阿哥道:“我是擔心開了改判先河,日後這個案子成了舊例。”
那樣的話,死者的冤屈就無處可訴,也會讓惡人鑽空子,指使幼童害人。
看過刑部的案宗,就會讓人曉得“人性本惡”說的並不偏頗。
四阿哥見他如此,點頭道:“確實有這個憂患,兩位尚書爭執不下,估計也是正擔心此處。”
倒是十三阿哥,今年才十七歲,明知曉禦前可能會不喜,仍堅持自己的選擇,很是難能可貴。
見他的目光裡都是鼓勵,十三阿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還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重新說起這案子,才拿定了主意,凶犯先動手,打傷兩人後沒有住手,這樣的凶性,要是不償命,以後說不得還會繼續殺人。”
熙熙攘攘中,兄弟兩個頭碰頭的說話,就頗為引人側目。
尤其其中一個還是十三阿哥,如今正炙手可熱的受寵皇子。
十三阿哥說完想說的,被看的不自在,就從四阿哥身邊離開,見十阿哥旁邊有空位,就在十阿哥下首坐了。
九阿哥看著他道:“順承郡王府將請帖送到刑部衙門了?”
十三阿哥點頭道:“嗯,王府長史送過來的,還是上個月月底的時候。”
九阿哥聽了,不置可否。
十三阿哥反應過來。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說什麼。
還真是沒有想到。
原本他見十二阿哥的遲遲沒有露麵,還以為有事情耽擱,才沒有出宮。
十三阿哥麵上多了幾分不自在。
同樣是宮裡的光頭皇子,十二哥序齒還在自己前頭,自己是不是太招搖了?
九阿哥橫了他一眼,道:“你彆扭什麼?與你有什麼相乾,是王府這裡失禮。”
十三阿哥訕訕道:“我當時收了帖子,應該問一句的。”
九阿哥道:“給他們臉了,誰還稀罕來吃席不成?”
就算曉得那位老郡王借此斂財,可是大家看的是順承郡王府跟康親王府的麵子,能來的都來了。
隻看這滿堂賓客,就曉得今日這份子銀子收下來,沒有幾千兩銀子打不住。
不過九阿哥覺得,來一次就夠了,下一回直接禮到人不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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