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時候馬車飛快,回城的時候速度慢下來。
到了未正,馬車才進城。
今日跟著的侍衛是春林,勒馬過來問道:“主子,是去戶部衙門,還是直接回府?”
九阿哥道:“回府!”
他可是窩著一肚子的火。
他在禦前說的信誓旦旦,可實際上對於養珍珠也略有忐忑。
要不是被人告了黑狀,本不該這麼快揭開此事。
按照早先的計劃,他是打算先試上兩三年,實在不行,放棄了就是。
眼下在禦前說過此事了,後路就堵住一半。
要是失敗了,也要在皇父心中留個不聽勸的不好印象。
少一時,馬車停了。
貝勒府到了。
九阿哥下了馬車,眾目睽睽之下,臉上的怒氣已經散了,隻剩下幾分乏。
何玉柱在旁看著,都有些心疼。
誰也不能肆意。
自己主子是皇子,旁人都以為他隨心所欲,可實際上身邊人都曉得,不是那樣的。
九阿哥沒有直接進屋,而是想到了戶部那邊,就吩咐何玉柱,道:“你去戶部一趟,跟四爺說一聲,就說禦前沒有什麼事兒,還留飯了,今兒不早了,就不過去了;再去跟十爺說,下午不用等爺了。”
吩咐完何玉柱,九阿哥就進了貝勒府。
舒舒正在整理賬冊,都是昨兒賓客送的禮,挑出些能用的,其他的都要入庫。
見九阿哥這個時候回來,她有些意外。
白果收了賬冊下去,又去預備熱水。
舒舒道:“怎麼不痛快了?是早上去晚了挨說了?”
自九阿哥去戶部,她就有些不放心。
九阿哥懶散慣了,四阿哥又是規矩慣了,這兄弟兩個湊到一起,難免起摩擦。
九阿哥坐了,直運氣,看著舒舒道:“李煦真不是好東西,這是拿爺在禦前賣忠心呢!”
這沒頭沒腦的,舒舒聽著也糊塗,道:“他回京賀壽,還沒走呢?爺今兒跟他打照麵了?”
九阿哥眼裡直冒火,道:“應該是滾了,估摸著前兩天陛辭,才抓了機會在汗阿瑪跟前下舌頭!”
銀子是三月二十三從戶部拉回來的,二十五吩咐曹順拿了十萬兩去兌了金子,送到季家的鋪子。
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應該就是前兩日告的刁狀。
九阿哥在路上將時間都梳理的差不多了,雖沒有證據,但是能同時留心季弘跟他的,李煦嫌疑最大。
季家再是江南首富,到了京城,也不是什麼牌麵上的人物。
舒舒聽著皺眉,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要不爺問問曹順再說……”
她也不喜李煦,可是覺得李煦辦事不會這樣粗糙。
疏不間親。
在禦前說皇子的是非,這對李煦沒有什麼好處。
李煦在江南的名聲,比曹寅還好,被江南士紳稱為“李佛”。
這樣的名聲,就算是裝出來的,也能曉得平時為人行事,大概就是慷慨周全那種的。
九阿哥看著舒舒道:“除了李煦,還能有誰?他那兩個弟弟都丟了差事,就算不是爺的緣故,可是爺也沒有留情。”
舒舒道:“皇上是慈父,要是李煦真的對爺心有怨憤,那在禦前也會遮掩,這樣告小狀,心思詭異,也騙不過皇上……”
九阿哥聽了,稍加思量,道:“那不是李煦說的,或是李煦沒有存壞心?”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樂意被人盯著,忍不住抱怨道:“爺已經二十了,都當了四、五年差,什麼時候不靠譜過?結果汗阿瑪眼中,還當爺是大傻子似的,覺得爺被季弘糊弄了,就不能多信任一下!”
舒舒安撫道:“在父母眼中,多大都是孩子,這是皇上關心爺呢。”
九阿哥道:“不行,爺得弄明白,真要是李煦嘴欠,爺也不能白吃虧……”
正好白果端熱水下來,九阿哥就吩咐道:“去前頭喊曹順過來……”
福鬆如今不在京城,貝勒府日常庶務就是曹順跟桂元兩個負責,白日裡就在前頭值房。
舒舒見了九阿哥反應,心下一動。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此事跟李煦沒有關係,康熙故意在李煦陛辭這兩日傳九阿哥,用意就值得思量了。
九阿哥的小心眼,從沒有掩飾過,擺出的姿態就是睚眥必報。
康熙是老子,自然也曉得九阿哥這脾氣。
舒舒心下一顫,康熙這是防著九阿哥在內務府還有牽扯?
想到此處,她就垂下眼,沒有說什麼。
少一時,曹順過來了。
九阿哥直接問他道:“你去季家鋪子送金子之事,李家人曉得不曉得?”
曹順一怔,隨即仔細想了想,道:“奴才摸不準了,二十五那天李四爺過來尋奴才過,趕上奴才奉命往季家鋪子送金子,不在家裡,他就去南城尋奴才了,曉得奴才去了季家。”
李四爺,就是李煦的弟弟李燦,在李煦身邊打雜的。
九阿哥臉色發黑,道:“那沒跑了,就是李煦在禦前囉嗦!這是吃飽了撐的,拿爺在禦前說嘴,害的爺挨了呲噠!”
曹順臉色也不好看,道:“李織造確實是二十六陛辭後出京的。”
李燦過去堵曹順,也是用李煦即將出京,想要見世侄的名義叫人過去的。
九阿哥看著曹順,倒是沒有埋怨他的意思。
曹順辦事妥當,不是個嘴鬆的。
這消息,應該是李家從季家鋪子那邊打聽的。
他就道:“以後再跟李家人打交道,你長個心眼子,那家人不厚道,彆以為是親戚就真親了。”
曹順已經帶了羞愧,道:“是奴才沒有防備。”
九阿哥擺手道:“行了,與你有什麼相乾?又不是做賊,爺也沒想要瞞著,就是討厭李家這樣的做派。”
等到曹順下去,九阿哥難得動了心眼,道:“李煦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在禦前揭開這個,想要讓爺遷怒到曹順身上,離間爺跟曹順的關係?”
啊?
舒舒看著九阿哥,有些跟不上他的想法了。
九阿哥眼睛轉了轉,道:“曹寅身上可是有爵位跟世職的,曹順之前還做個嗣子,又比曹寅的兒子大十幾歲,曹家跟李家怕是都不樂意曹順前程太好……”
舒舒心裡吐槽。
眼下九阿哥去的是戶部吧?
不是刑部!
怎麼想到這狗血爭產大戲上了?
她在南巡的時候跟在太後身邊,見過曹寅,有些濾鏡,就道:“這……聽爺之前提及曹織造文武雙全,風姿英絕,當不會這樣小肚雞腸吧?況且曹家子侄輩,總共就幾個人,下頭小的還看不出資質,曹順能力人才都不錯,曹織造真要有心壓製,當年也不會推到爺跟前了……”
九阿哥想想曹寅為人行事,確實不好這樣想,就道:“那說不得是李煦自作主張,為了親外甥,沒存好心思!”
舒舒這回沒有為李煦辯解。
往後自己的珠場就在蘇州,跟李煦的關係惡劣,利大於弊,要是往來親近了,反而不好。
如今不管李煦冤枉不冤枉,有個不往來的理由也好。
她隻是道:“那爺以後也防備著就是了。”
九阿哥輕哼道:“爺可不想白吃虧,他能打聽爺,爺不能打聽他?回頭就叫孫金去蘇州,到時候盯著李家,好一個‘李佛’,不過是銀子堆出來的虛名,爺倒是要瞧瞧他有什麼發財的來路!”
舒舒道:“爺想好了,叫孫金去蘇州張羅珠場?那爺身邊的人還夠使麼?”
要知道,兩人大婚後,孫金本分給舒舒身邊當差的,後頭九阿哥去內務府當差,身邊隻跟著一個何玉柱不夠使,舒舒才將孫金重新給了九阿哥。
府裡的幾個小太監中,倒是孫金為人最活絡,消息最靈通,能力不差。
九阿哥道:“爺之前想著安排旁人去的,不過既是汗阿瑪都曉得此事,那就直接叫孫金帶幾個人去吧,省心。”
江南是酒色財氣彙聚之地,安排其他人過去,年歲大的,怕有私心;年歲小的,怕把持不住。
孫金是九阿哥的哈哈珠子太監,也是他們夫妻最信任的人之一。
對這個人選,舒舒沒有意見,隻道:“那爺也先問問孫金,在京城還罷,太監並不惹眼,到了外頭,怕是未必習慣,若是他不想去,爺也彆勉強。”
因明朝官宦弄權的緣故,大清開國後對太監多有約束。
非經允許不得擅自出皇城。
不得乾涉司職。
不得招引外人。
不得交接外官。
不得與親戚暗相交接。
不許私自購買田產等。
不過王公府邸的太監,行事要更自由些,隻看主子怎麼吩咐。
九阿哥對身邊素來體恤,聽了舒舒的話,就道:“嗯,那爺問問他,要是他不習慣,到時候換人就是……”
年老的太監一眼能分辨出來,年輕的太監,看著跟男人區彆不大……
前院值房,曹順回來,想到李家兄弟,心裡也是發堵。
早先李燦話裡話外,就有些為他不平的意思,覺得三等侍衛低了。
這回升了二等侍衛,李燦又說福鬆隻是掛名,曹順裡外操勞,才該為司儀長。
換了其他年輕人,這樣被鼓動,早就要心生不平,可是曹順心中波瀾不驚。
沒有九阿哥提挈,他就是個監生。
如今從四品侍衛,已經超過他父親了。
再不知足,就是喪良心……
下一更,明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