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高衍中,還是曹順,都沒有將事情捅到九阿哥跟前去。
不是那樣的道理。
隻有他們給主子分憂的,沒有讓主子為他們憂心的。
元宵節還是慣例,在暢春園設藩宴。
今年衙門開印的時間是正月二十,等到正月二十朝會,禦前就下了兩個旨意。
跟聖駕幸五台山相比,裕親王複出引起的關注更大。
要知道自從二十九年烏蘭布統之戰後,裕親王就罷了議政、撤三佐領,徹底沉寂。
後頭三十五年聖駕親征準噶爾的時候,裕親王也曾隨行,卻是消無聲息,並無什麼動靜。
這是他罷了議政後
朝臣們少不得犯思量,這是因為這幾年宗室諸王先後凋零,皇上沒人使喚了?
至於宗室王公,也要尋思尋思,平日裡人情往來,有沒有得罪裕親王府的地方。
早先還以為皇上將一兄一弟都罷了議政,是給成年皇子們騰地方,這是猜錯了?
還是成年皇子們有讓皇上不滿的地方,才將裕親王又給抬舉出來?
一時之間,竟是各種猜測。
就有人盯著恭親王府,想著會不會恭親王隨後也領了差事複出,結果等到月底,聖駕要啟程往五台山去了,還是沒有動靜。
這世上從不缺踩低捧高的。
連帶著兩個王府的女眷,境遇都有了差彆。
舒舒聽了一嘴,曉得保泰福晉如今炙手可熱,已經成為宗室福晉裡的“全福人”。
都是旁人家的事兒,雖是九阿哥的親叔伯,逢年過節也走禮,不過也就那麼回事兒。
舒舒關注的,還是九阿哥出門之事。
正月底出發,京城天氣是漸暖了,越往南走,本當天氣越暖和的,可是暖和不了幾日,山中春日晚,要到三月才能入春,到時候就是從早春又回到隆冬天氣。
舒舒很是不放心九阿哥,可是沒有辦法同行。
皇上去祭拜佛祖,沒有帶女眷,隨行皇子自然也要知趣。
薄厚衣裳裝了四箱子,不怕凍著,是怕替換不及,出了汗感冒了。
舒舒跟九阿哥道:“等到進了山,就算冷了,馬車的暖爐點了,也彆燒熱了,溫乎就行了,省得上車下車,一冷一熱的著涼……”
既是隨扈出行,哪裡能一直在馬車裡。
等到聖駕中途暫歇的時候,還要去禦前聽差事,所以馬車裡暖和,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九阿哥點頭道:“嗯,放心吧,爺心裡有數……”
舒舒又仔細地吩咐何玉柱跟孫金道:“你們跟在爺身邊服侍,也都機靈些,除了外頭的大衣裳,裡麵的衣裳,我都整理好了,你們每天拿出三套來,一套爺上身,兩套備著爺出汗替換,帽子也是好幾頂,要看著天氣冷暖替換……”
何玉柱與孫金都仔細記下了。
出門在外,除了衣裳,就是飲食。
路菜不用說,都是用的素油,食材也是素的,做的紅油雞蛋乾、燒辣椒香菇醬、素茄鯗、什錦泡菜,還有素雞跟油豆腐,每樣都是好幾罐子,備著九阿哥敬上與送人的。
還有成藥,裝了兩個小箱子。
各色養生茶,都是配好了茶包。
九阿哥看著舒舒這樣擔心自己,也不放心家裡了,道:“小七百裡,一來一回的就是大半月,除了那年南巡,咱們還沒有分開過這麼久!”
舒舒道:“爺好好保重自己,彆讓我跟著懸心就行了,家裡有阿牟在,我就有主心骨,旁邊還有五哥跟十弟在,遇到我不好出麵的事情,還有他們。”
因為聖駕出巡的日子短,太後並沒有回宮裡,宜妃等人也是,依舊是在海澱。
如此一來,諸皇子那邊,也就依舊留在海澱奉親。
皇子福晉們夫唱婦隨,多是如此。
隻有十二阿哥回宮去了,他在內務府當差,住在宮裡更方便。
跟著出巡的皇子家眷,則是不好獨居在外了。
太子妃已經帶十三福晉回宮,四福晉也回了四貝勒府。
隻有舒舒這裡,是個例外。
一是她身邊有長輩陪著,二是孩子多,搬家一次不方便。
九阿哥想到五阿哥跟十阿哥都在這邊住著,確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就對舒舒道:“二月要給娘娘請安,三個孩子照顧不及,你就帶大格格過去。”
舒舒道:“又不好老過去,還是都帶過去吧,一年也就見這一回。”
九阿哥道:“娘娘應該心情不錯,十八阿哥那邊種痘順利,月初就能回園子了……”
舒舒也覺得這是個好消息。
轉眼,到了正月二十八。
康熙去北園太後宮問安,而後就從暢春園啟程幸五台山,太子、四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隨扈。
留京的皇子與宗室大臣都在暢春園正門口恭送。
這回入值南書房的皇子,隻有三人,三阿哥、五阿哥與七阿哥。
大阿哥領了工部的差事,是核查黃河河道工程的,要有外差,並不入值南書房。
看著聖駕隊伍遠去,王公大臣也都散了,五阿哥苦著臉道:“三個人,出了單數了,這怎麼排班?”
七阿哥道:“五哥還是看折子吧,總不能一直躲懶。”
五阿哥嘀咕道:“沒有其他法子了麼?”
七阿哥沉默。
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十阿哥與十二阿哥替補,不過禦前沒有那個意思。
還有就是八阿哥,“禁足”也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三阿哥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雖說不是正式監國,可是也算是半正式的。
每次都有自己!
還是以自己為首!
即便沒有隨扈,可是得到的更多。
他比太子差的,也就是監國理政的經驗罷了。
積累了經驗,就不差什麼了。
他心裡“砰砰”直跳。
天呢,他發現什麼了?
汗阿瑪不僅防備太子,出門就提溜著,還防備老大,總是給老大派閒差!
年長的皇子中,最信任的應該是自己跟老四了……
汗阿瑪這是在培養他?
眼見著五阿哥還苦著臉,三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七說的是好話,你也不好老偷懶,麵上還得過得去,也就辛苦個大半月,熬一熬就過去了,若是覺得奔波辛苦,就兩下裡住著。”
五阿哥道:“到時候看吧,反正想著每天看題本就覺得頭疼……”
八貝勒府,書房。
“咳……咳……咳……”
八阿哥半躺著,臉色紅彤彤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富察氏坐在炕邊的凳子上,看著八阿哥,心裡也有些迷惘。
自從正月二十聖駕幸五台山的消息傳出來,八阿哥就帶了期待,以為可以順勢解了“禁足”,去南書房當差。
結果,一直到聖駕今日出京,禦前都沒有過來人。
這入值南書房的事情,自然也就與八阿哥不相乾。
八阿哥書房的窗戶開著,他站在窗前,看著影壁半天。
苦熬了好幾天的人,一下子就倒下了。
等到書房這裡的太監報到富察氏處,富察氏就親自過來了。
這樣狀況下,該請太醫的,可是富察氏沒有自專,還是等到八阿哥醒來後做主。
八阿哥自然不肯傳太醫。
否則的話,讓旁人猜到緣故,就成了笑話。
他讓人拿了幾丸人參丸吃了,可春寒露重的,還是染了風寒,開始起了高熱。
八阿哥咳完,望向富察氏。
富察氏麵上帶出憂心來,道:“爺,還是傳太醫吧,不好耽擱……”
八阿哥擺手道:“沒事兒,就是早上見了風了,睡一覺就好了。”
富察氏道:“不傳太醫過來守著,夜裡燒起來怎麼辦?”
八阿哥想到了旁邊的三個皇子府。
要是擱在以前,有什麼好想的?
不管是對九阿哥,還是對四阿哥,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眼下竟是四下無靠。
八阿哥悶聲道:“府中藥房收著酒精,要是我燒起來了,就勞煩你用酒精幫我退熱,將今天糊弄過去,明日還這樣再請太醫。”
富察氏點點頭。
對於八貝勒府來說,那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到了入更時分,八阿哥果然燒起來了。
富察氏心裡歎氣,過來前院書房,按照八阿哥的吩咐,叫人從藥房取了酒精過來。
隻是她沒有托大,隻在旁邊看著,叫了書房的兩個丫頭打下手,親自給八阿哥退熱。
屋子裡溫暖如春,八阿哥卻是打著寒顫,隻覺得冰寒刺骨。
他抬起眼皮,看著眼前的影子,嘴裡呢喃著:“寶珠,爺冷……”
富察氏擦拭的動作一頓,看著八阿哥,再次歎了口氣,才繼續手下的動作。
兩個丫頭神色小心地看富察氏的臉色。
富察氏臉上,除了擔心,再無其他。
許是富察氏用心照顧的緣故,許是八阿哥轉運了。
等到四更天的時候,八阿哥的燒退了。
次日一早,八阿哥睜眼醒來,就看到和衣守在炕邊打瞌睡的富察氏。
富察氏頭上就是編發,沒有戴鈿子,就是兩朵小小的絨,身上也是半新不舊的藕色褂子,臉上也沒有脂粉,睫毛長長的,看著比清醒的時候多了幾分柔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