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退了帖子,就撂下此事。
選秀之事,她不打算摻和。
結果竟然躲不過,次日馬齊夫人來帖子了。
這個可是九阿哥的師母。
舒舒看著帖子,有些遲疑。
她曉得富察格格,要是不出意外,就是未來的十二福晉了。
馬齊夫人多半也是為了女兒留宮之事請托。
那是幼女,又是嬌養大的,當額涅的不放心也正常。
可是舒舒剛回絕了族親,連族侄女都沒有照拂的意思,如果接了富察家的請托,去照顧富察格格,這擱在一塊看,就有些不對頭。
顯得勢利,容易被人說嘴。
舒舒就直接將帖子遞給九阿哥,道:“爺走一趟吧,本不該等著夫人上門來,那是爺的師妹呢,爺回頭跟內務府打一聲招呼,能照顧還是照顧些。”
九阿哥正閒著,道:“爺竟是忘了這個了,留宮的冊子上確實有老師家的格格,那爺也不好不聞不問,應該直接過去一趟……”
說到這裡,他驚訝道:“咦?老師竟然沒有求恩典撂牌子?”
他早就看過名單,隻是當時就關注兩個董鄂家的格格來著,沒留心其他。
舒舒道:“富察家的規矩教養都是頂好的,皇上應該是相中了。”
九阿哥聽了,不由皺眉,道:“這是給十三挑的?彌補十三外家不足,這也太偏心眼了吧?”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沒有劇透。
這門親事確實令人意外。
不管是誰聽了,都會以為是給十三阿哥選的人,誰叫十三阿哥正得聖心,是被疼愛的小兒子?
至於十二阿哥,輕易想不起來。
要知道康熙很愛帶兒子出行,上頭的那一撥阿哥,基本上十來歲就都隨扈了。
至於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則是晚些,可也是成丁前。
下頭的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不用說了,到了上書房讀書的年歲,就開始跟著出巡。
隻有十二阿哥,今年十七了,成丁兩年,還沒有跟著出門過。
九阿哥歎氣道:“這一次的秀女中,就屬老師家門
好的要給十三阿哥,還有大阿哥的繼福晉,再其次還有康親王與順承郡王,那哪裡還能剩下好的?
雖然都是弟弟,跟十三阿哥感情也挺好的,可是想到十二阿哥,九阿哥還是有些心疼。
他明白為什麼人都容易憐弱了,實在是不落忍。
不求偏愛,隻求基本的公平。
他仿佛想到了早年的自己跟十阿哥。
舒舒沒有劇透的意思。
九阿哥沒有再說旁的,拿了帖子直接往富察家去了……
霸州,苑家口。
聖駕一行,今早從此處登上禦舟,走水路,巡看永定河。
康熙攜了太子跟十三阿哥在
去年冬天雪勢大,今年就要防著春汛。
河道兩側,除了築起堤壩,還留著一些閘口,用來泄洪的。
康熙帶著太子、十三阿哥在船頭眺望,給兩人講起這幾年永定河的變化。
早年河道工程主要是治理黃河,這幾年才抽出手來治理永定河。
十三阿哥還罷,這兩年跟著巡了幾次永定河,對於這些變化早已見識過,太子上回隨扈巡永定河還是三十二年。
當時從大阿哥到八阿哥都隨扈,永定河還未開始治理。
當時看著沿途河堤很是不成樣子。
現下看著,好上太多,也栽了不少楊柳。
太子道:“恭喜汗阿瑪,永定河工事已經快好了,可保京畿二十年無水患之憂。”
要不然水滿京城,就太狼狽了,朝廷也丟體麵。
康熙搖頭道:“一年年的,多少銀子砸進去,在麵上自然要光鮮,朕不求二十年,隻求安穩十年,就算他們功成。”
十三阿哥在旁,並不多嘴,心裡卻是想著戶部給河道撥款的賬目。
一筆筆的,聽著都嚇人。
一年下來,能抵幾個皇子開府的家底了。
要是這些銀子到實處還罷,要是被貪了,那太可恨了。
太子也想到官場風氣,貪墨成風。
隻是水至清則無魚。
隻要貪墨的不太多,除了禦史之外,也沒有誰會專門盯著這個。
他就是想起了九阿哥在皇城裡用煤渣修路之事,道:“汗阿瑪,南城每年內澇,主要是地勢低窪的緣故,去年冬天九阿哥叫內務府在皇城裡用煤渣修路,既處理了宮裡的煤渣,也平整了道路,正是一舉兩得;要是南城那裡,由順天府主持挖渠,挖出來的土方用來平整窪地,往後南城下水通暢,士紳百姓也免了內澇之苦。”
康熙聽了,比較上心,道:“這個法子妥當,回頭你仔細寫個折子朕看看。”
南城每年雨季都內澇,從六月到七月底,百姓出行不方便不說,臭氣熏天的,也容易誘發時疫。
更有甚者,因排水不暢,致民房倒塌,百姓傷亡,也時有發生。
太子聽了,道:“那兒子回京後查查南城現下的溝渠後再寫。”
康熙讚道:“如此更好,數據詳實,有的放矢,省得閉門造車。”
父子兩人說得投契。
十三阿哥在旁,心裡卻是驚詫。
他比太子小十一歲,入上書房的時候,太子已經出了上書房。
做了十幾年兄弟,除了之前逢年過節打照麵,這還是他頭一次與太子打交道。
原來隻覺得這位太子哥哥尊貴傲慢,現下看著倒是也挺接地氣兒,還能舉一反三。
關鍵是他不拉踩,不像三阿哥似的,隻要開口,就要貶損旁人。
太子仿佛站在高處,承認其他人的長處,也樂意接納吸收其他人的長處。
不過他也確實站在高處。
太子的涵養,比想象的好。
十三阿哥都如此認為,更不用說康熙了。
康熙也對太子的反應很滿意。
太子尊貴,就應該如此,有容乃大。
宰相肚裡能撐船,一國太子,更要有容人的雅量……
治國就是治人。
揚長避短,才是用人的上策。
後頭的備用禦舟上,大阿哥與四阿哥也在眺望河堤。
兄弟兩個是老搭檔了,這幾年聖駕巡永定河,他們都隨扈。
四阿哥看著堤岸邊的閘口,閘口外的灘塗,就是泄洪區。
那些土地,有些還是圈的民田,眼下都沒有賦稅。
實際上誰都曉得,這種泄洪區三、五年也用不上一回。
那不泄洪的時候,起碼有大部分的土地可以耕作,這一部分土地不在百姓手中,官府也沒有田稅可收,那這土地在誰手中?
地方鄉紳。
這些人名義的紅契土地本就不上稅,又加上這些隱田,肥了自己。
朝廷失了稅銀,地方百姓失了土地,淪為佃戶。
四阿哥想到這些,就心裡不舒坦。
大阿哥這裡,也正難受,跟四阿哥指了旁邊的堤壩道:“這段工程我記得,前後用了兩年功夫,那是乾活麼?簡直是抱窩呢!要是跟去年似的,從八旗抽丁來做築堤,也就是三、四月的事兒,偏偏這河工銀子是按月結算,你說這些王八羔子,不是故意磨蹭才怪!”
四阿哥也曉得這個弊端。
若隻是多占些河工銀子還罷了,最可恨的就是偷工減料的,侵占到材料銀子的。
他看著大阿哥,兄弟兩個都發現弊端。
可是這個蓋子沒法揭開,皇父也不糊塗,他們能看到的,皇父自然也看到了。
隻是河道牽扯的人多,不好輕動。
四阿哥就道:“禦史彈劾來彈劾去的,都是對上不對下,可是下頭也需要人監管。”
大阿哥冷哼道:“還是銀子給的太多太痛快了,伸手成習慣了。”
四阿哥沒有再說話。
戶部就像是大賬房,隻有聽吩咐的,沒有攔截撥款的資格。
河道衙門也確實習慣了,每年數百萬銀子的供給。
禦史盯著最上麵的頭頭,每次彈劾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下頭的蛀蟲,一窩窩的,真的成了流官。
找了門路進去,貪得差不多了,就跑了,留下一堆爛賬。
這些人行事,倒是跟內務府那些奴才相似。
拿著一百兩銀子,恨不得貪了九十兩銀子過去,剩下十兩銀子對付差事,用來欺上瞞下。
現在內務府禦史衙門,好像多了一道審計工作。
若是審計出不對來,就要駁回去賬目重新核算,不能清賬。
河道衙門插手不進去,往後找機會,可以在戶部試試,最好是和風細雨似的改動。
既不影響穩定,又能真的起作用。
就是這樣巧,四阿哥與太子竟是想到一塊去了。
兩人都從九阿哥在內務府的行事中,得到了不同的啟發,並且打算吸收改進。
大阿哥的視線已經從河道兩側,望向前頭禦舟,道:“老三這回該哭了,汗阿瑪這是要將十三給太子使喚。”
四阿哥想起了太子那日在禦前對三阿哥的指控,到了那個地步,本也沒有法子和睦相處。
十三阿哥跟三阿哥一樣,都是文武雙全,沒有短處。
論起踏實來,十三阿哥還要更勝一籌。
將十三阿哥給太子做臂膀,對十三阿哥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四阿哥既為十三阿哥高興,又隱隱地覺得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