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四阿哥提及如意,九阿哥立時得意洋洋起來,傲然道:“要的就是紮眼,弟弟送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大寶貝!”
四阿哥擔心的就是這個。
都在一條街住著,去年冬月臘月時,皇子府外頭車水馬龍的,送年禮的馬車都排到街角。
不是沒有禦史在這邊打過轉轉,隻是內務府自成一體,不在都察院彈劾範圍之內。
現在,卻是不同了。
他就道:“內務府有禦史衙門了,你這是生怕不被盯上吧?換個尋常的,這個先放放,等到大後年再說。”
大後年的時候,是皇父五十整壽,跟現在不一樣,宗室各家珍奇異寶不會少了。
九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伸出手去,給他看了看手指頭,道:“大後年?就是明年、下個月都不金貴了,您瞧瞧……”
四阿哥低頭一看,九阿哥的左手手指頭新新舊舊十來條傷痕,右手虎口跟食指的地方紅紅腫腫的,還有幾個水泡。
他沉默了,麵上帶了糾結道:“你是不是被人騙了?真是沉香料子麼?”
沉香木不重,沉香珠子把玩時還要精心,因為手指甲都能劃出痕跡來。
在沉香木上雕刻東西,用這麼著費力氣?
九阿哥看著四阿哥,不滿道:“瞧您說的,好像弟弟多沒見識似的,旁的都作假,那味道能作假?再說了,我福晉就有沉香珠子,都是一樣油潤的,假不了……”
說著,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頭,道:“弟弟就是好些年沒拿過刻刀了,外加上用心,這才遭了罪……”
四阿哥可是心疼了,道:“刻下來的沉香屑都留著吧?”
九阿哥點頭道:“留了,我福晉說到時候打成沉香粉,能喝也能香薰,回頭弄好了,分您一罐子。”
四阿哥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雖說他對那個“沉香如意”不大看好,可既是九阿哥的孝心,皇父不會計較刀工如何的。
等到回到自家府邸,四阿哥直接去了上房。
四福晉已經換了寬鬆的衣裳,坐在炕邊,手中正拿著一個單子。
見四阿哥回來,四福晉起身迎道:“爺回來的正好,看看這萬壽節單子,可還有什麼添減的……”
四阿哥點頭,接了單子,從頭看了一遍,最後落到為首的青玉如意上,道:“這個如意換了吧,換了其他的……”
四福晉聽了,沒有問緣故,點頭應了。
四阿哥解釋道:“我方才去老九那邊了,他也預備了如意,重了……”
不知道還罷,既然曉得了,就換下好了。
四福晉嘴角彎了彎,道:“嗯,那就換尊玉石香爐……”
這萬壽節禮本也不是爭風的時候,不必要出彩,不出錯就好了……
三貝勒府,三阿哥也在看著萬壽節禮。
《孝經》……
隻能算一樣……
還有七樣……
金器選金杯一對,金盒一對……
這兩樣用的金子少,可也不能太寒磣了,看著器物太小了。
那就加一尊鍍金銅壽星,一對鍍金銀酒壺……
這是五樣。
這看著已經很體麵,剩下三樣湊湊就行了。
古董擺件……
可是好古董的價格,比金銀器還貴……
銀器?
三阿哥心下一動,起身往正房去了。
正房裡,三福晉正聽嬤嬤回話。
去九皇子府探看過舒舒後,三福晉就對一件事很上心。
那就是剛產育的乳汁濃稠。
之前貝勒府這裡選奶口,也是從內務府的規矩,要產育三月的婦人。
大阿哥與二阿哥都尋常,養的不胖,到了長女這裡,看著更是單薄。
三福晉雖有些不喜歡這個女兒,可是也不是後額涅,還是叫人盯著府中人口。
正趕上有個月初生產的,三福晉就叫嬤嬤包好了大格格,過去喂了幾回。
許是太短的緣故,現在還瞧不出什麼。
三福晉覺得再看看,要是有效果的話,回頭兩個兒子也試試。
就算人奶不方便,還有鹿奶、牛奶剛生產的時候,應該大同小異。
三阿哥炕邊坐了,看了她一眼,道:“爺記得你嫁妝裡,有兩箱俄羅斯的銀器?”
三福晉想了想,帶了悵然,道:“還是我阿瑪在雅克薩的繳獲,聽說都是歐羅巴那邊運出去的,萬裡之遙,也都有了年頭……”
三阿哥清咳了兩聲,道:“爺正要預備萬壽節禮,湊不全了,你先借兩件給爺用下。”
三福晉看著他,卻是沒有應答。
三阿哥有些抹不開臉,道:“就是時間緊罷了,來不及叫外頭現做,爺直接用銀子跟你換還不成麼?”
三福晉冷笑道:“那怎麼個換法?”
三阿哥想了想,道:“二比一吧,讓你占回便宜……”
三福晉嗤笑道:“我不稀罕占這便宜,爺去十福晉的洋貨鋪子換去,看二十兩銀子能不能換上十兩重的歐羅巴銀器……”
三阿哥皺眉道:“這些東西,你留著也沒用,給爺湊萬壽節禮怎麼就不行?誰家的萬壽節禮,不是福晉操心?”
三福晉伸出手來,道:“爺將大庫房的鑰匙給我,我來擬單子就是。”
三阿哥起身道:“整日裡鑽錢眼裡了,好好帶孩子就是,外頭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說著,他就要走。
三福晉摸了摸的自己的指甲套,喚人道:“爺……”
三阿哥留了腳步,轉頭看她。
三福晉似笑非笑,道:“爺想用我的東西也不是不成,我不用銀子,我要竹子……”
三阿哥聞言,就帶了遲疑。
兩盆竹子,一盆在田格格處,一盆在王格格處。
王格格雖不如田格格可心,可是也是他得意的,還曾生了四阿哥,就是夭了沒站住。
三福晉說了這一句話,就不管了。
三阿哥皺眉道:“你才生產完,怎麼又惦記這個?”
三福晉輕哼道:“我好強不行麼?現在老九媳婦那邊也有兩個嫡子了,那我就再生個嫡子,在妯娌裡爭先,難道爺有嫡子不要,就愛庶子?”
三阿哥也曉得皇父這些年尊嫡抑庶。
上行下效,自己府裡嫡皇孫多的話,肯定能壓兄弟一頭。
“行了,爺曉得了,回頭叫人將王氏那邊的竹子給你抬過來……”
三福晉矜持地點點頭,道:“行,我等著,竹子到了,就叫人開內庫房給爺找東西。”
等到三阿哥出去,嬤嬤在旁,看著三福晉欲言又止。
三福晉看了嬤嬤一眼,道:“爺在府裡下人跟前下我的臉,我總要將臉找回來……”
嬤嬤猶豫道:“可是又要得罪王格格……”
三福晉冷笑道:“不是早恨上我了麼?跟姓田的親姊妹似的,整日裡黏在一起,同進同出的,想要抱團呢,這回看怎麼抱!”
田格格隨侍三阿哥最早,
也想要跟姓田的學,跟自己炸翅?!
這嬤嬤卻是老成忠心之人,說不得勸道:“那回頭其他格格,您是不是也安撫拉攏一下,總要麵上好看……”
三福晉點頭道:“我心中有數,回頭竹子長筍子了,我一個院子送一盆,單蹦一個庶子金貴,一堆庶子,我看還怎麼金貴起來……”
在諸皇子府中,三阿哥這裡的格格算是多的,總共有六人,還有兩個通房……
九皇子府,後罩樓,東稍間。
舒舒看著眼前的沉香如意,強迫症都要犯了。
腰身曲線不夠順滑,前頭的如意頭,比例有些奇怪。
本應該是個橫放的橢圓,看著卻像是有瑕疵的正圓,還圓得有些欠缺。
最後的把手也刀工痕跡太明顯。
要是眼前有鑒定符的話,那顯示的肯定是“不合格的木如意”。
不過見九阿哥眼巴巴地看著,舒舒還是讚道:“很是古樸大氣,長短也合適,挺好的。”
九阿哥在四阿哥跟前牛氣,眼下卻不放心了,道:“是不是糙了些,爺拿著覺得有些硌手……”
舒舒看著把手的位置,恨不得十八麵棱角,壓根不是圓弧,不硌手才怪。
她就道:“彆的還好,就是太簇新了,看著光澤有些賊,打磨一下吧,這個爺成全成全我,讓我也儘儘孝心,皇上給幾個小的賜了乳名,雖是看爺的麵上,可是我心裡也感激,這柄如意就算咱們夫妻倆孝敬的,行不行?”
九阿哥立時道:“當然行了,你彆動手,再累著,你吩咐,爺動手就行了!”
舒舒卻沒有將如意遞給他,笑道:“這是軟木,不用什麼力氣,咱們就彆弄虛作假了,還是孝得誠心些,爺不是要去叫福鬆去暢春園送折子麼?那就將抄好的《金剛經》整理整理,一並送過去吧……”
九阿哥聽了,帶了遲疑,道:“總共就十來本,是爺前些日子一個人在前頭沒意思時抄的,當時祈禱的是你們母子四個都好好的,尤其是你,咱們夫妻還要白頭到老呢。”
還真有些不孝順,沒怎麼想起皇父來。
聽九阿哥這麼一說,舒舒舍不得了,道:“那就留下四本,一本我好好收著,往後咱們百年的時候隨葬,剩下三個給他們留著傳家……”
九阿哥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什麼都敢提,也不怕忌諱?”
舒舒笑道:“七、八十年後的事呢,沒有什麼忌諱的。”
九阿哥這才不說話。
等到正房書房,他就將自己抄的《金剛經》看了一下,挑了妻子生產那一晚抄的那本,仔細地收好留下。
其他的十幾本裡,本覺得無所謂了,可是想想傳家的東西,兒孫笑話他的字跡的話,也太丟臉了。
他就大概翻看了一下,挑出字跡不錯的三本。
至於皇父那邊,知根知底的,沒有什麼裝的,就無所謂自己好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