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著雅布好一會兒,才點頭道:“可!”
簡親王躬身退了下去。
康熙看著他的背影,神色沉重,想起了自己年幼之事。
鼇拜擅權,問罪同為輔臣的蘇克薩哈。
嶽樂擅權,就因為諾尼當麵說了一句“你也有額涅”,就惱羞成怒,非要給諾尼定死罪。
這都觸了他的逆鱗。
鼇拜問罪圈死。
嶽樂卻是死後哀榮,憑什麼?
如果宗室抱成一團,康熙夜不安枕;可要是宗室互相攻訐,他也曉得輕重。
宗室是八旗的根基,宗室不能內鬥。
乾清宮門口,從西暖閣簡親王跟九阿哥當麵迎上。
九阿哥躬身:“叔王……”
簡親王止步,頷首道:“九阿哥……”
眼見著九阿哥臉色緊繃著,簡親王心中好奇的不行。
關於皇上貼補這位愛子五十萬兩白銀之事,這一個來月他也聽了好幾回。
而且消息比其他人還靈通些。
還曉得毓慶宮不滿此事,太子跟九阿哥似有嫌隙。
九阿哥卻沒有與他寒暄的意思,吩咐門口的值守太監往裡通稟,請求陛見。
簡親王見狀,就知趣地離開了。
就跟九阿哥之前懷疑的那樣,簡親王也懷疑諾尼這個時候非要跟一個死去十幾年的人打官司是另有“主使”。
這人就是裡頭的那位八旗共主。
太宗皇帝宣誓,不奪諸王牛錄,那皇上想要給兒子牛錄,就要想其他法子。
不過想到皇上剛才的臉色,簡親王也拿不準了。
西暖閣門口的梁九功得了外頭值守太監的小聲稟告,猶豫了一下。
康熙察覺到門口動靜,望了過去。
梁九功忙躬身兩步上前,道:“皇上,九爺來了,在外頭請見……”
康熙望向座鐘。
已經酉初二刻。
如今天長了,所以還沒有掌燈。
可是宮門關閉的時間,卻是固定的,就是酉正。
還有兩刻鐘了。
“傳!”
康熙點頭道。
梁九功躬身出去,隨後九阿哥就大踏步的跟了進來。
康熙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中午去了宗人府……
難道是受了八阿哥請托,想要給嶽樂求情?
康熙心中生了不快。
九阿哥開門見山,道:“汗阿瑪,盛京內務府佐領三官保之長孫桂丹,找兒子出首,控三官保安排人私下販賣人參!”
“三官保?桂丹?”康熙聽了皺眉,道:“胡鬨,哪有孫子出首祖父的道理?”
非謀逆大罪,正該親親相隱。
康熙看著九阿哥,搖頭道:“盛京人參案就要結了,不必節外生枝!”
九阿哥皺眉道:“兒子已經送桂丹去了慎刑司,現在已經錄口供了!”
康熙看著九阿哥道:“你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九阿哥實話實說,道:“汗阿瑪,兒子也曉得老大人是外祖父,關係到娘娘跟五哥的體麵,可是越是如此,越不好放縱,誰曉得那邊的人參生意是做了兩年,還是二十年?要是這銀子孝敬了娘娘,孝敬了五哥,那是拔汗阿瑪的毫毛,貼補汗阿瑪的妃主阿哥,即便有私心,也是偏疼骨肉,情有可原,可眼下算什麼呢?貪了汗阿瑪的銀子,貼補給他自己的兒孫,讓汗阿瑪的妃主阿哥背黑鍋,這裡外分明的,當誰是大傻子不成?”
康熙看著九阿哥道:“那是你的外家,真要是追責問罪,你想過後果沒有?”
九阿哥想了想,道:“後果?道保舅舅的司儀長抹了?”
“旁人會說你額娘失寵,會覺得朕不喜你跟五阿哥……”
康熙蹙眉道。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讓他們說去唄,難道汗阿瑪您是糊塗的,為了旁人的過錯,反而要懲戒自家的人?”
康熙看著他道:“在你心裡,阿瑪是什麼?那是你額娘的親阿瑪,你不是當愛屋及烏麼?”
這個兒子,有時候很有人情味兒,有時候又顯得冷情了些。
對嶽家體貼,跟外家卻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跟兄弟們也交好,可是對叔伯、宗親都不親近。
這行事做派,康熙有時候也鬨不懂了。
九阿哥看了康熙一眼,道:“兒子是個小心眼的,誰待兒子好,兒子就待誰好,太複雜的情分,兒子顧不來,郭絡羅家待娘娘尋常,兒子就不喜他們,之前也能容忍,可是想到他們會壞了娘娘跟五哥的名聲,兒子就不想容了。”
康熙搖頭道:“你都十八了,不是孩子了,當曉得沒人能隨心所欲,想想你額娘的體麵!”
九阿哥想了想,道:“出嫁從夫,如果讓娘娘自己選,娘娘也是偏著汗阿瑪跟我們……”
“事緩則圓……”康熙沉吟道:“三官保在盛京當差二十餘年,也有幾分功勞……”
或許是這兩年老臣相繼凋零的緣故,他變得寬和許多。
九阿哥卻是想起了去年正月皇父讓他們看索額圖抄家之事。
那個時候想著“殺雞駭猴”,這個時候怎麼不想著了?
他就道:“汗阿瑪,早在前年兒子去內務府時當差時候,娘娘就告訴兒子,說我們母子的尊榮因汗阿瑪而來,讓兒子好好當差,回報汗阿瑪的養育之恩,兒子這兩年在內務府,也看了不少後宮妃屬人家,作威作福的不少,也當約束了,否則往後毓慶宮的宮眷家裡效仿,為難的也是您跟太子……”
到時候各家勢力分割了內務府,內務府不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康熙聽了,想到了毓慶宮那個李格格家,之前索額圖給李氏親族安排了好幾個缺。
去年夏天他吩咐清退李家人時,才發現李家在內務府任郎中、員外郎、主事的有好幾人。
九阿哥所說,也不是無的放矢。
九阿哥又道:“膽子都是一點點兒大的,前年汗阿瑪東巡時訓斥過他們家的人,要是懂事的人家,即便之前私下有些不乾淨的地方,這兩年也該有所收斂,可是卻更加猖獗,成為收購人參
康熙神色帶了遲疑。
九阿哥道:“內務府是有規整製度在,可是沒有人監看,時日久了,大家就都樂意裝傻,忘了規矩,添個禦史衙門震懾,往後也能省心許多。”
康熙看著他道:“你要曉得,自二十六年開始重開風聞言事,禦史不需要再‘指實糾參’,內務府真添了禦史衙門,到時候少不得參你的!”
九阿哥不入朝,隻在內務府當差,因此即便行事有不妥當的地方,也沒有人去彈劾。
可是內務府設了禦史衙門,就不一樣了。
九阿哥點頭,坦然道:“參就參吧,也能給兒子證證清白,外頭將兒子傳成什麼樣了?好像兒子是碩鼠似的,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兒子將您的內庫都搬空了!”
說到這裡,他哀怨地看了康熙一眼,道:“汗阿瑪您也不幫兒子辯白幾句?”
康熙冷哼道:“朕怎麼給你辯白?說那些銀子不是內庫的,是你沒事找事兒糊弄你兄弟們來的?”
九阿哥不樂意了,帶了幾分無賴道:“那要不然兒子不糊弄了,全當是您吩咐,將去年的銀子給退了?”
康熙沒好氣道:“小湯山的地價漲了幾成了?這是能騰出銀子了?”
說話的底氣足了,不是之前缺銀子忽悠人的時候了。
九阿哥“嘿嘿”笑道:“現在還不多,也就四、五成……”
隨著那五十萬兩的消息傳開,自然也有人順著蛛絲馬跡探查這筆銀子在哪裡了。
畢竟九阿哥開府才幾個月,皇子府人口減半使用,而且是內務府支應日用,壓根沒有開銷的地方。
小湯山這個時候就露出來了。
十幾萬畝地……
外加上現下九阿哥就開始抽調營造司的人手,為二月裡湯泉行宮動工做準備,大家就曉得湯泉行在要大修了。
已經有心思活絡的,叫人去打聽小湯山的地,結果湯泉行在周圍幾裡,除了內務府名下的土地,其他都在九阿哥手中。
沒有人曉得到底了多少銀子,隻估算就曉得百萬兩打不住。
就有人暗搓搓的提及九阿哥貪墨之事。
康熙神色不變,心裡卻也算著賬。
現下就四、五成……
這才是個開頭,行在還沒有開始修繕……
怪不得九阿哥敢打包票,樂意給大家一比一的分利。
看來九阿哥篤定這地價翻了一倍不止。
要是按照海澱地價這十幾年的漲幅,還真是大有可能。
康熙後悔了,對九阿哥道:“行在兩個新宮殿不夠,再加兩個!”
九阿哥無語。
他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這樣一來二去的,明明是孝敬,卻成了交差了。
他就道:“兒子已經叫人重新規劃行在,到時候我們兄弟,一起孝敬汗阿瑪,除了十二阿哥他們仨小的算一處,其他人一人孝敬一處,或是宮室,或是樓閣,如此行在擴建為行宮,也不耗費內庫跟戶部的銀子,是我們當兒子的給汗阿瑪儘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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