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不早了。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沒有再留。
九阿哥吩咐何玉柱提著燈籠,帶了人,送他們一程。
回兆祥所要穿過禦園,大晚上陰森森的。
連九阿哥走起來都覺得害怕,更不要說兩個孩子。
屋子裡安靜下來,九阿哥也沉默下來。
舒舒見狀,心中歎了口氣,道:“要不,爺明早就去四所看看?”
九阿哥搖搖頭道:“不用看了,和咱們這邊沒有什麼兩樣,如今也重新刷牆糊紙,更是什麼也看不著了。”
舒舒就岔開話,說起五阿哥生日。
二十歲是整生日,到底不一樣。
“五哥生日,咱們預備什麼?五哥有什麼喜歡的?”
九阿哥琢磨了一下道:“胃口好著呢,好像什麼都愛吃,生辰禮,你就彆操心了,爺先頭跟內造辦打了招呼了,直接金腰帶招呼,到時候再加些壽麵、壽桃湊數就夠了……”
說到這裡,不忘跟舒舒表功:“五哥那邊的帳已經清了……”
之前忙忙活活的顧不上,這兩日得空,他就叫何玉柱去戶部衙門,將戶票換了銀子出來,再去換了莊票。
五阿哥這些日子在鴻臚寺。
九阿哥前天就親自送過去了。
舒舒聽了,很是鬆了一口氣。
雖說還錢的銀子,也不是他們的,是宜妃與康熙給的。
可是到底不一樣。
或許,這就是“啃老”的樂趣?
舒舒覺得,這個不大對。
即便是親人,也該互相體諒,還是做個孝順的孩子。
她就跟九阿哥道:“今年娘娘這邊的年禮,咱們私下再孝敬一份,在銀樓那邊打著簡單的金首飾什麼的,方便娘娘賞人……”
九阿哥點頭道:“嗯,除了娘娘的,再單預備一份,香蘭姑姑歲數到了,過完年就要出去……”
舒舒聽了,怦然心動。
內務府的女子,成親後也會當差!
她忙道:“我瞧著娘娘平日裡離不開香蘭姑姑,會叫姑姑回來執役麼?”
九阿哥道:“誰知道,就算回來,也得三、五年後吧!這嫁人生孩子也要功夫……到了那時候,娘娘身邊也有了其他當用的人了,所以這也不好說。”
舒舒就道:“要是咱們搬出去,也缺人手呢,尤其是年長些的……齊嬤嬤在內宅還好,出去應答不大伶俐,小椿她們還小……”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會盯著人,香蘭姑姑確實能乾,那回頭爺跟娘娘說一聲?”
舒舒忙搖頭道:“不好不好,主仆也是緣分,要兩廂情願才好,回頭給娘娘請安時,我悄悄問問香蘭姑姑的打算。”
今天就是十一月二十五,舒舒本該去翊坤宮與寧壽宮請安的日子。
因為她身上有服,怕衝撞了長輩,就兩處告假。
尋常的日子小請安免了,等到除夕元旦,卻是免不了要過去。
到時候穿著朝服、吉服的,也就不礙了。
“兩廂情願?”
九阿哥聽著這詞彆扭:“怎麼就兩廂情願去了,你樂意使喚,是給她抬舉,她還會不樂意不成?”
舒舒白了他一眼,也不接他的話,隻道:“十二阿哥也是臘月初四生日,跟五哥一天,我叫核桃包了硯台,壽麵與壽桃回頭也準備一份,就這樣送了行麼?”
九阿哥道:“隨便吧,咱們也沒見他什麼好東西……就是一個麵子情……“
舒舒就又提了一句十五阿哥。
小阿哥的例,都是現成的,倒是不用費心。
九阿哥卻開始咋舌:“這隻生辰禮,就沒完沒了的,不會又要動伱嫁妝吧?”
舒舒搖頭:“不會,今年內務府送了不少禮,北巡的時候蒙古那邊也不少。”
要是皇子阿哥給的壽禮什麼的,兩人隻有登記入庫的,不好再轉送旁人。
否則萬一露餡,就要得罪人。
蒙古王公的禮與內務府的那邊的孝敬,下頭人送的,則不用顧忌。
九阿哥依舊是心疼:“看來,咱們還要再開兩個鋪子,一個古董文玩,一個綢緞莊,到時候走禮也好,賞人也好,更方便些,也省了中間拋費。”
舒舒覺得是個好意見,道:“正好咱們名下還有好幾個鋪子賃給旁人,我囑咐小椿這兩天挨家看了,到時候可以收回來開鋪子。”
兩人之前的計劃,是開兩個酒樓。
一處鼓樓大街,一處前門外。
鼓樓大街的鋪子是現成的。
前門外的鋪子,也不用張羅買,十阿哥先頭過了一個,也是現成的。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都帶了無奈來。
還是缺人手。
要不然的話,現在就該為年後做準備。
九阿哥皺眉道:“前幾天桂丹去內務府了,他家搬來京城了,聽說要擺酒,不知道選了日子沒有。”
桂丹,九阿哥的舅表兄。
宜妃同母弟道保長子。
舒舒看了他一眼:“爺想用郭絡羅家的人?”
當初千金坊的前車之鑒可不久遠,舒舒是信不過他們家的。
九阿哥臉上帶了嫌棄:“爺還沒有那麼健忘……就是怕五哥實在,回頭彆讓他們占了便宜。”
道保現在是五貝勒府的司儀長。
他闔家進京,也是為了這個。
宜妃有五個兄弟,同母的隻有道保一人。
舒舒想著金家那邊,道:“也得提醒嫂子,這位大舅母不宜太親近,太偏著娘家,後頭金家人的家風也不好……”
九阿哥還不知金家變故,也讚同舒舒的想法,點頭道:“是啊,是啊,養個姑娘就四處鑽營,真當是天仙呢……”
夫妻倆說著閒話,不知不覺時間飛快。
遠遠地傳來梆子聲,二更天了。
舒舒就回了東稍間。
核桃在廂房,留心正房的動靜。
聽到這邊有動靜,她就進來服侍。
舒舒已經洗漱完,核桃就幫她放下頭發,梳了一百下。
舒舒道:“碳夠用麼?馬上就要臘月,越發冷了,要是不夠就叫人多支些,就是要留心窗戶,不要關的太嚴實,省得中了碳毒……”
核桃道:“儘夠了,小椿姐姐已經囑咐了一回。”
舒舒想著二所屋子的分派,滿滿當當的。
正院東廂是她的內庫房,西廂三間是齊嬤嬤領著小椿她們四人。
因此,核桃她們過來時,就擠到後院耳房了。
“住著還合心吧?那幾個淘氣麼?”
舒舒問起了另外四個宮女,兩位格格身邊的。
那幾個宮女服侍的是兩位格格,實際上主人還是舒舒與九阿哥。
“乖順著呢,進宮當差,家裡人早就耳提麵命,教導過多回了……”
說到這裡,她壓低了音量道:“奴才瞧著,王格格這回怕是嚇著了,小心著,兆佳格格要過去說話,都被關在門外頭了……”
舒舒點點頭道:“相安無事就好。”
等到舒舒躺下,核桃放下幔帳,將茶壺什麼的放好,就挑了簾子出去了。
這是舒舒的規矩,不留人在上房值夜。
舒舒打了個滾兒,十分的寬敞。
燒得熱乎乎的火炕,也讓人從裡到外的熨帖。
好像上輩子熬夜的事,已經很模糊。
這輩子,她習慣了這種老年人作息。
沒一會兒功夫,就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來時,舒舒就覺得被子裡熱,胸口也沉甸甸的。
聽到熟悉的呼吸聲,舒舒也沒有睜眼睛,隻是將胸口的手挪了挪,使得自己呼吸順暢了,就接著睡過去。
睜開眼時,外頭天色已經亮了。
舒舒被窩裡已經空了,好像沒來過人一樣。
舒舒翻身坐了起來,推開了窗戶,換換空氣。
仿佛信號似的,外頭跟著就有了動靜。
核桃帶著小鬆、桂圓魚貫而來。
端水的端水,拿衣裳的拿衣裳。
服侍舒舒梳洗。
小榆還不在,就由核桃上手,簡單幫她盤了頭發。
九阿哥進來了,彈了彈身上雪,道:“下了一宿,有半拃深了……”
舒舒穿戴整齊,走了出門,挑了簾子。
一口冰寒空氣就迎麵而來。
她閉上嘴,四下裡眺望。
天地一片雪白。
幾個太監扛著掃把,準備開始掃雪。
見到門口的舒舒,都躬身見禮。
舒舒剛要說話,被九阿哥一把拉了進去。
“真是的,也不怕咳?”
九阿哥嗔怪著:“不許去外頭,等爺走了,也不許去!”
舒舒笑著應了,跟核桃道:“叫廚房熬些薑湯,外頭掃雪的多喝些,省得著涼感冒……還有將乾活的人記下來,等下個月一起賞,賞半個月月錢。”
核桃記下了。
九阿哥在旁,道:“一個月吧,讓他們一會兒去頭所、四所,也掃乾淨了,還有甬道這裡,省得結冰路滑。”
核桃應了一聲,下去傳話。
舒舒道:“這雪要是一直下,還搬家?”
九阿哥輕哼道:“就十四那毛躁性子,肯等才怪……”
正說著話,隔壁就有了動靜。
舒舒打發小鬆去看。
原來是兆祥所的太監,被兩位阿哥打發過來掃雪的。
九阿哥對舒舒挑挑眉:“瞧,被爺說著了,不僅十四毛躁,拐帶著十三都不穩重了。”
舒舒隻是笑。
十三阿哥本來也是活潑的性子。
攔不住十四阿哥,還能如何?
就一起了唄。
早膳擺上來。
核桃領了桂圓在旁服侍。
九阿哥看了桂圓一眼,跟舒舒道:“使喚的人還順手麼?不順手就換兩個來?”
核桃還好,桂圓嚇得都發抖了。
舒舒不明白九阿哥的用意,配合著說道:“再看看吧!”
桂圓臉色更白了。
等到用完早膳,屋子裡沒人了,舒舒才問:“爺方才提人事做什麼?”
九阿哥道:“你不是說兩廂情願麼?那現在這幾個也看著些,要是有不樂意跟咱們下旗的,也彆勉強。”
舒舒這才明白他的用意。
這些宮女都是包衣,家裡撕不開的。
要是有了外心,早些清退也好。
舒舒點點頭,心裡有數。
真要說起來,其他人可有可無,換就換了,核桃她可舍不得。
知進退,會看臉色,用著十分合心順手。
等九阿哥去了衙門,桂圓就下去了。
舒舒照常做針線,核桃在旁邊陪著。
舒舒就問她道:“爺以後要出去開府,到時候也會分內管領,不過你叔叔前程正好,幾個堂弟也是讀書苗子,應該舍不得離了內務府,你是怎麼想的?”
核桃撂下針線,道:“不瞞福晉,奴才心裡已經想了八百回,奴才是長姐,可也不敢做主,這關係到子孫後代的事兒,奴才就琢磨不拿家裡的主了,反正奴才是跟福晉走的,您攆奴才,奴才都不走。要是奴才家這一內管領劃給阿哥爺,那不用說也跟著走了;要是沒劃,那也不折騰了。”
舒舒點點頭,這個選擇,倒是在意料之中。
核桃就是這樣比較理智與有主意的姑娘。
舒舒就道:“其他幾個,你抽空的時候問問,若是舍不得家裡人,不樂意去皇子府當差的,也不用非跟著咱們一起出去。”
核桃點點頭,道:“奴才記下了,回頭就問。”
不過她可不覺得那三個也會作出相反的選擇。
福晉待身邊人的寬宏,大家都看在眼中,誰不羨慕呢?
況且留在宮裡就是要滿了歲數才出宮,婚姻也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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