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有個蒙古太後。
要進宮的皇子福晉,誰家打聽過後,都會安排姑娘學蒙語。
七福晉陪嫁的家下女子中,就有個會蒙語的。
就是七福晉在語言學習上似乎沒有什麼天分,一直不開竅。
這回跟著隨扈,巡視蒙古,她隻能臨時抱佛腳,再撿起來。
七福晉立時蔫了,帶了懊惱:“彆說了,每天跟著學,到現在也將將學會三句……”
“哪三句?”
舒舒好奇道。
“八達一地……一樂一樂……說……”
七福晉掰著手指頭,舌頭硬得不行,呲牙咧嘴的憋出來這些。
舒舒無語了,還真是三句話的音。
八達一地,差不多是蒙語“吃飯了麼”的音。
一樂一樂,是蒙語“來、來”音。
說,蒙語是“坐”的音。
說完,七福晉試探著問道:“有這三句話,夠用了麼?”
舒舒沒有說話,而是望向五福晉。
五福晉的臉上有些放空,帶了幾分不可思議道:“弟妹不是從三年前開始學習蒙語?隻學了這麼多?”
七福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鬢角:“早先也學了老些句,這不是日常用不上,早忘了麼……”
她們這些孫媳婦,入宮之前學習蒙語,不過是因為太後隻說蒙語的緣故。
可實際上,太後並不怎麼與她們這些小輩打交道。
五日一請安,大家就是在寧壽宮走個過場。
孫媳婦中,太後多數時候隻留太子妃說話。
五福晉眉頭輕蹙:“語調不對,另外還要學幾句敬語……”
她們皇子身份在這裡擺著,碰到的人,沒有人身份會比她們高。
那剩下的就是有親戚關係的尊長,需要客氣著,包括和碩端靜公主的婆婆與嫂子,太後的族人。
這一點蒙古習俗與滿洲習俗一樣,尊老敬老,怠慢了就顯得失禮。
七福晉麵上帶了祈求:“好嫂子,一定要少幾個字……我這舌頭笨,一串兒的話,真是學不會……”
五福晉想了想,便道:“那便先學兩句,一句是您好,一句是客氣了……”
明明是十分簡單的短句,七福晉也認真的學著,可是嘴巴裡出來的完全不同。
舒舒也見識了一把,什麼叫“不開竅”。
眼見著七福晉語調越來越偏,額頭汗津津的,目光都有些放空,神情呆滯。
舒舒道:“五嫂,要不……先這樣吧……左右有五嫂在,到時候在前頭代大家作答就是……想來也沒有人真的來挑剔……”說著,又對七福晉道:“七嫂同我在一處,實在聽不懂,或者不曉得說什麼,記得這樣保持微笑就好……”
七福晉臉上立時添了鮮活,看了舒舒一眼,隨後拉著五福晉的手:“好嫂子,就應了吧……我可不想丟人丟到蒙古來,我們爺素來好強,到時候再怪上我,又黑臉子……”
五福晉點頭道:“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否則她們妯娌真有不妥當的地方,不僅連累皇子臉麵,怕是皇上那裡也會不快。
七福晉滿臉感激:“這份情先記著,嫂子也加把勁,添了小阿哥、小格格,我備份重禮……”
五福晉的臉紅了,推了下七福晉一把:“渾說什麼?”
七福晉擠眉弄眼道:“這不是‘先發製人’麼……”
舒舒在旁,很是無奈。
看來七福晉不僅在蒙語上不開竅,對於漢語成語上也艱難!
大概想說搶占先機,差不多要說類似“近水樓台”的意思,居然這樣表達。
五福晉的臉上也僵住,亦是無語。
學霸與學渣,沒有共同語言。
倒是七福晉這裡,又看了舒舒一眼。
等到五福晉要回去,七福晉就笑嘻嘻道:“我還想跟弟妹說說腰帶樣子……”
五福晉就自己走了。
舒舒與七福晉起身,送到門口。
就剩下妯娌兩人,七福晉低聲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這是要將五嫂推在前頭……是宜妃母的意思?”
舒舒搖頭:“娘娘不曾說什麼……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罷了,又不是真的親戚女眷聊天,需要七嘴八舌的,有五嫂在前頭應對,就夠了……”
七福晉遲疑:“這就是‘長幼有彆’?那咱們以後是不是遇到事情,都要在諸位嫂子後頭……”
“沒有定例,這次不一樣……太後娘娘這回,就是要將五阿哥與五嫂帶著,認識科爾沁的老親……”
舒舒道。
七福晉點點頭,讚道:“五嫂溫柔寬和,不過弟妹也厚道……”
舒舒連忙跟著誇道:“七嫂也好,心胸豁達,有仁愛之心……”
七福晉將妾室調教一番,為什麼宮裡長輩沒有人挑剔她人品行事。
那就是因為她行事大方,發作了就發作,翻篇了也就翻篇,並沒有苛待庶子庶女。
就是對妾室,隻要守著規矩,也沒有繼續為難刻薄。
乾東四所鬨出來過兩件新聞,一件是七福晉主動討要內務府秀女;一件是七福晉曾與七阿哥口角,直接將七阿哥堵到書房。
對於妻妾之間,反而沒有什麼話音。
即便她在語言學習上不開竅,可在生活中很通透。
知曉她皇子福晉的體麵,落在七阿哥身上,而不是什麼格格身上。
七福晉道:“什麼豁達不豁達,仁愛不仁愛?人都立在哪兒,孩子都生了,我還能給塞回去……本是好好的女孩兒,七爺也沒有正經教,有些歪了……好好教規矩就是,說到底都不容易……”
舒舒還是讚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有幾個人能看透呢……”
古代叫“抓奸”,現代叫“打小三”,攻擊的對象都是女子。
實際上,既是“勾搭”成奸,自然有“勾”有“搭”才成奸,誰也不清白。
七福晉拉著舒舒的手,麵上帶了鄭重:“我還要跟弟妹說一聲‘謝謝’……”說著,便屈膝下去。
“啊?”
舒舒忙扶住,道:“嫂子這是做什麼?為了腰帶?不至於……”
“不是這個……”
七福晉搖頭:“是謝去年添妝時弟妹這些話……我每有不忿,就想一遍那幾句話,越想越覺得弟妹說的是正理……”
舒舒回握七福晉的手,不好說什麼。
像她們這樣的八旗貴女,誰不是嬌養大的?
可是嫁入皇室,除了自我開解,還有什麼其他法子。
七福晉笑道:“早還擔心妯娌相處……實在是之前聽到的妯娌關係,有十分微妙……不說旁人,就是我額娘與兩位嬸嬸之間,關係也好一陣孬一陣的……可是咱們這邊吧,大嫂寬厚,素來隻有體貼的,沒那麼多事兒……太子妃待人也和煦,平日裡隻講家禮的時候多……四嫂更不用說,嫻靜,從不與人紅臉……”
舒舒附和著。
這幾位嫂子確實不錯,與之相處,如沐春風。
輪到八福晉,七福晉皺眉,帶了不平:“眼睛長大腦門上,可不講究什麼‘長幼尊卑’,勢利得很……”
舒舒想起額涅對八福晉的評價,糊塗人。
嫁入皇室這兩個多月,多有為人詬病之處。
要是父母雙全,也不會養成這樣有缺陷的性格。
即便她現下退了一步,喝了格格的茶,也開始去給衛嬪請安,可也改變不了她前頭桀驁無禮的印象。
妯娌兩人正聊著,外頭就遠遠的傳來喧囂聲。
妯娌對視一眼。
行宮所在,什麼人敢如此放肆?
舒舒立時喚孫金過來:“你去外頭看看,怎麼回事……”
孫金應聲去了,少一時回來道:“福晉,是喀喇沁郡王帶著兩旗王公來朝,皇上命眾皇子出迎……”
舒舒簡直驚呆了。
喀喇沁部在三百裡外,還要五天的路程。
這是出奔三百裡來迎駕?
“可有隨行女眷?”
舒舒沒有提和碩端靜公主,要是公主來朝,不會為附從,孫金早提了。
“都是騎馬來的,不像有女眷……”
孫金想了想,回道。
當天晚上,康熙就設宴款待來朝的喀喇沁王公。
九阿哥很晚才回來,身上也帶了酒氣。
舒舒沒有囉嗦什麼。
九阿哥的身體,自然是應當不喝酒或少喝酒。
可是真要喝了一杯兩杯的,也不至於如何。
九阿哥念叨著:“你是沒瞧見,那一個個的,恨不得將家底都披掛在身上……這麼大的蜜蠟,一串串的,三、五串……手上鑲嵌寶石的金鎦子,恨不得五個手指頭戴全乎……”
他邊說邊比劃著:“腰帶也有鑲金的,手藝也糙,比不上咱們那一條……”
舒舒帶了好奇:“出迎三百裡,這是對皇上與朝廷表忠心?”
“沒有三百裡,再有一天就是喀喇沁部的領界……不過算下來,也有小一百裡……”
九阿哥道。
舒舒點頭,漠南蒙古與漠北蒙古都對大清稱臣,實際上又不同。
真正論起來,名義上都是內藩,可漠南蒙古因為地緣優勢,對朝廷的歸屬感很強。
也是因為漠南與中原腹地近,沒有天險。
滿蒙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漠北蒙古更獨立些,更多的是名義上的臣服,空間距離的拉開,使得朝廷想要插手喀爾喀事宜,也鞭長莫及。
草原真的遼闊。
一部領地,就要方圓幾百裡。
大部隊又走了四天,草原越發平坦遼闊。
風景如畫。
每次中途休息時,舒舒都下了馬車,眺望草原風景。
藍天、白雲、草原、玉帶似的河流,散漫著一群群白點點,那是羊群。
這一日到了孟克唐圖,明日就能到公主府所在的喀喇沁右旗。
因為有喀喇沁王公隨行,這幾日九阿哥沒有坐車,都是騎馬隨其他皇子阿哥在聖駕左右。
馬車停了。
舒舒估算著時間,差不多要半個時辰才能再動。
沒想到剛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有禦前太監來傳旨。
和碩端靜公主來迎,太後口諭,傳三位福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