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爺跟著笑:“照這麼說,咱們董鄂家的主心骨換人了?嗬,我這閒人消息不靈通,今兒還是頭一回聽說……來,叔叔也敬敬你,往後這支你幾個兄弟就指望你提挈……”
噶禮亦是接了酒,大著舌頭應承著:“一句話的事兒,包在侄兒身上……補不了侍衛,不是還能補郎官?等哪天見到皇上,我就跟皇上要個恩典……”
滿屋寂靜,就看著他一個人在演。
九阿哥心情大壞,看著噶禮想要扇他一耳光。
什麼“表兄”、“表弟”的,他實在聽不得那個。
這是搶誰的風頭?!
按照規矩,這“回門酒”,他這個“新姑爺”才應該是眾星捧月!
女眷這桌,眾人麵上也都不好看。
覺羅氏眯著眼睛,望向丈夫。
要是丈夫再不想著處理,她就要出麵趕人,總不能任由這混賬東西攪合了姑娘的“回門酒”。
倒是博爾濟吉特氏剛直,立時起身,看著齊錫幾人道:“伱們侄兒醉了,儘說渾話,叫人扶下去醒酒……”
齊錫立時示意人上前,拉著噶禮下去。
九阿哥懊惱之餘,望向桌子上的幾人,心中卻是不由替董鄂家愁起來。
怪不得噶禮翹尾巴,實在是除了齊錫之外,剩下兩人看著都不大好。
彭春是五十大幾的人,看著氣色並不算好,蠟黃蠟黃,頭發雖是漆黑,可隻看眉毛都雜了白發,就曉得那頭發是染黑的。
伯爺新達禮一副笑嗬嗬模樣,可臉上透著青灰,腮幫子都是癟的,看著實不像是長壽之兆。
再看旁邊一桌子平輩的,公府的兩個隻長了歲數,沒長本事,否則也不會三十來歲還靠著恩萌過日子。
堂舅子,一步兩喘,勉強養著就不錯,生下一兒半女傳承血脈就是功臣。
自家這幾個親小舅子……
幾個大的看著身子骨都單薄,兩個小的年歲又太小……
後繼無人……
雖說噶禮攪合了一場,可九阿哥依舊沒有避開被敬酒的下場。
幾個叔丈人、伯丈人不用說,各色小舅子也都沒有落下。
迷迷糊糊的,等到散席,九阿哥就被何玉柱等幾個內侍扶著,安置在舒舒的閨房小憩。
客人們知禮,曉得要留下新婦與娘家爹娘說說“悄悄話”,便都先行告退。
就剩下叔伯兩房人口,舒舒也算得了空,與兄嫂兄弟們說話。
“吃的還好,分例是定數的,不過銀子也能從禦膳房領菜……現下是照著食材點菜,想吃什麼吃什麼,跟家裡差不多……”
舒舒摸著小六的光門腦,先回答了吃飯大事。
小五則有些不放心:“攏共就三進小院子,連主子帶奴才要小一百人,不是擠死了?大姐以後還有地方射箭麼?”
舒舒笑道:“宮裡不住那麼多人,都是進來輪值,每天四個時辰,不當值就住在皇城排房……像有頭臉的大太監,還有內務府出身的那些嬤嬤,多是在宮外有住處,連皇城都不住……”
小五睜大眼睛:“那齊嬤嬤與小椿姐姐她們呢?是不是往後也能每天回來,那樣家裡給大姐傳話帶東西就方便了……”
舒舒搖頭:“嬤嬤與小椿她們不一樣,不按照宮裡嬤嬤與宮女那樣排班,出入沒有那麼方便……不過不用著急,等明後年開府挪到宮外住,就好了……”
原本舒舒今天也叫周嬤嬤回來,周嬤嬤卻不肯,怕劉嬤嬤弄什麼幺蛾子,要在阿哥所鎮守。
小三、小四則問起景陽宮:“真的都是前朝藏書麼?那得多少?大姐之前抄書,現在還抄麼?要是有了抄本,往後家裡也能抄一份……”
舒舒點點頭,帶了回憶道:“景陽宮正殿麵闊三間,進深三間,明間隔了一小間值房,排著幾口裝水的大缸,次間都是藏書……還有前院左右偏殿,後院左右偏殿,也都是藏書……都是到頂書櫃,一匣匣的書……我現在看史書,是外頭有的,就沒費勁巴力抄書……回頭借了孤本之類的,肯定要留抄本……”
小三、小四滿是向往。
舒舒看向珠亮,見他憨笑著不說話,就道:“下月清如生辰,你也上心些……”
珠亮的臉立時紅了:“額涅會準備……”
“額涅準備的是額涅的,你這未婚夫也要上心……清如性格通透,你待她五分好,她會回你十分好;你待她三分冷落,怕是她心裡已經煩了你六分……”
舒舒正色教導著。
倒不是她這個未來大姑子閒著沒事非要插手弟弟與弟媳相處,而是看到五阿哥與五福晉的前車之鑒,提醒弟弟幾句,省的他以後走彎路。
珠亮資質隻是尋常,清如與他本來就有些“巧婦伴拙夫”的意思,要是一腔真心都沒有,那這夫妻不會相處好。
珠亮見姐姐鄭重,神色也認真許多,點頭道:“我記下了,我會提前去書坊淘書……”
舒舒聽了,略微放心,總算不是木頭,還曉得“投其所好”。
等到她望向福鬆,就發現福鬆臉上不對勁,太白了。
舒舒站起身來,湊上前去:“怎麼回事?大熱天的敷粉?”
“曬黑了,遮一遮……”
福鬆一邊退著,一邊笑著回道。
舒舒的臉上卻帶了怒色,按住福鬆肩膀,用帕子在他眼角抹了一把:“怎麼回事?是哪個動的手?”
那遮掩的哪裡是曬黑的痕跡,明明是還沒有化開的清淤?
福鬆苦笑著低頭。
珠亮在旁不忿道:“還能有誰?大舅動的手……表哥也是,下回彆那麼好哄,找個由子就能騙你過去。”
舒舒想起今日不見那兩口子,問珠亮:“因為什麼,竟到了了動手的地步?”
舒舒大舅是個誌大才疏的,雖是已革宗室,也不肯消停過日子,鬨的人嫌狗憎,不僅與堂親們疏遠,就是街坊鄰居都得罪個遍。
而且他還自私涼薄,對福鬆這個兒子不聞不問,巴不得董鄂家撫養,還能省幾個嚼用。
“想要我跟姑姑開口,將我額涅的嫁妝拿出來還賭債……”
福鬆臉上掛了譏諷:“兩箱子舊衣裳,半匣子鎏金首飾都惦記上……不過是借著由頭逼我跟姑姑、姑父開口,幫他添窟窿,倒是會做夢……真要逼我,我就請姑姑出麵跟他算撫養銀子,繈褓中的孩子,養到這麼大,吃穿用度、讀書習武的拋費,幾百兩銀子都打不住……他哪裡是精窮了?還有兩個大莊握著,老宅子也隔出來賃了半截出去的……”
舒舒皺眉,不是所有的長輩都值得尊敬。
可是父父子子的,福鬆唯一能做的就是熬時間。
等到十六歲成丁,分家出來,立戶,才能鬆快些。
“你二月底生辰,還有的大半年的功夫,總不能老跟他扯皮……”
舒舒陷入沉吟:“要不然就到外城找個學館,附學半年,沉下心來讀讀書,也省的這半年再生出什麼是非。這賭場後頭都有靠山,怕是不會像尋常人那麼顧忌國姓不國姓的……”
憑著那夫婦倆的自私,大舅貓起來,馬佳氏咬住福鬆“嫡長子”身份,說不得真將矛盾轉移到福鬆這裡。
雖說到時候董鄂家出麵,可以幫福鬆解決問題,那也白便宜了大舅,說不定得了甜頭,以後遇到麻煩就這麼處理。
福鬆點頭:“也好,也不是隻有他一個會躲……就是不去學館,我也會在外城待幾個月……”
錫柱夫婦在旁,聽著都替福鬆歎氣。
這麼好的孩子,攤上那樣的親爹。
要是他們能求個一兒半女,指定當成眼珠子疼愛。
舒舒也望向夫妻倆,打量錫柱氣色,看著精神頭兒足了不少,可……
依舊是枯瘦的厲害,並不像有什麼轉機的樣子。
她心裡沉甸甸,語氣卻帶了輕快:“大哥氣色不錯,多虧了嫂子,照顧的精心……”
桂珍跟著笑道:“之前睡得不安穩,老是寅初就醒,一天沒精神……這些日子用了妹妹的方子,每天煮水泡兩刻鐘腳,再喝一杯熱**,安穩了不少……”
舒舒笑道:“有用就好,都是前人的成方……等到出伏,就是進補的好時候,嫂子可以請個太醫問問,怎麼進補好……彆隨便用人參、紅參什麼的,藥性烈……倒是黨參日常可以用,家裡這兩年每年秋冬都預備著,就是小六都能吃……”
桂珍仔細記下了,溫柔的看著丈夫。
錫柱也望向桂珍,卻是帶了愧疚。
愧疚?
舒舒生出疑惑。
舒舒與伯爺、伯夫人說了幾句話,伯府一家四口就回去了。
覺羅氏擺擺手,將福鬆、珠亮他們也打發了,夫妻倆是要與女兒說說私密。
舒舒這才問出疑惑:“大哥、大嫂怎麼了?大嫂還是老樣子,大哥怎麼透著心虛愧疚?”
覺羅氏歎氣道:“上個月請了太醫把脈,你阿牟問了一句能不能要孩子,結果太醫說不能,需要再調理些日子,省的藥性衝撞……”
“就為這個?大哥也太急,他才十六,身子骨還沒長成,等兩年怕什麼?”
舒舒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