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穎明顯感到失望，不過也沒多說什麼，四人離開。方明華並沒有騙他們，今天確實有事。首先是把已經修改好的《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底稿寄給在西京養病的陸遙。這年頭都是老式的針式打印機，用的是穿孔式打印紙，打印出來是一個長條，得撕開裝訂好。這道工序昨天晚上方明華已經做好，所以他將厚厚一遝稿件放進自己背的黃挎包，然後鎖上門出下樓。棉紡一廠附近有個郵局，方明華用包裹的形式寄回去，然後就去辦另一件事。看望史鐵聲。史鐵聲去年十月份結婚了，好像比曆史上要早點。那時候方明華正好應邀參加了作協代表團去了香江，否則他定會趕到燕京參加倆人的婚禮。這次來燕京，當然要去看望他。史鐵聲依舊住在雍和宮附近的大雜院裡，方明華坐公交過去，沒忘記到商店買了三斤蘋果。聽說患有腎病的人要多吃新鮮水果，現在的燕京遠沒有後世商品那麼豐富，蘋果算是比較高檔的水果了。方明華提著水果，走進臨街的院子，走過兩旁都是低矮的廚房過道，來到院子深處，就看得見窗戶玻璃上還貼著有些褪色的“喜”字。房內，還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是陳西米的聲音。方明華走到門口，就看到史鐵聲坐在輪椅上，看著妻子和麵，夫妻倆說著什麼。“鐵聲，陳老師！”方明華叫了聲。“明華！”夫妻倆看到站在門口笑吟吟的方明華趕忙招呼。陳西米趕緊將手洗乾淨，說道：“方主編，你坐，我去給你倒茶。”“謝謝。”方明華說了聲，將蘋果放在桌子上，然後對史鐵聲說道：“我是應魯院邀請，在學院講幾個月課，今天是周日所以過過來看看你。”說到這裡，方明華打量了下周圍環境：“小日子過的不錯嘛。”屋裡比以前整潔的多，雖然麵積不大但處處透露出溫馨。史鐵聲聽了嘿嘿一笑：“是不錯，這全靠西米。”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這時候陳西米端著一杯茶進來說道：“方主編，中午你就彆走了，留我家吃飯，我準備做咱老秦人喜歡吃的油潑麵，看到底是燕京的炸醬麵好好吃還是咱們的扯麵好吃！”“真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行，方主編，你和鐵聲聊，我去擀麵。”說完陳西米端著快要和好的麵團進了低矮的廚房。“陳老師挺勤快的。”方明華說了句。“是啊.能娶到她是我一輩子的福氣。”史鐵聲感慨了句，告訴方明華。妹妹史嵐已經上大學，經常不在家，父親年齡也大了，現在全靠陳西米照顧自己。“西米在距離我家不遠的雍和宮小學教書，除了要教書，每天下班後要做飯洗衣還要照顧我。”史鐵聲的話裡充滿感激之情。方明華也心裡感慨，陳西米就是上天對史鐵聲一生不幸遭遇的補償。兩人又聊到各自近況，史鐵聲突然問道：“明華，我年前看到一則新聞說，陸遙病重住院，你們省上領導都去醫院看望現在他情況怎麼樣？”“還不錯，病情基本上控製住。”方明華就把陸遙的病情況簡單告訴了史鐵聲。史鐵聲的心中充滿同情。不僅僅因為他也是個病人，自己的母親也是患肝癌不幸去世的。“哎當初我在秦北插隊的時候見到陸遙，典型的陝北後生，風華正茂。”那時候，自己的腿也好著，漫山遍野亂跑，現在想起來那是多麼美好的記憶啊。方明華也關心問道：“你身體怎麼樣？”“還是老樣子，你也知道我這腿，治不好但也死不了。”史鐵聲嗬嗬一笑。其實，方明華不是問的這個，而是問他的腎病。史鐵聲是八十年代初期患上腎病的，後來又發展成尿毒症，靠著每周3次透析維持生命，這對於史鐵聲本人來說是非常大的痛苦。但看到史鐵聲這個樣子，方明華也不好再問，就說道：“將來科學發達了，沒準就有人造假肢，可以讓伱站起來。甚至還有腦機接口，就是在人腦裡植入芯片，在你的腰部脊髓的位置加了一個電子信號發送器，以無線的方式，重新建立他的大腦和身體之間的聯係。腦部的信號通過計算機算法轉化為指令，並借助脊椎處植入的第二個裝置控製腿部和腳部的肌肉，就能走路了！”方明華說的滔滔不絕，史鐵聲聽得目瞪口呆。等他說完，史鐵聲哈哈大笑：“明華，果然你是寫過科幻，說的簡直和真的一樣！”不是科幻啊。N年之後，一個叫馬斯克的牛人，就在投入大量資金研究這門技術，據聽說讓一個叫奧斯卡姆荷蘭人真站起來走路了。當然，現在說這些確實為時尚早，當務之急是彆讓史鐵聲的病情發展到尿毒症，那可真是神仙來也沒辦法了。問史鐵聲不方便，就問問他妻子吧。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陳西米果然端上了香噴噴的油潑麵，這味道，果然嫽紮咧。吃完飯，方明華聊了會就告辭，史鐵聲就讓陳西米幫忙送方明華。出了大雜院，方明華站住腳，問陳西米：“陳老師，鐵聲的病情怎麼樣，我說的是腎病。”原來臉上帶著笑容的陳西米臉色變得有些憂慮：“方主編，你是鐵聲的好朋友，咱們又是老鄉，有些事我就不瞞你了，醫生說鐵聲的腎病比較嚴重，將來有可能發展成尿毒症！”原來史鐵聲長時間坐輪椅身體彎曲，本來又患有腎病，尿液中的毒素不能及時排出導致。“那去醫院治療了嗎？”方明華問道。“看了，可是”陳西米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方明華已經明白她要說什麼。沒錢。燕京可是集中了全國最好的醫療資源，像這史鐵聲種腎病怎麼會治不了？最起碼也不會繼續惡化。但問題是要錢。史鐵聲隻是一個靠稿費的作家，陳西米也隻是一名普通老師，兩人的工資過日子沒問題但怎麼能支付起這醫療費？他也沒法和陸遙比，陸遙在文壇上早就赫赫有名，更重要的是人家是省作協副主席，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作協自然會想辦法處理。後來，到了九十年代後期，史鐵聲在文壇上地位赫然，患尿毒症透析所需要的醫療費燕京作協不也給出了嗎？這就是現實。想到這裡，方明華也沒問什麼，隻是說道：“陳老師，能不能把鐵聲的檢查化驗單給我看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