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蕭索閒來無事,想著四處逛逛,就不知不覺又去往了熟悉的方向。
再次到了黃狗縣。
“我之前成為叩仙邑掌權者的時候,縣令給我修了長亭,建了故居。這些年又有了不少建樹,不知道黃狗縣會變成什麼樣?”
懷著期待的念頭,朱蕭索再次來到黃狗縣。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上次在黃狗縣外,看見的以自已名義修建的亭子,因為年久失修,已經破敗不堪。就連那講述自已事跡的石碑,也不知什麼原因斷裂開來。
“這是為何?難道黃狗縣被新的家族掌控了?不應該啊。求仙城之內,誰敢占領黃狗縣?”
朱蕭索滿心疑惑。
朱蕭索進入黃狗縣,看著依然繁榮昌盛的馬家布莊,和那並無多少變化的熟悉街道,才意識到,黃狗縣還是那個黃狗縣。
來到自已的故居,看著已經有些漏雨的屋頂,和長滿狗尿苔的牆角,朱蕭索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旁楊大嬸的院子,也被拆了個七零八落。養雞的籠子,在院外就能看見。
朱蕭索想要敲門,但是院門已經倒在了地上。
院中立著一個無名墓碑,朱蕭索看到後心頭一緊。
他跨過空蕩蕩的門檻,看了眼還在“咯咯”叫的雞,不知道這雞是誰在養。
這時,破舊的屋門被推開,一個蒼老而又熟悉的麵容出現在了朱蕭索眼中。
“小索子?”
朱蕭索喜出望外:
“楊大嬸!”
楊大嬸看見朱蕭索來,趕忙放下了手中給雞喂食的木盆,上前迎接:
“你怎麼來了?來了也不先告訴我一聲。”
“來的有些倉促。”
朱蕭索指了指倒塌的院牆:
“這都是誰做的?”
楊大嬸歎了口氣,看了眼那無名墓碑:
“你還記得上次來時,見到我那當縣令的乾女兒楊林汀?”
“嗯,記得。”
“幾年前,她病死了。”
朱蕭索皺眉:
“她病死,新的縣令就不待見你了?”
楊林汀是山雞縣楊家的人,就算死了,新的縣令也肯定是山雞縣大家族出身的。有誰敢對自已如此不敬?
楊大嬸搖頭:
“不是縣令的問題。新縣令依舊對我很好。把我院子拆了的,是四周的街坊鄰居。縣令不讓拆,他們就晚上偷偷拆,悄悄砸。就算縣令抓住,也沒人承認。而且參與的人數太多,法不責眾,縣令也無可奈何。”
“街坊鄰居?他們又是為何?”
楊大嬸苦笑:
“我一個臭養雞的,住三進三出的大宅子,比馬家布莊的人還要氣派,四周街坊早就心有不滿了。”
“楊林汀活著的時候,天天住在我這,拿著縣令身份給我撐腰,四周的人都不敢怎麼樣,還得經常給我送點吃穿用度討好。我無兒無女,唯一的乾女兒楊林汀一死,你又幾年沒有再來過我這裡,那些人就沒有顧忌了,便在我的院落上發泄著他們的火氣。”
朱蕭索低眉:
“隻是因為嫉妒麼?”
幾年不見,楊大嬸的麵容蒼老許多,看來是沒少受欺。
楊大嬸道:
“大家生老病死,都是在這條街上,許多街坊這輩子沒有離開過黃狗縣。在你看來,是一條小街。在街坊四鄰眼中,這條小街就是他們的全世界。”
“那街頭的馬家布莊,是這個世界雷打不動的主宰。那時不時路過的捕快,是高高在上的權貴。每一間房,每一個商鋪,上到老下到小,都有著自已的位置。”
“然而你的出現,我的發跡,打破了他們世界的平衡。他們可以接受馬家布莊,卻是容不下我的。我無依無靠之後,他們當然要按照自已內心的想法,重建自已的世界。”
聽著楊大嬸講述街頭巷尾的事情,朱蕭索很是陌生:
“為何我當年在這裡住的時候,沒有察覺到你說的規矩?”
“你那時候才多大?這些規矩,隻是束縛一輩子紮根在這裡的人。”
楊大嬸輕笑一聲,滿是滄桑。
“你也不是沒被立過規矩。捕快庖輝派人砸你的鹵雞腳店,就是為這條街立規矩。為什麼庖輝不砸我的雞籠,不砸隔壁的修鞋鋪,偏要砸你的鹵雞腳店呢?”
“為什麼?”
“因為你無父無母,沒有背景,就該是這條街上最下等的人。因為撿了銀錢,開了店鋪,一下子成了街上中遊角色,這是壞規矩的變數。為了繼續穩定下去,讓街上的鄰居商戶信服,主管這條街的庖輝自然要拿你開刀。”
“隻不過,他們打了一套拳,確實給瞎子看。誰能想到,你立刻離開了這裡?離開後,天高海闊,又如何能了解街上的雞零狗碎?”
楊大嬸的話,喚起了朱蕭索塵封已久的記憶。
朱蕭索在謫仙國的驚濤駭浪中翻湧了太多年,已經忘了,即便是犄角旮旯,也有著極為複雜的人情世故。
看著自已凡人時候的故人,落得這步田地,朱蕭索也心中不太舒服。
現在的他,已經不會為開脈丹發愁了。
“楊大嬸,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今年五十三了。”
看著楊大嬸花白的頭發,朱蕭索覺得,楊大嬸說七十三都有人信。
不管怎麼樣,沒超過八十歲就好,不會服用開脈丹後立刻壽終正寢。
“楊大嬸,你想修仙麼?我可以讓你擺脫這裡的煩惱和憂愁。”
楊大嬸笑笑:
“擺脫了這裡的煩惱,也會有新的煩惱。小索子,你現在應該在仙人裡,也算厲害的了吧?可是這十幾年我每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眉頭一次比一次皺得厲害。人的一生,如何能夠徹底與煩惱無關?”
朱蕭索看著楊大嬸看透一切的樣子,也有些愴然。
“若是你成為仙人,至少楊林汀,不會這麼早就病死。凡人醫藥治不好的疑難雜症,仙人的靈丹妙藥手到擒來。”
提起楊林汀,楊大嬸的眼眶有些發紅。
“她是個好姑娘,一開始可能目的不純,但是後來我們母女兩人越來越投機,我把她當做女兒,她也確實把我當做親娘來侍奉。可惜,還是在我這裡耽誤了一生。”
“雖然她臨走前,一直說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歲月,是自已最開心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可我還是忍不住難受。想著若是她回到山雞縣楊家,或許就能治好病了。”
“但她說山雞縣已經沒有她的直係親人,回去也是受人冷眼,不如在院子裡,和我這個養雞的大嬸,平平靜靜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