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通天沒活到宋朝,不知有蘇軾。此世之人自然無緣拜讀《念奴嬌赤壁懷古》,不知這一句的先賢版本。
全場都如同被點了啞穴一般,瞪大雙眼看著朱蕭索寫下的這一句。
所有人都以為朱蕭索是要抄襲文通天的名篇。
卻沒想得到,朱蕭索的後半句,就立刻把長江的格調拉起。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
初代國主程龍澤曾飲馬長江,當代文聖文通天曾登高作賦。
都是英雄,都在長江留下足跡。
而朱蕭索,卻一句道儘滄桑。
什麼樣的心境,才配作出這種詩文?!
眾人看向朱蕭索,發現他確實是個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年紀的青年人,修為也不過尊古境四重,真實年齡三十上下,怎麼會有如此胸襟和氣魄?!
難道,真的有人,天生胸懷寰宇不成?
而文易和,則已經震驚地手指不住顫抖。
一直以來,狐假虎威的他,縱橫文經無敵手。沒想到,今天居然碰見了真的天才!
隻看第一句,文易和就有了判斷:
老祖給自己的那些詩詞,完全壓不住朱蕭索。《山中》也很難匹敵。
想要和朱蕭索對壘,恐怕整個文家,也隻有老祖自己可以做到了。
今晚,就是文家聲望跌落的開始!
念及此處,文易和懊悔地閉上了眼。他真不該以常理揣度朱蕭索這種人。
一個數理流派天賦異稟的人,文經流派天神下凡也不無可能啊!
朱蕭索沒有理會眾人的變化,繼續寫著:
“是非成敗轉頭空”
眾人心知肚明,朱蕭索意欲何指。
程龍澤建立的謫仙國,已經爛了。如果朱蕭索此詞能延續第一句的巧奪天工,那麼文通天的盛威,要在今夜之後銳減。
終究是“空”了。
這半句,又承接了前麵的“淘儘英雄”,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論完是非成敗,接下來該怎麼收?一個“空”字,似乎直接堵死了所有感慨。
朱蕭索要怎樣圓回來?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此句一出,在場的已經有好幾個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絕了!絕了!”
“我還在納悶‘空之後要怎麼寫,沒想到朱蕭……朱教……朱……沒想到居然拉遠到歲月景色!”
“是啊,怎麼想得到的?!人‘空了,但是山還在,夕陽還在,一切仿佛不曾更改!續上之前的‘空字,真的是奇才!”
但是,文易和的心裡卻鬆了口氣,到底朱蕭索是不懂文經的,臨時作詞,謀篇布局還是出了些問題。還好,這樣一來,他輸得也算體麵些。
管不語擠上前,有些擔心道:
“朱……,你的這一篇詞,隻寫了一半。上闕起得這麼高,論英雄,轉頭空,青山在,夕陽紅。你的下闕,要怎麼接得住?”
管不語的問題,也是其他對詞有些造詣的人的想法。
上闕的視野太廣闊了,下闕很難撐得住啊。
要是換他們寫,上闕寫成這樣,下闕就得“前有蕭索後有天,打上天門鬥神仙”了。
此刻,樓梯口也變得吵鬨:
“放我們上去!我們要看朱教授怎麼寫!”
“放我們上去!”
一群看了靈影符中九十九層景象的客人,在拚命往上衝。
文家的奴仆費力攔著。
“大人們,請在各自的樓層觀看就好,不要擁擠。”
但是,奴仆的話語,並不能按捺住眾人的好奇心。
“你們這群衝不上去的都讓開,老夫是沐家贅婿,半步出聖,打殘幾個文家家奴,沒人會追究!”
“好,前輩您來!”
眾人讓開了一條路。但是,沐家贅婿還沒出手,文家奴仆也讓開一條路。
“嗯?怎麼不攔了?”
文家奴仆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來,這個沐家贅婿是真的敢殺他們的。
為了幾個工錢,把命搭上,不值當。
見沒人阻攔,沐家贅婿大手一揮:
“都跟老夫上來,看朱教授如何寫下闕!”
“好嘞!沐家萬歲!”
“老夫姓潘!”
“沐家潘贅婿萬歲!”
眾人來到朱蕭索周圍,裡三層外三層堵了個水泄不通。
但是,沒有人在朱蕭索半步範圍之內,更沒有人出聲,連喘氣都是無法察覺的。生怕驚擾了朱蕭索。
朱蕭索看了眼燃著的香,還有小半截,時間充足。
他閉目一歎,搖搖頭,又提筆: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眾人由剛剛的安靜,轉變為了死寂。
盯著這一句,久久不能動作。
誰也想不到,上闕如此之大的格局,居然收在一個漁船老叟的身上!
程龍澤和文通天都“空”了,那和一個江上老叟,又有什麼分彆呢?
英雄的功業不在,青山夕陽裡忽然出現一個撐船白發翁,意境不可言喻。
有人低聲喃喃:
“絕了,怎麼想到的?”
立刻被不知道誰扇了一巴掌:
“閉嘴!安靜!”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著這個老翁的故事。
“一壺濁酒喜相逢”
老翁獨自撐船的畫麵裡,又出現了一個故人。
這人是誰?
眾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朱蕭索身上:
毫無疑問,給老翁送濁酒的,就是朱蕭索了。
那最後一句,兩個人會講什麼呢?講什麼,都顯得多餘。
朱蕭索最後的神之一筆,會如何落下?還是說,虎頭,不,龍頭蛇尾,讓人遺憾連連?
朱蕭索依舊閉目,似乎在回憶什麼。
最終,落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一刻,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還是落在了“空”上。
笑談什麼?當然是笑談長江上的英雄的是非成敗,都作“空”啊!
人群開始鼎沸起來:
“此篇詞一出,天下詞章黯然失色啊!”
“我有預感,以後文經流派,不再是文聖為宗了。起碼要走詞一路的修士,很可能要宗朱蕭索了!”
“我何其幸!居然能親眼看見這等傳世名作的誕生!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
但是,更多的人在沉默。
因為他們是文家一脈的文經修士。他們站隊文家,而文家深得國主信任。
朱蕭索一次把他們的主子,還有他們主子的主子,全罵了。他們當然不能支持。
但是在心裡,無人不承認,這首詞確實獨步天下。
一旁的管不語問道:
“朱……”
她好像因為朱蕭索現在渾身散發的耀眼光芒,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朱蕭索。
“還叫我朱蕭索就行。”
“哦,朱蕭索,這篇詞,題目是什麼?”
朱蕭索想了想,道:
“那我就把這詞之中的那人的名字,寫在題目上吧。”
朱蕭索落筆:
《臨江仙·楊慎賦》
“詞牌名叫臨江仙?臨著長江的修仙者?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