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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張家跟李家相比,有一點好,那就是家教更勝一籌。李家這種擴張方式,雖然能夠吸納人才,但也注定了魚龍混雜。張家保守,雖然死氣沉沉,人才斷檔,缺乏活力,但更好管理。
所謂三代人才會穿衣吃飯,多少有些道理。
第一代人發跡,忙於事業,對下一代疏於管教,自然談不上家教。建立規矩,落實執行,需要幾代人的時間。張家作為千年的世家,在家規方麵已經十分完善了,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張家子弟去行院,但玩這麼大肯定是不行的。
當然,家規這種東西與家族地位息息相關,家族地位越高,自由度也就越高。
張五月正思索著要怎麼應付過去,已經有兩個女人一左一右在他身邊坐下了。
張五月不由看了一眼,有一說一,這兩個女子的姿色相當不錯,滿分十分的話,能有個六分半。雖然有個笑話,九成的女人認為自己的相貌中等偏上,但從現實來說,美貌還是一種稀缺資源,沒有那麼多好看的人,六分以上就不那麼容易見到了,至於八分、九分的,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到幾次。
這兩個女子,一個是南大陸的原住民,異域風情,一個是中原相貌,故鄉原味。
可見是上了心的。
在眾多青樓之中,行院屬於最高端的那種,占地極廣,幾乎與官員富商的府邸無異,其內彆有一番洞天,庭院深深,幽靜雅致,被分成無數個獨棟小院,除了一眾娼戶女子之外,另有樂工、裁縫、工匠、仆役無數,使人身在其中足不出戶,卻應有儘有。
所以過來的這些女子,隻有六個負責主要業務,剛好一人兩個,其餘幾個女子是真來唱曲的,這些就屬於清倌人了。
賀少陽走到窗邊,開了一線,院內的燈光透了進來,他對外大聲說道:“開始吧,比平時多賣些力氣!”
窗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檀板,接著小堂鼓敲響了,接著一陣悠揚的曲笛聲傳來了。
這是行院裡養的樂工。
窗外接著傳來了一個坤伶正宗吳語的昆曲:“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張五月有些驚了:“這是《遊園驚夢》的唱段?”
昆曲在中原不稀奇,可在南大陸就有些稀奇了,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聽到的。
賀少陽笑道:“張公子好耳力,這正是江州姑蘇府正宗的昆曲,這裡的老板專門去昆山縣請了頂尖的師父,裡裡外外花了將近二十萬太平錢,一點一點調教出來的,放眼整個新港,也就這裡能唱。”
張五月道:“了不起,竟然能在異地他鄉聽到這麼正宗的昆曲,不容易。”
賀少陽道:“我說過了,要請張公子聽曲,那就一定要聽曲,這叫雅俗共賞。”
張五月笑了笑,沒有說話。
錢西盛順勢說道:“不知齊真人喜不喜歡?如果齊真人喜歡,正好我跟這裡的老板有些交情,那就整個班子送到齊真人的府上,讓齊真人慢慢聽,也算是一點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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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五月擺手道:“可彆,我姐管得嚴,不興這個的。”
錢西盛恍然道:“倒是忘了張真人這一茬,怪我,怪我,差點犯下大錯,我自罰一杯。”
似乎西道門這邊也知道了張月鹿的赫赫威名,真成了傳說中的張月鹿。
這就是張月鹿的魔力了,要說堂堂齊真人怕女人,肯定沒人信,可如果說這個女人是張月鹿,那就變得合情合理了,沒有不信的,甚至不懷疑。偏偏張月鹿從不跟齊玄素無理取鬨,可以說十分刻板印象了。
有些時候,苦一苦張月鹿,能省很多麻煩。
張月鹿倒是無所謂,她的名聲已經是這樣了,她在南洋搞了一通,更加深了這種刻板印象,可謂是深入人心。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隨它去吧。
說話的工夫,外麵的坤伶已經漸入佳境:“梟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
唱腔也遮掩了屋內人說話的聲音。
張五月是被張月鹿看著長大的,張月鹿對他的要求還是相當嚴格,雖然前不久不小心走上了歪路,但對於世家子來說,這種操作實在稀鬆平常,算不得什麼。以世家子的道德標準來看,張五月還沒到紈絝子弟那種程度,他此時心思並不在身旁的女人身上,更多還是考慮生意。
無獨有偶,錢西盛同樣心思不在聽曲和女人上麵,他靠近張五月,不斷向張五月敬酒,說著客氣話,套著近乎。
錢西盛是皇甫極的部下,在他看來,皇甫真人和齊真人關係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他作為屬下和齊真人的小舅子親近一番,合情合理,沒什麼可說的。
當然,不僅僅是親近一番,他怎麼不跟北辰堂的人親近呢?因為北辰堂的人不管貿易。新港新建,需要外部資金的注入。雖然在齊玄素牽線搭橋之下,道門與西道門達成了合作意向,天機堂也派人進駐了新港,但對於皇甫極來說,還是不夠,而且貿易不能隻有公家,也應有私家,所以他給底下的人派發了任務,必須拉來多少投資,完成任務的有獎勵,完不成任務的有處罰。
錢西盛為了這事沒少發愁,正好張五月送上門來,可不得好好把握機會。彆的不說,南洋獅子城是道門的經貿重鎮,婆羅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張真人可是張公子的姐姐,按照道門的規矩,道府首席副府主負責經濟這一塊,張月鹿就是南洋的財神爺——這也是錢西盛不敢得罪張月鹿的原因,所以他一聽說張月鹿管得嚴,立馬就改口了。
至於張五月剛剛在獅子城得罪了姐姐的事情,錢西盛自然是不知道的,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又遠隔萬裡,消息沒有那麼靈通。
錢西盛和賀少陽是幾十年的老相識了,因為兩人算是發小,後來一起跟隨皇甫極,之間的關係又更上一層樓,不是尋常可比。
錢西盛現在屬於獨當一麵的乾將,平時在自己的地盤上說一不二,賀少陽則是皇甫極的秘書,接近權力中心。皇甫極專門交代賀少陽要照顧一下張五月,在張五月剛到新港的時候,賀少陽親自領著張五月整個轉了一圈,兩人由此熟識,關係還不錯。錢西盛又多次向賀少陽請托,賀少陽這才出麵幫著牽線搭橋,有了這次見麵。
幾個負責陪酒的女子能在行院立足,在風月場上混的時間久了,平日接觸的都是達官貴人,也算見過世麵,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乾什麼,什麼話不能出去亂說,這就是賀少陽強調的懂規矩。
此時張五月與錢西盛要說話,女人們便很有眼力地不去打擾兩人,隻是安靜地陪在一邊倒酒。
張五月聽了錢西盛的條件之後,半天沒有說話。
他正在盤算著南洋那邊的情況,他跟幻姬是有些交情的,陳書文那邊也能說得上話,能把這兩家拉進來,那麼事情就好辦了。不過最好再在金陵府和五羊府那邊拉幾個過來,不少張家子弟在這兩個地方任職,都能說得上話。對了,還有南洋總號,這也是大戶,更是熟人。
五羊府就是嶺南道府所在,相傳古代有五仙人乘五色羊執六穗秬而至此,故得名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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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羊府、金陵府、獅子城、渤海府、琅琊府,這都算是道門比較有名的經貿重鎮。西道門修建新港,就是想要對標這幾個地方的。
隨著張月鹿被確認為“月”字輩的領袖,又有齊玄素這個好姐夫,張五月也跟著水漲船高,不看僧麵看佛麵,他在家族中還有些麵子。而且這是一起掙錢的好事,合法合規,誰跟錢過不去?
人多錢就多,錢多話語權就重,就能爭取更好的條件。
這就是世家子創業的好處了,各種人脈鋪路,空手套白狼,借彆人的雞,生自己的蛋。換成寒門子弟,不用些非常規的手段,不乾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臟活,是拿不到第一桶金的,沒有第一桶金,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任憑天大的本事,也是白瞎。
這就是上頭有人比個人能力更重要。
所以齊玄素一直都說,七娘對他沒有養育之恩,就算救命之恩扯平了,那麼還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如此殫精竭慮地為他鋪路搭橋,說是親娘也不為過。
雖然齊玄素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七娘已經不能再為他遮風擋雨,更往上走,也鋪不動路,搭不起橋了,齊玄素的靠山實質上變成了東華真人,但齊玄素不能忘本,不能發達了就忘記過去。
錢西盛趁機觀察張五月的神態,他自忖有幾分看人的本事,在他看來,張五月的確在認真思考這個條件,而不是裝模作樣或者故意吊胃口,那就說明有得談。
張五月思考完畢,向錢西盛比了個數字“八”的手勢。
錢西盛瞪大了眼,有點不敢相信。
單靠張五月,打死他也湊不出這麼多錢,可他背後有張月鹿和齊玄素,彆人樂意賣個麵子,東一家西一家加起來,還真就能有這麼多。
說到底,投資新港,是辦正事,會有相當一部分資金來自地方道府的公款,這又與金闕那邊不一樣了,國庫和地方藩庫是兩碼事,齊玄素牽線搭橋的部分屬於國庫出錢,是大頭,張五月盤算的則是各個地方道府的一些名目,屬於小打小鬨。
關鍵不怕彆人查。像張五月以前乾的港口買賣,上綱上線起來,是很有問題的。新港則不會說什麼。
齊玄素把張五月帶到這邊來,一是給他個營生,二是順手拓展自己的根基,薑大真人說得好啊,沒有自己的嫡係人馬,彆人就不把你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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