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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殷有點害怕。
眾所周知,天師捉鬼。反正戲文裡都是這麼說。小殷對自己還是有著比較清醒的認知,她可不是人。
小殷就是隻小鬼,竟然跑到天師所在的大真人府中,這可真是耗子跑到貓窩裡了。上一個來到大真人府的陰物還是“帝釋天”,卻是跟著玄聖來鎮壓廢天師的。
如今的小殷自然不能與當年的“帝釋天”相提並論,難免害怕,顯得畏畏縮縮。平日裡不聽招呼的小殷進了大真人府之後,變成了個乖寶寶,不再到處亂跑,伸手拉著張月鹿的衣角——危險的時候老張最安全,安全的時候老張最危險。
張月鹿看出了小殷的不安,便主動牽住她的手,一行人朝著天師所在的味腴書屋行去。
因為天師的輪值大真人任期在明年,所以最近一直都在大真人府。
齊玄素上次見到天師,如果不算隔空對話,那麼還是在齊玄素去往鳳麟洲戰場之前。天師給了他們兩人“三五雌雄斬邪劍”。
齊玄素想著,是不是要把“三五雌雄斬邪劍”還回去了?平心而論,他能在鳳麟洲立下大功,又能在婆羅洲搞風搞雨,“三五雌雄斬邪劍”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遜於地師給的七張“希瑞經”書頁。
真就這麼還回去,齊玄素還有些舍不得。
可齊玄素也知道,隨著各自的身份地位越來越高,他不可能一直和張月鹿形影不離,單單一把“青雲”,意
義不是非常大。
還有一點,張月鹿才是張家的正統傳人,真要一個人駕馭雙劍,那也是由張月鹿執掌“三五雌雄斬邪劍”,而不是齊玄素。
說到底,這件仙物本就不屬於齊玄素,真就是暫借給他的而已。
齊玄素也不喜歡雙劍,他覺得“三寶如意”就挺好使的,“素王”也挺不錯。
三大仙劍,“叩天門”、“三五雌雄斬邪劍”、“素王”,張家和李家各擁有其一,外姓人基本是不用想了。
因為張家和李家是真正“有股”的,早在道門重建之前,他們就是雄踞一方的豪強霸主,他們參與了道門的重建,投資道門,並且是道門的一部分。
如果把道門看作一家公司,那麼這兩家不僅僅是董事會成員,還是股東會的兩大股東。像王家這種後起之秀,隻是董事會成員和公司管理,看似大權在握,惹惱了股東,立刻把你換掉。可張家、李家這種股東,除非也在道門搞一次重組股東大會,否則是不能把他們怎麼樣的。
來到味腴書屋之後,天師正站在一架底部裝有四個輪子的可移動樓梯上,從高有二層樓的書架頂端拿下一部書,就這麼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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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習慣是從小養成的,天師隻要一動念頭,就可以把書取下來,可他平常時候還是像個普通老人那樣生活。
唐教華來到樓梯下,仰著頭說道:“天師,大小姐和齊真人到了。”
天師把書放回原本的
位置,不緊不慢地走下樓梯,隨意道:“不要拘束,隨便坐吧。”
齊玄素真就沒如何拘束,找個位置坐下了。
齊玄素現在多少有點知道天師的性情了,隻要不觸碰天師的底線,天師的確是個十分平易近人的老人,在他麵前不必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就算稍有冒犯,他也會一笑置之,不會追究。他不像地師那麼神秘莫測,也不像國師那麼霸道強勢,是三師中最好相處的人。
可如果觸碰到天師的底線,那麼後果是極為嚴重的,更甚於國師和地師,天師會立刻變一個人,不講半點情麵,甚至是大義滅親。若是不信,看看張無恨就知道了。那可是與天師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親妹妹,最後還是被天師親手斬了。
這也是張家人為什麼怕天師也不怕天師。
平常的情況下,天師的確是君子可欺之以方,所以他們就能可勁鬨,反正天師也不會太過計較。李家就截然不同,沒聽說過哪個李家人敢在國師麵前囂張的。
可一旦天師認真了,下定決心,那麼張家就不得不怕了,一瞬間,所有的反對聲音都會消失不見。比如天師決定立張月鹿為第三代的繼承人,最開始還是好好商量的時候,張家大宗的聲音很大,似乎舉家洶洶,好像要逼宮。可天師做了最終決定之後,張家大宗又瞬間偃旗息鼓,做出了妥協。
在這一點上,李家又是不同,真正做出事
關家族命運的重大決定的時候,國師反而沒有這樣大的威懾力。這大概就是藏而不露與鋒芒畢露的區彆,多少有點老實人發火如平地起驚雷反而更可怕的意思。
至於地師,齊玄素是真不了解。總感覺這是個城府很深、總喜歡藏在幕後的人物。
落座之後,天師先是肯定了齊玄素在婆羅洲的成績,然後又談起了海貿問題。
總結下來就是一個“錢”字,道門今年的財政很不好看,全家上下都指望著南洋這邊,在這個時候,南洋可以亂,卻不能一直亂下去,必須儘快恢複穩定。這個擔子很重。
天師沒有把話說得很晦澀讓齊玄素去悟,而是近乎於用白話說道:“南洋的事情,你已經接手了,短時間內,不會輕易挪動你。凡事當作兩麵想,如今的南洋算是個爛攤子,如果搞不好,對你的前途極為不利,甚至會讓你陷進去,有人會說,你隻會搞人,卻不會搞錢,不足以獨當一麵,更不足以總攬全局。可如果你能搞好,那就會給你積累巨大的本錢,這就是你進入金闕的跳板。你能否進入金闕,不在於我們這些老家夥,也不在於未來的大掌教,而在於你自己。”
齊玄素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又收斂了:“功過從來結伴而行,金闕讓我擔負起這樣的重任,是對我的信任,也是對我的考驗,不知是福是禍。”
天師道:“無過便是功。如今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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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還是好的,好到什麼地步,隻要我們自己穩住陣腳不亂,掙錢並非難事,不必處心積慮去另開財源。所以,你要趕緊完成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重組,徹查王家、孫家的家產,悉數抄沒上交金闕,這便是功。”
齊玄素說道:“抄沒家產的事情,我已經安排人去做了,隻是王家、孫家的產業大多都是固定資產,真正的現錢,其實並不多。至於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重組問題,積弊甚多,我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對其開展一次全麵的改革。”
天師有些驚訝地看了齊玄素一眼:“我要提醒你一點,以你的資曆,不可能直接從首席副府主升為參知真人兼掌府真人,還是要回玉京的,所以東華真人不會讓你在南洋停留太長時間,也就是三五年。在這三五年裡,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積弊問題不會影響到你,反而是你的成績。如果你決意改革,改成了固然是好,錦上添花,甚至彆人看不到你的功勞,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可如果出現什麼岔子,導致南洋聯合貿易公司這顆雷在你的任期內爆炸,其後果足以讓你在婆羅洲的一切努力化作烏有。”
齊玄素的臉色嚴肅:“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危險的確存在。可現在是改革的最好時機,真要拖上個三五年,把這個問題留給我的下一任或者下下任,我固然是不必承擔責任,可也錯失了解決問題的最佳時
機,在個人利益和道門利益之間,總要有個取舍。”
坐在齊玄素身旁的張月鹿忍不住轉頭望向齊玄素,一雙鳳眼閃著光,那是看待同路知己的目光。
這也是張月鹿為什麼會喜歡齊玄素。
責任不是大而化之的“為生民立命”,而是一件件實在的事情,怕影響前途,不敢擔責任,不敢有作為,無過便是功,這一套思想看似沒什麼問題,可許多弊端就是這麼積累下來。
人人都隻為自己的前途考慮,隻追求短期的利益,而不從道門的長遠角度出發,那麼道門怎麼能好?
張月鹿不喜歡什麼大風流,也不喜歡什麼大豪邁,她卻喜歡這種大擔當。
天師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了激賞:“你能這麼想,我真是老懷甚慰。這些年來,我見過不少年輕人,在我的麵前侃侃而談,說什麼天下大勢,說什麼古往今來,順心意,求逍遙,談人心,講天意,天道渺渺,人道茫茫,大多都是在務虛。能像你這樣沉下心來,做一些切切實實的實事,能夠務實,真是不多。好,很好。”
齊玄素微微欠身道:“愧不敢當。”
天師擺手道:“不必自謙。末法臨近,世界越來越真實,那麼我們也應該越來越踏實,站在地上,而不是飄在天上。兩腳不沾地,鞋底不沾泥,就妄談執掌天下,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關於南洋聯合貿易公司改革的事情,我支持你,嶺南道府會全
力配合你。”
齊玄素的眼中有了光亮。
接下來又是談了許多細節,最後,天師沒有向齊玄素討要“青雲”,而是打發他去見一見未來的嶽父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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