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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中元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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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玉虛宮燈火通明,通體青白之色,在漫天繁星的映襯之下,仿若是天上的仙宮。

在三元節中,以上元節最為隆重,中元節次之,下元節再次之。

中元節是道門的名稱,民間世俗稱為七月半、祭祖節,佛門則稱為盂蘭盆節。習俗主要有祭祖、放河燈、祀亡魂、焚紙錠、祭祀土地等。這個節日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巫教的祖靈崇拜以及相關時祭。

《易經》有雲:“反複其道,七日來複,天行也。”

七是陽數、天數,天地之間的陽氣絕滅之後,經過七天可以複生,此乃天地運行之道,陰陽消長循環之理,故而又稱鬼節。

因為這個節日如此特殊,按照慣例,道門不僅要邀請眾多賓客,而且所有在玉京的參知真人、平章大真人都會參加,甚至大掌教也會親自出現在玉虛宮,與眾多普通道門弟子同樂,共放“河燈”——這是許多低品道士中唯一進入紫府的機會,

尋常百姓的河燈就是順水漂流而已,玉虛峰上沒有河流,於是道門改為放祈天燈,以漫天星河為“河流”。眾多道門弟子,無論職務品級,都可以參與放燈,並由大掌教親自選出一盞祈天燈,賞賜燈主人七百七十七枚特製的無憂錢。

道門弟子為了賞錢也好,為了在大掌教麵前露臉也罷,競爭十分激烈,各色祈天燈如百花齊放,花樣越來愈多,一起放飛時,如同絢爛燈海。上麵的真人們對此樂見其成,畢竟如此景象才符合花團錦簇的盛世氣象,更能彰顯道門的泱泱氣度。

雖然如今大掌教之位空懸,但還是由輪值大真人代為挑選幸運兒。

眼下還有不到一個時辰,玉虛宮外格外熱鬨,好些低品道士帶著自己辛苦製作好的各色祈天燈提前趕到,將這裡簇擁得水泄不通。

正因為今天如此熱鬨,又要體現“與民同樂”,所以除了輪值大真人之外,所有的高品道士都不帶隨從,徒步趕來。就算是代表了大掌教和道門臉麵的輪值大真人,也會精簡儀仗,輕車簡從。

越是接近玉虛宮,燈光越是耀眼,甚至在玉虛宮的宮門前還有一座臨時搭建的巨大燈樓,高逾三百遲,周身上下點綴萬盞金燈,風頭甚至還要壓過今天的主角玉虛宮一頭,也就是玉京有陣法籠罩,才能建造如此燈樓,若是沒有陣法,僅僅是玉虛峰上的天風便會將其吹倒。

前些天三教大會的時候,此地還沒有這座燈樓,是因為燈樓並非直接搭建而成,而是先在其他地方建造,待到建造完成之後,再通過陣法整個挪移到此地。

此時慶典還未正式開始,所以燈樓隻是點亮了部分金燈,勾勒出一個大概輪廓,遠未到燈火通明的地步,可就算如此,一身通天的氣勢已經彰顯無遺,實不知其完全燈亮之後,該是何等煊赫煌煌。

按照規矩,由大掌教親自登樓,點亮位於最高處的那盞金燈,然後這盞燈會通過機關依次點亮其他金燈,最終完全點亮燈樓。

屆時,燈樓會化作太上道祖的三十三重天宮,與紫府深處的三十三層通天塔以及太清市的太上道祖雕像遙遙相對。

燈樓和玉虛宮的守衛都並不森嚴,因為這裡是玉京,除了駐守地方各大道府、道宮的真人,幾乎半數的道門真人雲集於此,他們不僅是道門的掌權者,更是境界修為上的佼佼者,誰敢造次?哪怕是古仙親至,也要隕落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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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二人來到玉虛宮不遠處後便分開了,慈航真人要去與其他參知真人會合,然後隨同代表大掌教的輪值大真人一同入殿,張月鹿作為三品幽逸道士,還沒有這個資格跟隨其中,所有隻能自行入殿。

張月鹿駐足欣賞了片刻這座仿製通天塔而建造的巍峨燈樓,不得不承認,這座燈樓極為宏偉大氣,也極為精美漂亮。可她心底還是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且不說建造這座燈樓靡費幾何,若是能長久存在並且有實際作用也就罷了,隻怕是要不了一年半載便會拆除,那麼意義何在?就是為了在今天彰顯道門的麵子?這與粉飾太平有些區彆,可本質上又沒有太大區彆,振奮人心也不必用這種手段,如今道門頗有些盛極而衰的意思,已經到了需要變革的時候,此舉說不定還會起到反作用,總結下來大概就是“奇觀誤國”四個字。

張月鹿收回視線,輕歎道:“豈有彆生義理,曲加粉飾而能欺天下哉。”

說罷,她重新舉步,便要進入玉虛宮中。

就在此時,幾名被邀請前來的儒生大步行來,擋住了張月鹿的去路。

有了這幾名儒生帶頭之後,後續的儒生越來越多,先是十幾人,接著是幾十人,很快便有上百人的規模。

來者是客,所謂的待客之道,再加上道門一向提倡優待儒門,竟是沒人敢第一時間有所動作。

於是便有了極為滑稽的一幕,上百儒門之人在道門的核心玉京,圍住了一名道門女子,氣勢洶洶,似乎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而那女子隻是個不受歡迎的外人。

這些書生大多是跟隨師長受邀來到玉京參加中元節慶典的年輕人,自有一股書生意氣,而他們的長輩們有些已經進入玉虛宮,有些則在遠處觀望,雖然在嘴上也勸了幾句,但更多還是冷眼旁觀,甚至是有意縱容。

畢竟自道佛之爭以來,道門為了籠絡儒門,一再拔高儒門的地位,為了貫徹聯儒製佛的理念,對待儒門多以安撫為主,若是道門弟子與儒門起了衝突,道門非但不會偏袒自己人,反而會偏袒儒門弟子,萬事以道門和儒門的盟友關係為重,儒門早已被道門縱容慣了,使得這些年輕的儒門弟子哪怕在玉京,也是有恃無恐。

再有就是,這樣的陣仗,若說沒有人在幕後暗中串聯,推波助瀾,那也說著實說不過去。

內外勾結,兩麵夾擊,便讓張月鹿處在了這等十分尷尬的位置上。

張月鹿孤身一人麵對百人,並無半分驚慌失措,也無半分楚楚可憐,更不曾惱羞成怒,唯有平靜麵對,這大約便是臨大事有靜氣。

張月鹿背負雙手,站得筆直,巍然不動。

儒門書生們本以為張月鹿見了自己這邊的聲勢之後會心生畏懼,然後主動避讓,他們便算是扳回一城,卻沒想到張月鹿竟然不退。

這個女子當真是膽大包天!

在三教大會上大放厥詞也就罷了,此時竟然還沒有絲毫悔改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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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儒生們更加激憤。

今天便要硬按著這名女子的腦袋,讓她把說出來的話再吞回去。

為首的一名儒生大聲詰問道:“張月鹿,就憑你讀了一些高頭講章,學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講義,也敢妄談儒門義理,指點仁義禮智?”

張月鹿沒有反駁,默不作聲,卻也不曾放低姿態。

其實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張月鹿,若非張月鹿在論道時說出了那番批判儒門的話語,換成平時偶遇,如此相貌氣態,又是如此家世身份,不免要驚為天人,甚至是心生愛慕。尤其是今天的張月鹿身著三品幽逸道士的鶴氅,佩戴五嶽冠嶽冠,又名五嶽靈圖冠,覆鬥形,上刻“五嶽真形圖”,鳳目生輝,神光照人,有凜然不可侵犯之威儀。

若非人多勢眾,他們隻怕也不敢如此大義凜然。

張月鹿不看儒生,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那個藏在幕後看戲之人,卻徒勞無功,不由輕歎一聲。

她作為幾十年來最年輕的三品幽逸道士,風頭太盛,太過熾手可熱,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必然有人要壓一壓她的風頭,給她降一降溫,有此遭遇也在情理之中,更在意料之中。

幸虧她是女子,這還隻是找了一幫儒生前來堵路,要是換成男子,隻怕是更加下作。

比如換成齊玄素,直接讓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衝過來抱住他的雙腿,孩子喊爹,女人罵負心人,最後大不了一句認錯人了事。不管真的假的,壞名聲是傳出去了,最後以訛傳訛,真就成了被女冠們口誅筆伐的負心人了。

這就是女子的好處了,你總不能找個男人帶著孩子來喊娘,十月懷胎可瞞不過彆人。

此類做法看似荒謬,實則好用。在前朝時,以儒門之禮教森嚴,以皇室之規矩森嚴,竟還能傳出“黑心宰相臥龍床”的謠言,隻因新政傷及他人利益罷了,可見汙人名聲實在不算什麼難事。

便在此時,又一名儒生大聲喝道:“張月鹿,你口出狂言,說什麼禮教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可見你平日裡也是不遵禮法之人,無君無父,棄國棄家。”

“無君無父,可真是天大的指責。”張月鹿笑了笑,“所以我才說,你們這些儒門弟子總是把天下視作一家,把所有人與人間的關係視作父子關係,要麼給自己找個父親,要麼自己做彆人的父親,總得有個人跪著,我強你跪,你強我跪,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人與人之間也可以坐而論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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