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緩緩睜開雙眼,朦朧的視線逐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灑滿晨光的臥室,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
女孩蜷腿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纖細的手指仍緊握著遊戲手柄,目光專注地盯著眼前的屏幕——那裡正緩緩滾動著遊戲的結束字幕。
陽光透過紗簾在她發梢跳躍,將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暖色。屏幕的熒光映在她臉上,隱約可見眼角未乾的淚痕。房間裡很安靜,隻有遊戲背景音樂還在輕輕回蕩,是一首舒緩的鋼琴曲。
“結束了?”女孩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飄落的羽毛,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悵惘。
男人望著屏幕上定格的結局畫麵,輕輕點了點頭:“嗯,結束了”
窗外,一片枯葉隨風飄落在窗台上。遊戲結束的鋼琴曲漸漸淡去,房間裡隻剩下時鐘滴答的聲響。女孩鬆開手柄,指尖還殘留著些許汗意。她仰起頭,陽光在那雙清澈的眼眸裡碎成星星點點的光。
男人凝視著女孩被陽光勾勒的側臉,“姐姐”他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般粗糙。
“嗯,我在。”女孩轉過頭來,唇角還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微風拂過,她的發絲在逆光中泛起漣漪般的金芒,整個人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透明的光暈。
男人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伸出的手穿過了虛無。遊戲手柄從指間滑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彆
房間裡寂靜得可怕,隻有窗簾在風中輕輕擺動。男人的目光落在遊戲手柄旁——那裡靜靜躺著一顆檸檬糖,包裝紙在晨光下閃著微光。
指尖觸到糖果的刹那,耳畔突然響起女孩的聲音:“怎麼樣,笨弟弟,滋味如何?“那語調輕快得仿佛她從未離開。
糖紙剝開的細碎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酸澀的滋味在舌尖漫開,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很酸。”他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聲說,嘴角卻揚起一個苦澀的弧度,“但很好吃。”
在被遺忘的土地上,巴龍疲憊地睜開雙眼。
焦土的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未散儘的硝煙與血鏽味。他躺在龜裂的大地上,頭頂是鉛灰色的蒼穹,幾縷殘陽如血般透過雲層,為這片廢墟鍍上一層悲愴的光暈。
巴龍用顫抖的左手撐起傷痕累累的身軀,突然怔住——右肩傳來久違的知覺。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到本該空蕩的袖管下,一隻蒼白卻完整的手臂正緊握著焦黑的土壤。
等價交換的契約,隨著光明神的隕落自行解除,不曾想到這具本該永遠殘缺的手臂,居然會以這種形式重新得以複生。
巴龍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踉蹌地邁向特雷姆希爾墜落之處。每踏出一步,焦土上便留下一個血色的腳印。他必須確認——那光明神祇是否真的就此隕落。
他所了解的曆史與眼前的現狀形成了詭異的偏差,月神尤拉忒彌絲曾親口所述:在神響戰爭的終末,特雷姆希爾將紛爭的詛咒灑向人間,那便是後世所謂的「加護」,也是勇者與魔王永恒對立的起源。
可若光明神在此刻就已隕滅
巴龍的瞳孔驟然緊縮,一股寒意順著脊背攀爬而上——他清晰地感知到,又一股光明的偉力正在融入這個世界。難道說特雷姆希爾的回歸,並非是將未來的意誌投射在原本的軀體上,而是將原本時空就已存在的自己擠兌了出去?
一個世界無法承載兩枚完全相同的神格。當未來的特雷姆希爾在終末之戰隕落,這個時空原本沉睡的光明神祇便如同被喚醒的鏡像,從時間長河的夾縫中浮現重新回到這本該屬於祂的時空。
這場戰爭沒有勝利者,他們都輸了,輸給了偏執,輸給了傲慢。神明失去了預知的優勢,凡人獲得了虛假的希望。那些灑落的鮮血,那些燃燒的生命,無一不在訴說著這場慘烈的悲劇。
巴龍的視線穿透飄散的光塵,落在特雷姆希爾已然黯淡的屍骸上。在那具失去生機的神軀表麵,一股熟悉的暗影正如活物般蠕動。
“唰——!”
暗影驟然凝聚成形——六條明黃色的手臂破空而出,那六隻手掌同時化作奪命的利刃,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間朝著行將就木的男人突刺而來。
然而,巴龍卻是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他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締造出一柄碧幽色的奇異造物,幽火在近似於金屬的紋路間流淌。當那六臂神祇的殺招將至時,冰冷的槍口恰好抵住了祂的眉心。
“特雷姆希爾的賢者。”巴龍的聲音沙啞卻平靜,“神的時代落幕了。”
話音落下的刹那,他的食指扣動了死亡的扳機。
足以殺死神明的烈焰在出膛的瞬間就撕裂了空間,形成一道螺旋狀的真空通道。
賢者的頭顱在接觸火光的刹那崩潰扭曲,明黃色的神軀像蠟像般開始層層融化。毀滅的衝擊波呈扇形擴散,所過之處連光線都為之曲折。地麵在哀鳴中塌陷,方圓十數裡的雲層被狂暴的能量撕成絮狀。
片刻後,火光散去。巴龍的右手指節在後坐力下皮開肉綻,但他紋絲不動。槍口所指的方向,隻剩下一個直徑千米的半球形真空領域。
新神賢者在千鈞一發之際撕裂空間,六條明黃手臂中的兩條在瞬移時被碧焰擦過,瞬間汽化成虛無。祂的身影從百米外的虛空中踉蹌跌出,神軀上布滿蛛網般的裂痕,不斷滲出金色的血液。
當新神賢者抬起血肉模糊的頭顱時,泛著碧幽寒光的鋒刃已然抵住祂的咽喉。隻需再遞進半分,便能將祂與神格的聯結徹底斬斷。
但巴龍沒有那麼做,他染血的身影如殘破的雕塑般靜立片刻,接著猛地抬腿,一記又一記重重踹在賢者胸口。
“哢嚓——”
“哢嚓——”
賢者沒有發出半點哀嚎,唯有骨骼斷裂的脆響在死寂的世界回蕩。金色的神血從祂嘴角汩汩湧出,在焦黑的地麵上繪出詭異的圖騰。
“錚——”
數道碧幽劍影破空而至,精準貫穿賢者的四臂與雙膝,將祂的身軀牢牢釘死在這片焦土之上。
完成這一切的巴龍,不再看賢者一眼,轉身踱步離開。同伴們還在等著他,他要回去,離開這破敗的世界。
巴龍染血的視野邊緣,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已佇立在廢墟之上。
混沌的光暈在那人周身流轉,每一次明滅都讓周遭的廢墟發生詭異的扭曲——秩序之神·克羅弗尼斯,就這樣靜默地注視著一切。
魔血的力量早已褪去,詛咒的反噬正在蠶食巴龍殘破的身軀。每一寸皮膚都爬滿漆黑的紋路,如同乾涸的河床般皸裂開來。
若這位至高現神選擇在此刻出手,名為巴龍·博卡爾的男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但克羅弗尼斯隻是靜立。祂混沌的雙眸中倒映著男人瀕死的身影,也映照著更遠處——那個被釘在地上、正在消散的新神賢者。某種難以名狀的韻律在祂周身流轉,仿佛在權衡,在審判,在等待某個命定的時刻降臨。
終於,祂歎了一口氣。
“神的時代已經落幕,世界將迎來新的秩序。”
在巴龍不可置信的注視下,秩序之神竟將雙手插入自己的胸膛。無數道刺目的金光從神軀裂縫中迸射而出,每一道都蘊含著足以重塑世界的法則之力。
神核破碎的聲響清脆如琉璃墜地,克羅弗尼斯的目光探來,他的麵容並無悲喜,隻待那流轉的混沌光暈開始逆向旋轉,將祂的神力一絲絲抽離、淨化、歸還給這個世界。
蒼穹之上,雲海翻湧,一道橫貫天穹的巨型渦旋緩緩轉動。那渦旋深處霞光流轉,層層疊疊的雲靄如同天界的封印,將那些悲淒壯烈的戰爭記憶,永遠鎮壓在凡人不可觸及的九重世界之下。
後世的人們賦予了它一個傳說的名字
——天域霞廊!
天空戰場的硝煙漸漸散去,雙頭巨龍的屍骸被天空主宰踩在爪下,破碎的鱗片如雪花般飄落。懸浮的空島上遍布光明使徒的殘軀,那些純白的羽翼沾滿汙血,像被撕碎的雲絮散落各處。
眾人滿是傷夷地朝向戰場中心望去,那裡一道猙獰的空間裂縫正在虛空中擴張,漆黑的裂痕中湧動著不祥的暗芒。眾人握緊手中的武器,以為又將迎來新的強敵。
卻沒想到,從中掉出的是竟是男人殘破的軀體。
“巴龍!”
“閣下!”
“天慧賢者!”
撕心裂肺的呼喊劃破戰場的死寂,阿托莉絲拖著骨折的左腿拚命向前爬行,指甲在焦土上犁出深深的血痕;伊萊娜用斷劍支撐著身體,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紅的腳印;風王老者的瞬移術在半空炸成光屑,枯瘦的身軀重重摔入傾斜的殘垣斷壁。
所有人都朝著那個方向靠去,唯有林德仍站在原地。一陣挾著火星的風掠過他的麵龐,他緩緩環視四周,目光所及儘是荒蕪破敗之景。
“真是一場,慘烈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