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格瑞特的瞳孔驟然收縮,掌心傳來的震顫幾乎令他握不住槍柄。那槍身內奔湧的不僅僅是單純的神力,還飽含著一位古神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眷戀。
槍尖的蜂窩晶體次第亮起,每一處孔洞中都浮現出微縮的山河圖景。
“接下來”
奧列蒙多斯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便交給你了。”
刹那間,顯現出遠古巨象的本體,象足踏落的瞬間,現實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分崩離析。格瑞特看到腳下的戰場寸寸龜裂,特雷姆希爾的光翼在崩塌的時空中扭曲破碎,整個世界在他們眼前坍縮成一個熾白的奇點
——而後轟然爆裂!
毀天滅地的大爆炸席卷開來,將格瑞特與特雷姆希爾同時被拋入時空亂流。即便如此,他們之間的戰鬥仍未結束。
特雷姆希爾絲毫不顧及自身的處境,祂的身形一展如同從黑洞中逃逸的一束光,手中人神劍揮動驟然朝向格瑞特襲斬而來。
格瑞特也毫不遲疑,在捕捉到特雷姆希爾身影的瞬間,便已然提起槍鋒,向著對方迎擊而去。
禁製完全解放的“破岩之槍”發出震徹寰宇的嗡鳴,槍身流轉的山河神紋此刻儘數化作奔騰的星流。
槍鋒所指即是江河所向
臂膀所承便是群山之重
足下所踏皆為星空軌跡
特雷姆希爾的聖劍挾著文明覆滅的業力斬落,格瑞特卻以槍為筆,在虛空中劃出創世的軌跡。
二者的身影在光陰長河中沉浮,每一次兵刃相擊都激起歲月的浪濤——
他們戰於創世之初的星雲裡,槍芒與聖劍的交鋒催生出新的恒星;
他們鬥在遠古戰場的廢墟上,迸濺的火花點燃了熄滅的文明火種;
他們廝殺至未來荒蕪的焦土中,激戰的餘波震碎了本將降臨的末日預言
“沒用的。”然後,特雷姆希爾的聲音從多重維度同時傳來,有如千萬個世界在齊聲宣告。
——而後,祂身負的八翼齊數綻開。
每一片羽翼都化作貫穿時空的光之洪流,翼展所及之處,星河倒轉,歲月崩解。祂身後的神環層層綻放,如同無限嵌套的宇宙模型。祂不曾覬覦巴龍手中的魔兵,因為在過去它們正以最完美的姿態存在這裡。
那是超越認知的絕對完全體,是“光明”這一概念在物質世界的具現化。當祂全力釋放神威時,連時間長河都為之凝滯——
格瑞特看到自己的槍鋒開始熔化,手臂的鱗甲正在化作塵埃飄散,「終末」的力量終於不堪重負,在那無上光芒的照徹下,支配這具身體的靈魂力量,如同褪色的畫卷般漸漸淡去,帶著勇者的加護從野獸的身上一點一點地剝離。
一縷陽光穿過窗欞,在昏暗的臥室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不是希望的晨光,而是遲暮的殘陽。
男孩緊握遊戲手柄的雙手微微發抖,汗珠順著下巴滴落在襯衣上。屏幕裡,曆經千辛萬苦的勇者終於站在了魔王城的大殿,手柄的震動反饋傳遞著角色瀕死的心跳,而存檔點早在三小時前就已消失。
“沒用的”
屏幕驟然暗下,跳轉至終幕的過場動畫。畫麵中魔王緩緩舉起魔刀,刀鋒折射著血月的光暈。跪地的勇者鎧甲儘碎,披風殘片如枯葉般飄零。
“你不可能戰勝我。”
魔刀劃出一道淒豔的弧光。伴隨著金屬斬斷骨骼的刺耳音效,勇者的頭顱滾落在焦土之上——那多少次帶給了他勇氣與希望的護身符,此刻沾滿泥濘。
【ga 】
猩紅的警告字樣在屏幕上跳動,將男孩慘白的臉龐也染上血色。他怔怔地望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掌心黏膩的汗水與血跡讓遊戲手柄變得滑不留手。
一滴水珠突然砸在按鈕上。
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男孩慌亂地用袖子抹臉,卻分不清究竟是汗水刺痛了眼睛,還是那些滾燙的液體本就源自更深的地方。
“為什麼……”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為什麼這個遊戲這麼難……”
窗外,最後一縷暮色被黑夜吞噬。遊戲機自動進入待機模式,屏幕的藍光漸漸暗下,將整個房間浸入昏沉的陰影。寂靜中,隻剩下男孩壓抑的抽泣聲在牆壁間回蕩。
“你本不必這樣”一個清潤的聲音突然響起。
男孩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見一名少年不知何時已蹲在自己麵前。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細碎的光斑,勾勒出一個近乎透明的輪廓。
少年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男孩的發梢,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晨露。
“卻為什麼”
他的聲音帶著跨越時空的疲憊,
“選擇獨自承擔這些”
少年冰涼的手指輕輕覆上男孩的眼瞼,觸感如初雪般轉瞬即逝。當男孩再度睜眼時——
整片天地已被鎏金色的暮靄浸透。
一條由星輝鋪就的長階自他腳下延展,每一級台階都浮動著朦朧的幻影:有春日裡第一朵綻放的野花,有深夜燭光下翻動的書頁,有雨後屋簷間滴落的水珠那些平凡卻溫暖的碎片,一直延伸到雲海之上的天際線。
在視野的儘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逆光而行,踏著血印拾級而上。他襤褸的鬥篷上還帶著未乾的血跡,每一步都在光階上烙下暗紅的腳印。
他滿是傷夷的身軀如同機械不住攀升,仿佛有無數透明的絲線從蒼穹垂下,牽著他支離破碎的骨骼繼續向上。
老人的一生如履薄冰,正因如此那些望眼欲穿的幸福,才會將他的身心灼傷。
男孩不自覺地向前邁步,光階在他腳下泛起漣漪。出乎意料的是,那看似熾烈的光芒並未灼傷他——反而如春日溪流般溫柔地漫過他的腳踝。
男孩追逐著那道蒼老的背影,在星輝長階上不知疲倦地攀登。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或許隻過了一瞬,又或許已跋涉千年。
當他的腳步終於接近終點時,發現老人正靜靜佇立在最後一級台階邊緣。那裡沒有王座,沒有枷鎖,隻有一望無際的蔚藍。
男孩仰頭望向老人,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沉澱著太多他讀不懂的情緒。
“你是在疑惑”老人微微俯身,皸裂的嘴唇間漏出風穿過廢墟般的歎息,“為何我選擇在此駐足?”
“為什麼?”男孩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因為天空在我的腳下,所以這裡就是我的終點。”
男孩望著眼前的景象,微微皺起眉頭:“可是,這裡什麼也沒有?”
老人輕輕笑了,那笑聲像是枯葉在風中摩擦的聲音。他抬起顫抖的手指,指向前方最後一級台階。
“你看不見,是因為你的終點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