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心中一驚,當年治壇之戰,左真人曾告訴過他一些道門秘辛。
“神庭!神庭竟在月宮裡!”
透過月光,穿過南天門,秦桑隱約看到了一個廣袤的空間。
但見那南天門下金柱頂梁,龍鳳盤繞,玄龜承負,麒麟環列。
門後宛若一個神仙世界,清光雲煙,天河明霞,一派仙家妙景。
座座長橋跨雲海,或消失在白雲深處,或連通至神山雲嶺。
神山之上,雲飛白花,靈園仙圃。
山色蒼、水色碧、風色清。
鬆之青、竹之翠、草之綠。
碧霞空濛,霧靄朦朧,奇花繡草,千年不敗,萬載長青。
雲嶺之間,瓊閣玉宇,重樓宮闕。
金殿之後列金殿,仙宮之外有仙宮。
高峙無窮,上徹雲際,星鬥嶽瀆,壯麗畢備。
真可謂:雲海沉浮現天宮,星輝流聚有浮槎。
秦桑好似看到一位位仙真踏雲氣、乘龍鳳,騰風架空、浮葉泛水,餐仙風神露,采東來紫氣。
若非知曉此為道門神庭,在這一刻,恍惚之間,秦桑可能以為自己即將得道飛升,仙界登真。
仙家勝景,高上恢宏。
可是,這些景象給秦桑的感覺不像是真實的,如在鏡中觀花、水中望月。
仙境內一片死寂,仙山上的鬆柏綠竹雖然茂盛,卻從中感覺不到生機,似乎都是假象。
甚至於,秦桑開始懷疑這個‘仙界’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可能一切都是幻景。
明月高懸九霄。
地麵上不僅能夠看到星輿之芒,還能夠清晰感覺到月光越來越亮,月暈正在擴張。
秦桑緊靠玉座,雙手緊握扶手,視線從月亮上挪開,垂望大地。
龍馭飛天。
山川江河沐浴月色之中,正在他視野裡飛快縮小,秦桑看到了莫行道閉關的島嶼,看到了劍心島、壺中島,星島仙湖的南北兩岸,東西大江。
以及,外麵廣袤大地的山嶽輪廓……
此時此刻,他心中無比緊張,太乙星輿的聲勢太大了,引得明月異變,一界震動。
在金龍現身的刹那,秦桑便意識到不對勁,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太乙星輿上應明月,此等異變,瞞不過此界大能的靈覺。
秦桑似乎已經感覺到望向這裡的目光。
無論如何,他的秘密肯定瞞不住了,道庭真君、妖族大聖都得來尋他。
他自然更傾向於道庭,可這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看似萬裡之遙,對大能而言可能隻在眨眼之間,誰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方先到。
倘若雙方齊至,被卷入大能之間的爭鬥,下場也絕不會太好。
秦桑自知禍福難料,逃無可逃,心下一橫,任由星輿奔赴月宮,若能趕在真君和大聖來臨之前搶進神庭或許還有轉機。
事實上,他也無力阻止金龍。
神庭不知有何物吸引著金龍,迫不及待想要歸巢一般,奮力拉著玉輦飛向月宮。
秦桑試圖操縱太乙星輿,和金龍溝通,回應他的卻是一聲聲高亢的龍吼,根本無法讓它停下。
太乙星輿和神庭有什麼關係?
七殺殿和道門又有什麼淵源?
秦桑心裡有太多太多疑問,但此時此刻無暇去想這些,收回視線,緊張注視著天上明月。
治壇一戰,真君和大聖的神通展現出冰山一角,可將神通打向萬裡之遙,而明月高懸九天,不知何時才能飛到,秦桑擔心他根本沒有進入神庭的機會。
不過,秦桑的疑慮很快被打消了。
不僅金龍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在秦桑奔向月宮的同時,明月也在向他靠攏。
中心的那輪月就像通往神庭的通道,對金龍有著無窮的吸力,在他眼中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放大。
眨眼之間,秦桑便覺自己被月暈籠罩,徜徉在清涼的月光之中,有種穿越空間之感。
這麼短的時間,他根本不可能飛上月亮,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罡風的衝擊。
而南天門就在前方!
…
中茂治治壇。
道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金殿上方,仰頭望著天際,神情凝重。
目中精光一閃,道人抬起右手,手指掐動,印訣未完,卻見金龍已經拉著玉輦遁入月暈。
‘轟!’
大地山川,江河湖海,和明月共震。
……
具山治某處。
大道上,一隊馬車,在月色下奔馳,車輪在地麵留下清晰的痕跡,可見車輦很重,滿載貨物。
護衛騎馬在車隊兩側往來不斷,戒備大道兩側的密林。
前方有一輛最輕便的馬車,兩人正在低聲交談著。
“消息可靠,隻要在三天內抵達臨陰城,貨值可翻十倍……”
說話聲突然被外麵的驚呼聲打斷,二人麵色微變,感覺到地麵在震,猶如萬馬奔騰。
其中一人急忙掀開窗簾一角,隻見所有護衛都望著天上,沒有盜匪出沒的跡象。
“你們在乾什麼?”
那人皺眉,嗬斥一聲,也探出頭望向天空,頓時呆住了。
……
某處靈山秀峰。
石洞之門半掩著,門前置一石桌,擺放瓊漿仙果,三名道人圍坐,一人飲酒作歌,另外兩人箸敲玉碗以和。
正至興處,歌聲頓止。
三人霍然起身,推翻了石桌也渾然不覺,齊齊飛空而起,望著再熟悉不過的明月,臉上露出震撼之色。
身為修士,他們看到的比凡人更多。
……
孽原。
嘶吼聲此起彼伏,混亂異常。
這裡也能夠看到明月的變化。
孽原中的凶獸被月變所激,都變得躁動不安起來,很快便有許多地方發生廝殺。
孽原深處,有強大的氣息蠢蠢欲動。
……
孽海。
‘嘩啦啦……’
明明沒有暴風,海上卻大浪迭起。
浪頭過後,水下有神秘的黑影遊過。
亂象無聲無息在海上蔓延,有些地方的海水被染成血色,漸漸連成一片,觸目驚心。
更有滔天巨浪,要將大海震碎一般,散發出令其他凶獸恐懼的氣息。
……
治壇的寧靜被打破。
一道道人影飛出金殿,仙官們被異變驚動,看到天上的異象,張口結舌,難以置信。
類似的景象同樣出現在靖壇、都壇,道門各派,鬼方國的王府、侯府,具山治宗門、散修洞府……
……
道人垂下手掌,收回視線,望向東方,白石治治壇的方向。
同一時刻,蓮足踏在一片竹葉上的坤道,正好也看過來。
兩道目光隔空相對,似乎都能夠看到對方凝重的表情。
異變太突然了,毫無征兆。
誰也預料不到,神庭竟在這個時候出世,道庭對此毫無準備。
長達兩百年的謀劃,一朝被毀!
開啟神庭之人,也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兩位真君似已經完成了交流,紛紛移轉目光,望向具山治。
他們所看的方向正是星島仙湖,劍心島!
劍心島上。
執劍真人懸立在島嶼上空,仰觀明月,眼中的訝色未消。
他的目光深邃,內含神韻,透過月暈,看到了神庭和玉輦,以及玉輦上的人影。
這時,執劍真人感知到來自遠方的注視,側目望向西方,捏碎一道靈符。
“執劍道友?”
道人的聲音響在耳畔,雖是疑惑的語氣,卻暗含一絲責備。
執劍真人輕歎一聲,帶有歉意道:“此事亦在老夫意料之外,是老夫疏忽了。”
遠方的道人張口欲言,忽然心神一震,運足法目,視線越過具山治,望向鬼方國。
隻見岡山治治壇,也就是鬼方國大聖府,此刻妖雲彌漫,妖氣衝天。
‘咚!’
一聲鼓響,驚天動地!
道人神色陡變,用急促的語氣追問:“之前道友和我等的約定,還作數否?”
此界六天故氣無處不在。
道門困於此界,道門修士皆依附於神庭方能修行,一身修為係於都功印。
也正是受製於都功印,道門修士修行和行動都受到種種限製,卻又無法脫離此界。
須知,此界並非自然而生的小千世界,乃是道門先輩在危機關頭以神庭分割大千,封斷一界,保存下來道門香火。
找不到神庭便無法回歸大千。
倘若四彆治俱在,四印合一,道庭仍有可能誕生新的天師,再啟神庭,重振道門。
可惜世事難料,具山治治壇被毀,兵馬鬼神反叛,局勢糜爛至今。
道門真人、真君前赴後繼,嘗試種種辦法,試圖破局,因此界環境的天然限製,均告失敗。
直至兩百年前,轉機到來。
具山治治壇無緣無故震蕩,二位真君隱約察覺到神庭的波動,同時一名域外之人找上了道庭,正是執劍真人。
雙方立下誓約,合力助道庭回歸。
不過,一旦神庭現世,勢必震動大千,甚至可能引來其他天師級數的強者。
道庭符神乃是將符道推演到極致的成果。
洞真以上位業的符神,如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在任何人眼裡都是符道至寶。
哪怕道庭當年的敵人不在,那些強者也絕不介意搶走一尊符神。
回歸大千,有外患,亦有內憂。
內憂便是鬼方國,不出所料,妖族大聖毫不猶豫敲響了鳴妖鼓。
在原本的謀劃之中,道庭一方麵為重啟神庭做準備,一方麵以神道為餌,引妖魔入局,主動送出二十四天獄殘圖。
一旦鬼方國大聖真的與神合真,踏入神道,成為鬼神。
道庭便能在掌控神庭後,通過神庭對鬼神的壓製,輕易收服鬼方國,解決內憂,專心應對外患。
在道門自封的期間,外界的神道也在不斷衍變,已經和道門推演出的,由符道演化出的神道有了很大不同。
執劍真人將外界的神道秘典帶入此界,道庭改動之後,神不知鬼不覺讓送去鬼方國,給妖魔帶去新的啟示。
無數年來,道門和鬼方國都在鍥而不舍尋找出路,隻要有一絲希望都會去嘗試。
一旦大聖從中獲得啟發,定會去推演新神道,如此落入局中。
與此同時,為避免引起妖魔警覺,真君不可輕動,尋找神庭的任務落在執劍真人身上。
他乃真正的劍修,唯我唯劍,道基在劍而不在神庭,抱劍守一,竟能進入具山治治壇。
執劍真人多次出入具山治治壇,漸漸有了些眉目,並且順利將鬼方國引入陷阱。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卻突發意外。
神庭現世,乃是被秦桑座下神輦所激,道庭的準備遠未完成。
沒有天師敕命,儘管找到了南天門,可哪怕真君也無法立刻進入神庭,偏偏有一個例外。
二十四天獄殘圖!
酆都鬼府當年和神庭相接,相當於變成了神庭的一部分,隻要知曉神庭方位,便能通過殘圖,將已經成為鬼神的妖修送入神庭。
甚至於,妖族大聖即使未入神道,也能借助殘圖,搶入神庭!
一旦被妖魔竊據神庭,後果不堪設想,送出的二十四天獄圖反而成了催命符。
這些還在其次。
道人望向深邃的虛空,眉心緊鎖,神庭意外現世,震動已經傳遞到大千,無法遮掩。
如果執劍真人撕毀契約,棄道門而去,此時的道門無力解決內憂外患,將迎來滅頂之災!
執劍真人仰天長笑:“我輩劍修,寧往直中取、不在曲中求,豈會做毀諾之事!老夫寧身死,以求全節!”
笑聲朗朗。
執劍真人邁步而出,步踏虛空,登天而去。
劍奴站在島上,滿臉擔憂,忽聞執劍真人喝聲傳來:“今夜正是汝等殺敵突破之時,還不速去!”
劍奴心中一震,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祭起靈劍,禦劍北上孽原。
……
神庭之中。
秦桑乘龍而來,冥冥中感覺自己好像越過了一層無形屏障,輕而易舉在南天門下飛過,沒有絲毫阻礙。
剛穿過南天門,秦桑眼前突然一花,竟現出一道人影,擋在前路。
“執劍道友?”
秦桑滿臉震驚。
眼前之人赫然正是執劍真人,隻是身形虛幻,似是元神之力凝就的虛影。
“吾乃天越!”
執劍真人沉聲道。
此時此刻,他的氣勢和秦桑熟悉的那個執劍真人截然不同。
天越?
北辰境的天越上人?
“你……”
秦桑神情劇變。
“吾受人之托,助你在此界達煉虛之境。”
天越上人看著秦桑座下神輦,眼神複雜,“老夫原以為是鳳羽之功,原來道庭的巡天神輦在伱手裡,難怪你能破開壁障,進入此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