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見到,估計會懷疑自己遇到的是一頭青毛妖猿。
仔細看便知,他身上並非真正的毛發,更像一根根草葉,如同纖細密集的水草。
這是修煉毒功的後果之一,花露之毒在體內鬱積的表現。
剛入毒湖之時,秦桑也曾有過類似的遭遇,但那次毒草僅僅附著在體表,於他無傷。
這些毒草卻是從他血肉裡長出來的,紮根於經絡,讓丹道宗師看到,都要道一句毒入膏肓。
一旦毒草開花,更是意味著死期將至,神仙難救。
同樣修煉《毒神典》的前輩,看到這一幕,也要目瞪口呆,難以想象有人敢這麼瘋狂。
《毒神典》劍走偏鋒,修煉之人便越要小心謹慎,即使毒藥充足,也須循序漸進,不敢一次吸攝太多,以免體內堆積大量毒素而失控。
秦桑卻似毫無顧忌,甚至有些毒草已經生出花苞的雛形。
他也是經過一次次嘗試,找到毒珠的極限,然後便陷入瘋狂的修煉之中。
斬殺花仙得到的圓珠已經被他完全煉化,絲毫沒有浪費,此時花露正在消耗。
照這個勢頭,偌大的空間,大片大片花田產出的花露,未來很可能供不應求。
創出這門毒功的前輩,肯定也想不到後世會有一個這麼瘋狂的傳人。
這樣修煉,收效自然極為驚人,秦桑的修為和實力,每時每刻都在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飛速提升著。
他有預感,《天妖煉形》突破第五層中期,就在幾年之內。
如果不考慮瓶頸,毒藥充足,一劫之內,不僅《天妖煉形》能修煉到第五層巔峰,甚至有機會觸摸到煉虛期的門坎。
短短三百年,大多化神修士隻敢期望突破化神中期。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在一劫之內衝擊煉虛?
何況,秦桑還是法體同修!
不過,和《天妖煉形》相比,《元神養劍章》的進境遜色一些。
這麼快的修煉速度,不必執著於誰主誰輔了,秦桑以提升實力為先。
畢竟《元神養劍章》還要求對殺道的領悟,他獨自閉關,鮮少接觸外人,缺少廝殺的機會。
而《天妖煉形》的修煉頗為順利,突破指日可待。
秦桑默運毒珠,露出麵目,看向太陽神樹上的其中一頭神鳥。
朱雀幼靈附身神鳥,露出嫌棄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要沉睡幾百年才能恢複,”見朱雀幼靈操縱神鳥,秦桑意外道。
它本就是幼靈,一己之力禦使天鳳真羽破界,消耗肯定極大。
朱雀幼靈怒哼,看向秦桑的眼神非常不滿,“本來能睡很久,但你身邊太亂了,睡不安穩!本朱雀仍處於虛弱之中,你休想讓本朱雀再做什麼。”
秦桑心下了然,看來朱雀幼靈雖在沉睡,也能感受到天地間逆亂之氣的波動,儘管他將籙壇壇場覆蓋太陽神樹,還是把它驚醒了。
“我還要問你,到底把我帶到了哪裡?”
秦桑簡單將此界描述了一番。
朱雀幼靈昂起腦袋,一臉傲然,“區區逆亂之氣,隻要在本命真羽中沉睡,再過幾千幾萬年,也影響不到本朱雀!”
不知它是吹噓,還是朱雀真羽真的如此神奇。
秦桑不和它計較,讓它仔細回憶,有沒有關於此界的線索。
朱雀幼靈收起傲色,垂下腦袋,思索了好一會,眼中露出茫然,“孽原……孽海……孽……孽……”
最後,它似乎記起什麼,用不確定的語氣道:“我……記得,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好像也叫孽……孽……孽……”
朱雀幼靈‘孽’了半天,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叫孽什麼,頓時氣急敗壞起來。
秦桑神色嚴肅,那個未知之地定然非常危險,深深烙印在朱雀幼靈心中。
朱雀幼靈和仙殿來自同一界,那個地方很可能在大千世界!
如果孽原和朱雀幼靈說的地方有關,難道此界便是大千世界,所有人都被困於孽原,無法接觸外界?
再聯想到莫行道的說法,九天金闕禦史對飛升之路興趣不大。
或許,未必沒有人能接觸外界!
道門真君定不會甘心偏安一隅,不知何故龜縮於此。常人根本無法走出孽原、孽海,沒有知曉真相的必要。
想到這裡,秦桑又遲疑了。
此界是大千,風暴界道標之門通往何處?難道是大千世界的另一個出口?
朱雀幼靈隻記得這麼多,嘟嘟囔囔,咒罵不絕,恨死害它的罪魁禍首。
百思不得其解,秦桑便不徒耗心神,修為到了自然能接觸到真相。
“你醒來正好,貧道有件事想請教你,”秦桑語氣一轉,說道。
聞聽此言,朱雀幼靈頓時將不快拋在腦後,腦袋昂的更高,俯視秦桑,一臉倨傲,聲音卻很淡然。
“講。”
秦桑很好奇,朱雀幼靈這種性子,怎麼能忍住,在他身邊潛伏這麼久。
他搖了搖頭,道:“不久前,煉化麒麟源種時遇到了一個問題,貧道拿捏不準。”
說著,眉心一閃,火蓮徐徐飛出。
火光豔豔,麒麟源種位於蓮心。
秦桑心念微動,麒麟源種緩緩浮出蓮心,看起來和最初沒什麼變化。
他緩緩道出自己所遇到的難題。
儘管過去近百年,距離徹底煉化差的遠,但在煉化的過程中,秦桑隱約感知到,麒麟源種內部似乎有奇異的波動。
他猜測,波動很可能來自朱雀幼靈說過的,麒麟真靈的靈昧。
也是在這時,秦桑發現了問題。
在他不斷抽取煉化源種精氣的過程中,麒麟靈昧的波動亦在衰弱,而且速度遠比想象中快,不等他煉化源種,麒麟靈昧就徹底消亡。
而他最擔心的是麒麟在源種裡留下什麼暗手,直接泯滅靈昧,將麒麟本源的秘密永遠埋藏。
秦桑也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
朱雀幼靈明白,秦桑的擔心很有道理,麒麟神獸生前定是大神通者,有後手才正常。
它顧不得裝模作樣,歪著腦袋,陷入沉思。
良久,朱雀幼靈眼神突然明亮,道:“你想不想要一頭神獸坐騎?”
秦桑一怔,看向麒麟源種,“你是說它……”
“嗯!嗯!”
朱雀幼靈連連點頭,“既然你擔心麒麟靈昧消亡,帶走秘密,就讓它孵化出來好了。給它留一點兒精氣,蘇醒後肯定非常虛弱,翻不起什麼風浪。我幫你在它孵化時留下烙印,孵化之後,肯定乖乖聽你命令,你就是它的主人。”
麒麟啊,誰不心動?
騎麒麟出巡,何等威風!
修煉者豢養靈獸乃是常事,靈獸亦是一大助力。
秦桑缺少靈獸和坐騎,一是機緣未到,以前的靈獸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二是豢養靈獸和靈蟲一樣,需要耗費精力和資源。
他皺起眉頭,遲疑道:“倘若它蘇醒後桀驁不馴……”
上古神獸,豈會甘居人下?
這種大神通者,即便能趁對方虛弱時壓製一時,秦桑也沒有信心壓製一世。
讓麒麟跟在身邊,時刻需要防範對方反戈一擊,秦桑想想就頭疼。
“這種麒麟源種隻能封印一點真靈,不可能帶有麒麟生前的所有記憶,何況被歲月消磨這麼久。最多將關鍵秘密銘刻下來,真正的記憶肯定封印在麒麟本源。到時它帶著我們找到麒麟本源,不讓它和記憶融合便是,我有辦法!你放心,麒麟蘇醒後隻會視你為最親近之人,”朱雀語氣輕鬆,解釋道。
秦桑怦然心動,眼中卻露出審視,意味深長道:“沒想到你會真心助我。”
之前逃難,朱雀幼靈不顧一切催動天鳳真羽,是因為它也受到生命威脅。
朱雀幼靈憤憤,“本朱雀被你連累,一切成空,報仇遙遙無期,麒麟本源是唯一的希望,隻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還有,天鳳真羽要分我一半!”
“好!”
秦桑點頭應下。
見他這麼爽快,朱雀幼靈也有些驚訝。
秦桑微微一笑,朱雀幼靈相當於救他一命,將天鳳真羽送出也無妨,何況區區半根。
現如今,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朱雀幼靈恢複,也能幫他更多。
朱雀幼靈沉默片刻,道:“你做好準備,孵化和馴服麒麟,每一步都要求細致入微,需要很久。”
這意味著秦桑長時間無法全力施展神識,在這期間也不能煉化任何靈火。
不過無礙,《天妖煉形》進境飛速,對他的實力影響不大。
接下來,洞府內不斷響起朱雀幼靈嘰嘰喳喳的聲音,有時還有恨鐵不成鋼的哀歎,趁機訓斥兩句,過過嘴癮。
秦桑不和它一般見識,心神傾注於蓮心的麒麟源種,一改之前的策略,一舉一動都非常溫柔,好似在安撫不安的靈魂。
許久,洞府內火光大亮,旋即消退。
火蓮吞下麒麟源種,恢複如初,飛回紫府。
秦桑靜心體悟片刻,暗暗點頭,收回心神,看向太陽神樹,將一道印訣打向神樹中的天鳳真羽,解開一道禁製。
以後朱雀幼靈可以不必經他同意,直接吸收天鳳真羽裡的鳳凰真火。
朱雀幼靈打了個哈欠,輕哼道:“算你有點兒良心!”
“記得好好回憶……”
話說一半,秦桑便見太陽神鳥神情呆滯,暗暗搖頭,將太陽神樹收起。
短暫的插曲過後,秦桑繼續入定修煉,洞府恢複往昔的靜謐。
隨著時間推移,秦桑身上的青毛逐漸縮短,最終潰縮進入體內,身體恢複正常。
又過去幾日,秦桑將新的花露采集回來,留下一瓶,將花露吞下,繼續閉關。
……
如此日複一日。
又過去三年。
秦桑外出了一趟,飛出毒湖後,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幻景之間快速穿梭。
“暗記都還在……”
秦桑喃喃道。
這些暗記布置在上次爭鬥之地的前方,若鬼方國和道庭重返此地,破壞暗記,他就能察覺。
好在,這些年來治壇非常平靜,鮮有人至,他來去無阻。
和以前一樣,先去見了麵已經成為妖神的蛇妖,然後先後去執劍真人和齊大師府上拜訪,求購靈藥,最後匆匆回返。
接下來,又閉關一年,秦桑忽然蘇醒,喚醒天目蝶,取出一枚瀅花丹喂給她。
天目蝶吞下瀅花丹,身上散發出馥鬱花香,雙翅晶瑩如沾染了水霧,傳遞來興奮和孺慕的意念。
秦桑微微一笑,等天目蝶消化丹藥,輕聲道:“該你給我護法了。”
天目蝶繞著秦桑翩翩飛舞,最後飛向門口。
此地不為人知。
三十多年,沒有其他人闖入毒湖,護法可有可無。
天目蝶要做的是盯緊那處竅眼,儘管多年來竅眼毫無異狀,但秦桑習慣性謹慎。
洞府又恢複寂靜。
不知過去多久,天目蝶突然顫動了一下蝶翅,接著便有悶雷聲傳出。
聲音來自秦桑體內。
秦桑盤坐,巋然不動,氣血卻如驚濤駭浪,陡然暴動,強橫的氣血刹那間橫掃洞府,護府大陣受到衝擊,竟也狂震起來。
體內精氣遊走,自生循環,秦桑恍惚間似乎看到精氣在體內幻化出種種奇景,五臟六腑、血肉皮膜仿佛自成天地,每次衍變氣血便強橫一分。
功法催動到極致,鳳翼倏然張開,隱隱似有一聲鳳啼傳出,青鸞法相再現。
雖然還是虛影狀態,能明顯看出來,青鸞比數十年前凝實了,已有神獸的幾分神駿之姿。
法相現。
秦桑悶哼一聲,雙手掐訣,接著皮膜鼓起,體內好似有無數龍蛇遊走,骨骼爆響,內腑更是傳出龍吟虎嘯之音。
下一刻,氣息狂漲!
秦桑身邊驟然爆發出一股氣血風暴,狂卷而出,若非靈陣保護,洞府當場便要被夷為平地。
那股氣血直衝而上,穿過青鸞法相,竟有一部分被青鸞法相吸收。
這奇異的一幕無人看見,青鸞法相染上一層血色,又漸漸消退。
法相似乎更凝實了。
而秦桑在這次爆發後仰首發出長嘯,嘯聲之中帶著濃濃的欣喜和舒暢。
《天妖煉形》第五變中期。
突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