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西路治所桂州,
夕陽的餘暉消失在了天邊。
桂州城中,
一處還算熱鬨繁華的街道旁,
有一座兩層的酒樓,酒樓正門掛著大大的牌匾,其上刻著‘賽樊樓’三個大字。
賽樊樓前的酒旗下,
一個十分壯碩年輕人正在好奇的看著酒樓斜對麵,大戶人家的門口。
那門口正有人扛著粗壯的竹竿走出來,準備著放到牛車上拉走。
這時,
有一個國字臉,濃眉小眼,壯碩與這年輕人差不多的漢子從賽樊樓裡走了出來:“小段,有看到人麼?”
年輕人搖頭:“沈大哥,沒看到!”
“那你剛才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小段指了指大戶人家的門口道:“沈大哥,你說這麼粗的竹竿,是乾什麼用的呀?”
那‘沈大哥’想了想後說道:“許是這戶人家,搭乞巧樓用的吧!”
聽到這話,小段眼睛一亮道:“嗨,還真有可能!沈大哥你是怎麼想到的?”
這‘沈大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道:
“我怎麼想到的?之前在禹州,你鄒家嫂嫂和小妹年年七夕都要拜的!我沒少被你嫂嫂喊著搭建那玩意兒!”
小段點點頭,看了一眼遠處,道:
“沈大哥,你說那位熊小伯爺會來咱們這兒麼?我聽說桂州城裡要請他的人可不少!”
那‘沈大哥’遲疑道:“應是來的吧,不來早就拒了!”
小段回道:“可這.天都要黑了,還沒看到人影!沈大哥,你說咱們和老耿,要是去了拓西侯或者勇毅侯麾下,真刀真槍的上陣拚殺,哪要受這種氣!”
“我聽人說,這熊小伯爺身邊那個姓郭的小子,族中兄弟就在勇毅侯麾下,不到一年就累功都當上一營的副指揮了!”
那‘沈大哥’歎道:“誰說不是呢!但你嫂嫂卻問我,說在這兩位侯爺麾下立功固然容易,但是攻城、野戰的時候,又要死多少人?”
小段訕訕。
“咱們如今借著我姐夫宗室的身份,能在這邊謀個募兵練軍的軍職,已然是不錯了!而且”
‘沈大哥’看了看四周,見身旁沒外人,繼續道:“而且前兩日策英給我來信,說陛下有意在桂州擴幾個軍,咱們和這位熊小伯爺打好關係,說不準以後也能去謝子爵麾下,混個指揮使當當!”
小段:“啊?謝子爵?沈大哥,伱這麼說,是這位小伯爺背後站著的神仙是謝家?可一個是伯爵,一個是子爵”
‘沈大哥’搖頭道:“策英信上說,是這位小伯爺和謝子爵家三女定了親,將來就是勇毅侯世子的連襟了,謝子爵的親妹妹嫁的是忠敬侯鄭家的子弟。”
小段點頭道:“徐家又和顧家是姻親怪不得之前設宴,廣南西路帥司、知州等幾家的公子都來了。”
那‘沈大哥’繼續道:“不止這個,老耿說他請小伯爺身邊的人喝酒的時候,聽說路上還去淮南路吳大人、荊湖南路申大人府上拜會過呢!”
“沈大哥,咱們臨行前,團練倒是說過謝子爵曾經幫過申大人的事兒!那吳大人又和這位小伯爺有什麼關係啊?”
“吳大人兄弟任職戶部,妹妹吳大娘子是永昌侯大娘子,許是有咱們不知道的親戚關係!看,人來了!叫老耿下來!”
聽到此話,小段趕忙看去,果然看到一行六七人,正騎馬走過來。
熊炎等幾人來到賽樊樓門口,下了馬。
那‘沈大哥’帶著兩人笑著迎了上去,拱手道:“卑職沈從興”
小段:“卑職段成潛”
最後下樓的老耿:“卑職耿介川”
“見過小伯爺!”
三人正要躬身的時候,熊炎趕忙一步上前,托住沈從興的胳膊,道:
“沈大哥姐姐嫁的是禹州趙團練,乃是皇親國戚!小子當不得大哥的禮!”
熊炎看著健碩的三人,又道:“方才招待了幾位京中長輩家的商行管事,讓幾位久等了,等會小子喝酒賠罪。”
沈從興伸手笑道:“小伯爺,言重了!您能來就讓我等臉上有光!樓上請!”
“請”
沈從興和熊炎說著話,老耿和小段招待著郭追、餘執等人,朝樓上走去。
眾人在二樓臨街的雅間中落了座,席間上了桂州當地的美食和模仿汴京樊樓的菜式。
推杯換盞之間,沈從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
“小伯爺,您所言不錯!這廣南西路最能打的,除了謝子爵麾下的禁軍,就當屬田州教練使儂境安的四千蕃兵。”
“今年元宵後,與交趾的幾場摩擦,謝子爵與儂教練使相互配合,很是贏了幾場!”
熊炎點頭沉吟了片刻道:“我聽說,這田州教練使娶了好幾個婆娘?”
一旁的耿介川家有母老虎,語氣中有些羨慕的說道:“小伯爺所言不錯,聽說那幾個婆娘都是田州周圍蠻族族長的女兒或者妹妹!嘖~”
熊炎看著老耿的樣子,微微一笑道:“沈大哥,我還聽說那儂境安有兩個妹妹嫁到了邕王府?”
“是的,邕王子嗣眾多!邕王世子的兩個弟弟,各自納了一個當妾室。”
“這麼說來邕王在這廣南西路,倒也有了些勢力。”
沈從興道:“聽我那外甥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北邊與白高國打的正烈,南邊的交趾又屢屢犯邊,邕王與其結親,於我大周是有好處的。”
熊炎頷首,道:“沈大哥所言不錯。”
看著熊炎喝了酒的年輕臉龐,沈從興又想了想外甥趙策英來的信,一咬牙道:
“南邊謝子爵與儂教練使直麵交趾,我等在桂州募兵練軍,幫邕王防著各類情況,也是有備無患!”
“畢竟,桂州此處乃是廣南西路北上中原的水陸要地。”
聽到此話,熊炎舉起酒杯,眼神親切了許多的說道:“沈大哥,所言甚是!請!”
看著熊炎的眼睛,沈從興明白了些事情,趕忙舉起酒杯。
乾了一杯後,熊炎看著小段望向熊家小廝手中大高劍的眼神,擺手道:“給小段兄弟瞧瞧!”
段成潛一愣,趕忙站了起來舉杯道:“多謝小伯爺!”
老耿和小段欣賞著大高劍。
熊炎則和沈從興說著這大高劍的來曆。
沈從興端著酒杯,聽完熊炎的話後,眼中滿是回憶神色的說道:“徐家五郎靖哥兒?我記得當年陛下整壽,我那外甥去皇宮祝壽的時候,被邕王世子欺負,還是靖哥兒和顧家二郎幫他解了圍!”
熊炎一愣道:“哦?還有這事!”
“不錯!可惜我那姐夫,怕被諫官說交勾勳貴武將,之後這些年都沒讓我外甥去找這兩家的哥兒。”
熊炎道:“趙大人這是潔身自好,謹守本分!陛下和皇後娘娘也是多有稱讚的!”
聽到這話,沈從興有些不好意思的舉起酒杯:“小伯爺說的是!”
酒足飯飽之後,
熊炎同沈從興一起下了樓,
臨分彆前,熊炎道:“沈大哥同幾位兄弟都是在趙團練大人手下做慣了的,以後桂州之事,我可要多多麻煩諸位了。”
小段和老耿二人高興的對視了一下,然後同前麵的沈從興一起拱手道:“多謝小伯爺!”
道彆完之後,看著騎馬遠去的熊炎,耿介川來到沈從興身邊,道:“老沈,這熊家哥兒才二十來歲,年紀不大倒是挺有城府。”
沈從興頷首:“我娘子說,那汴京之中一不缺虎狼,二不缺人精。能被選中來這兒,怎麼會沒有過人之處。”
“這位小伯爺,在我等麵前自然是這般模樣!如若是在地位相當的公侯子弟麵前,可能又要是另一般模樣!”
小段在一旁道:“鄒家嫂嫂說的話,一向是在理的。”
沈從興拍了拍小段的肩膀,三人說笑著離開了此處。
七月中旬,
中元節將至,
汴京的街道上多了不少售賣各類冥器的商販,貨架上都是各類各樣用彩紙糊製而成的日常用品,衣服鞋帽,不一而足。
未時兩刻(下午一點半後)
皇城以東,
宮牆附近的街巷中,
柴家,
秋聲苑,
屋內廳堂中,拂衣站在桌案旁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柴錚錚:“姑娘,您看奴婢說的這些東西,可有什麼要增刪的?”
柴錚錚低頭看著眼前的賬冊,低聲道:“采買些桃子當做供品,再買幾柄木梳,給晴雪她們燒過去,其他便按你說的采買吧。”
“是,姑娘!”
待拂衣離開桌案,柴錚錚深吸了口氣,驅散了腦海中的哀思,繼續看著名下店鋪的賬冊。
“嘩啦”
廳堂隔扇中間懸掛著的珠簾被人撩開,雲木腳步匆匆的走了過來。
柴錚錚抬眼看了一下後,放下手中毛筆,沉聲道:“怎麼了?這麼風風火火的?”
雲木來到柴錚錚跟前,急聲道:“姑娘,方才奴婢去魏姑娘所在的店裡時,聽到有客人說,說”
“嗯?說什麼?”
“有客人說,勇毅侯在白高國克夷門關塞外,被,被白高國守將,給打敗了!”
“什麼!!!”
柴錚錚眼睛一瞪,一下站了起來,皺眉急聲道:“敗了?勇毅侯他沒事吧?”
隨後又道:“怎麼會這樣.”
雲木歎了口氣:“說是勇毅侯因為連番大勝後太過輕敵,直接帶兵去了克夷門之外列陣,結果”
“還沒等勇毅侯列陣結束,就被白高國的守將借著地勢,以逸待勞用鐵鷂子給衝的陣型大亂!折損的不少人!”
“勇毅侯聽說也受了傷。”
柴錚錚:“傷的重不重?”
雲木搖頭:“這奴婢沒聽到。”
柴錚錚呼出口氣,麵色凝重的坐回了椅子,道:“之前勇毅侯打下了後曲之地,是有大功的!這般失利應該沒什麼。”
“此時何事發生的,雲木你可有打聽到?”
雲木在一旁皺眉微微搖頭道:
“姑娘,奴婢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打聽!隻聽到說今日上朝的時候,陛下的麵色很不好看!奴婢覺著也不像姑娘你說的沒什麼事。”
柴錚錚皺眉看著雲木:“為什麼?”
雲木道:“姑娘,因為今日早朝,還有官員因為此事參奏勇毅侯!給陛下進言要將勇毅侯從北邊叫回來治罪!還有人說,應該換個老成持重的老牌勳貴去主持此事!”
柴錚錚:“換誰去?”
雲木:“聽著有說換安國公去的,有說請令國公出山的,還有說韓國公厲害的呢。”
柴錚錚搖著頭道:“這幾位都多大年紀了!”
“姑娘說的是!上朝的時候,中山侯和錦鄉侯兩位侯爺倒是當朝自薦,不過好像陛下沒怎麼表示。”
“雲木,襄陽侯呢?有沒有自薦,或者陛下有沒有提襄陽侯?”
“奴婢沒聽到有說襄陽侯!”
聽到此話,柴錚錚眼中滿是思考的神色,緩緩的坐回了座位。
榮家,
回雪院門口,
下了值的榮顯穿著一身的禁軍甲胄,正探頭朝著院裡看去。
聽到屋子裡自家妹妹的說了一句“嬤嬤慢走”,榮顯趕忙朝院兒外快走了幾步躲到了一旁。
探頭看著那位發髻整齊麵容肅正的孔嬤嬤身影一拐消失在種著鮮花的月門處,榮顯這才緩步走出來,整了整自己的兜鍪後,走進了回雪院中。
“公子來了!”門口有小女使喊道。
榮顯低頭穿過小女使撩開的紗簾,摘下頭上的兜鍪後,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道:“妹妹,這麼火急火燎的叫我來,有什麼事?”
榮飛燕背著身,拿著撣子拂了拂牆上的掛畫,女使細步則朝外走去,將屋子裡的小女使都叫了出去。
細步出了屋門後,
榮飛燕這才轉過身,咬著下嘴唇道:“哥,這兩日可還有輔國公家的人堵你?”
榮顯嘴角一撇道:“像你哥我這麼英俊帥氣,竇家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今日怎麼關心起我來了?”
榮飛燕朝凝香點點頭,女使凝香會意去道一旁的屋子裡抱出了個小木匣。
看著小木匣被放在桌子上,榮飛燕道:“哥,今日勇毅侯徐家的事,你知道了吧!”
榮顯看了一眼小木匣,無所謂的點著頭:“你說勇毅侯打敗仗的事?”
榮飛燕麵色凝重的看著榮顯:“對!”
榮顯道:“知道了,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榮飛燕皺眉道:“可,我聽女使說外麵傳的沸沸揚揚,說陛下要治勇毅侯的罪呢。”
榮顯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桌上木匣,遲疑的說道:“妹妹,不會因為徐家出事,你又要扣你哥我的零花錢吧?”
榮飛燕氣惱的說道:“哥,和你說正事呢!你怎麼還掛念你的零花錢?”
榮顯搖頭,接過凝香遞過來的涼茶悠閒喝了一口,道:“內宅裡的小女子,你懂什麼?”
榮飛燕:“哥,我懂什麼?我有什麼不懂的!”
榮顯一臉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看著榮顯的樣子,榮飛燕道:“哥,你要是能說出個道理來,我.我就補給你這月的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