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熙熙,春風習習臨水殿前的帳子三麵通透。色彩鮮豔的絲綢絲帶係在臨水殿各處,微風吹拂下,這些絲帶迎風舒展飄動,與被搬來裝飾的一盆盆春日花朵相映成輝。不論是侍立在旁的宮中禁衛、內官和女官,還是臣子官眷們也都簪著花。上首,坐在台上的帝後放眼看去,景色美麗,又有暗香浮動。皇帝笑著同身旁的大內官招了招手,大內官趕忙一甩拂塵,走過來躬身側耳。“今日這金明池是爾等內侍省裝扮的?”聽到皇帝問話,大內官躬身道:“回陛下,是!奴婢們也請了文思院的大匠們出謀劃策。”“哈哈,算你們有心了!”“謝陛下誇獎,這是奴婢的本分。”“嗯!”這時,趙枋在一旁低聲道:“父皇,你說的那位字非常好的大人在哪裡呀?”皇帝看向了一旁的大內官,大內官趕忙道:“陛下,殿下,在那兒呢!”說著指了指靠近帳子門口的盛紘。三月一日開金明池,本就是與民同樂的意思多一些。故今日帝後同皇子趙枋和公主趙月都是穿著常服。而早些時候陪著皇帝儀仗一起進園子的臣子官眷們,自然也不能穿的太過光鮮。這陪駕的臣子官眷們,都是在汴京待久了的,知道今日衣服不能太華貴,便在細節處使力來彰顯自家,譬如低調的衣服前編織的衣扣,在其中攙著金絲、寶石和美玉;譬如發髻上看著像是簪著小花,落著蝴蝶,實則是大匠儘心雕琢的玉飾;當然最低調的當屬皇後娘娘,因為此時皇後戴在身前,正在被懷裡的月兒公主好奇把玩的那串不起眼的珠子,約值兩萬貫!方才,王若弗還有閒心看著某位國公家女眷的首飾,暗暗同劉媽媽咂舌一番。但,當盛紘被大內官喚到皇帝跟前的時候,她有些緊張的不知道乾什麼。還是劉媽媽接到了勇毅侯孫大娘子的眼神,提醒王若弗站了起來。此時,盛紘正站在正中間,剛聽完皇帝的對他‘工作態度’的誇獎。聽完後盛紘朝著上首的帝後躬身一禮,語氣激動的說道:“謝陛下誇獎!陛下之言,臣,受之有愧!”坐在上首的皇帝正要說話,皇子趙枋卻突然從皇帝懷裡站起來,又貼耳和皇帝說了幾句話。皇帝一邊聽著趙枋的話語,一邊心情甚好的看著盛紘。盛紘躬身站在中間,沒聽到皇帝應該回他的話語,此時頗有些無措。皇帝對著一邊的大內官招了招手,吩咐了兩句,大內官便朝後麵走去。皇帝微微一笑,道:“盛大人平身,彆緊張!朕看過幾次你的奏疏!字很是不錯!朕這裡正好有幾支宣城進貢來的毛筆.”皇帝說著,就有內官捧著有托盤朝盛紘走去,托盤上擺著數個長條狀木盒的。盛紘趕忙深深躬身,從內官手裡接過托盤後,語氣顫抖,還有些哭音的說道:“臣,盛紘,謝陛下恩賞!”看著盛紘感激涕零的樣子,皇帝微微點頭,道:“好!去吧!”“臣,遵旨!”看著後退了幾步,然後朝著座位走去的盛紘,皇帝對著身邊的趙枋道:“枋兒,這個賞賜不錯吧?”趙枋笑著點了點頭,給皇帝豎起了大拇指。方才皇帝和盛紘對話的時候,王若弗恭敬的站在桌後。待聽到盛紘謝恩的話後,皇帝半天都沒回一句,王若弗有些緊張的屏住呼吸,捏緊了手裡的手絹兒。等皇帝笑聲傳來的時候,王若弗才喉頭滾動,長呼了一口氣。盛紘走到桌後落座,聽著大內官又喚了彆的官員同皇帝敘話,他這才舒緩了一下情緒。盛紘拿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後,滿是感觸看著桌案上的賞賜,心中不禁回憶起自己自懂事起,這麼多年苦練書法的日子:盛紘小時候跟著親生小娘,也就是春小娘過活的時候,盛紘經常被父親寵愛的小妾栽贓陷害,無辜懲罰。當時他的嫡母,那位煊赫一時的勇毅侯府徐家的獨女,性格驕烈,那時已同探花郎父親近乎反目成仇,常年被冷落擠兌在主母院兒中,心灰意冷之下寄心嫡子縝大哥,不理家中俗務。許是報應不爽,自己那探花郎父親的寵妾無後!但盛紘每次想到當年那寵妾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她手裡鞭笞他的竹片,他都會打個哆嗦。因為如今他依然記得,當時身為探花郎的父親,為數不多的心情好的時候,會笑容和煦的指導他寫字。所以,寒冬臘月,跪在寒冷的祠堂冰冷的地麵上,盛紘唯一的樂趣,就是臨摹祠堂中自己探花郎父親的筆跡,有時用的是自己凍得如蘿卜的手指,有時用的是祠堂中挑弄紙錢的燒火棍。寫字的時候,好像那個溫暖的父親,就在他的身旁。盛紘自己親生小娘娘家無力,小娘她隻能整夜整夜的跪在那寵妾的院子門口為自己求情。求情當然是沒用的。還是嫡母身邊的房媽媽,會偷偷的給他送些糕點溫水和衣服,他這才得以活下來。之後父親、小娘.很多人都歿了。他被養在嫡母膝下,用上毛筆後,他更加愛上了書法。這般喜愛書法,讓他寫出了一手少有人能比的好字,於仕途助力頗多!看著這幾支禦賜的宣城供筆,盛紘想著三子的長楓,他微微彎起了嘴角,對了,還有墨蘭!想著這些,盛紘微微一笑。王若弗眨著大大的眼睛,笑的露齒,滿眼都是自豪和高興,她撫摸著供筆說道:“官人!這筆定是要給長柏一支才好!”盛紘一愣,想著上勁讀書,言行類嶽父的長子,他有些慚愧的頷首,笑道:“夫人說的是。”王若弗繼續摸著名貴木材製成的光滑筆盒,看了看盛紘又道:“官人,如今我娘家外甥,佑哥兒正在讀書,這筆也要給他留一支!”“還有我親姐姐康家的晉哥兒,也能給!”“還有,華蘭肚子裡的那個,定是個小子,也要留一支!”聽著王若弗的話語,盛紘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起來。盛紘緊咬牙關,閉眼後深呼吸了一下:這是禦前,不能大聲喧嘩!心累!回去還是把這東西給母親,讓她老人家分吧。一旁的王若弗看了盛紘一眼,道:“官人,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盛紘調整著麵部肌肉:假笑。王若弗繼續高興的看著托盤上的毛筆,正要繼續說話的時候,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內官到兩人身邊,輕聲道:“盛大人,大娘子,我是入內內侍省的內官慶雲,來取這托盤。”盛紘立即換上發自真心的笑容:“內官,請!”慶雲笑著一禮後取走了東西。夫婦二人說話的時候,大帳內,不時的有官員起身,走到中間同皇帝說幾句話,但是如盛紘這樣得到賞賜的卻沒幾個。過了一會兒後,有內官小步走到了帳內,在大內官身旁說了幾句。大內官來到皇帝身邊輕聲道:“陛下,都準備好了!”皇帝笑了笑道:“那便開始吧!”大內官趕忙應是。說完,皇帝朝著大帳內的官員貴眷們道:“諸位愛卿,無須拘著,咱們一同欣賞兒郎們的表演!”“是,陛下!”帳中眾人趕忙起身應是。王若弗去年也是來過金明池的,不過是在池邊靠近北側的非常不好的位置。沒想到今年居然就坐在了臨水殿前的皇家大帳裡。王若弗看著帳子中的眾人,紛紛散到靠近池邊的位置,方便觀看池中的表演。盛紘也收起聆聽聖訓得笑容,瞪了身邊的王若弗一眼後,起身走到了幾個同僚上級的身邊說話。王若弗也有樣學樣的站起了身,準備朝池邊走過去。可站起來後,她不知道往哪兒走。王若弗來汴京這幾年,也參加過不少的香衣雅集、重陽賞花等等的聚會,雖然放眼之間,也有幾個認識的大娘子。但是比較熟悉的吳大娘子、白大娘子等幾位卻是沒在帳內。她身旁的劉媽媽輕輕扯了扯她的衣服,輕聲道:“咳,大娘子,看帳子裡麵。”那裡靠近帝後的位置,她是沒敢多看的。王若弗依言朝裡瞧去,隨即眼睛一亮!她看到了朝她招手的親家母孫大娘子。王若弗正要擺手婉拒的時候,就看到坐在那裡的皇後娘娘也朝她笑了笑。不僅是,皇後身前的月兒公主懵懂的看著她,皇帝身邊的皇子也在看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王若弗隻能咧了咧嘴角,帶著劉媽媽朝大帳裡麵走了過去。雖然王若弗可以大聲喊著‘我父親配享太廟’,但是她自小長在鄉下叔叔家裡,來到汴京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在汴京沒待多久就到了議親的年紀,王若弗是真的沒進過宮,更沒見過皇帝皇後。此時走到帝後附近,她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了,隻能福了一禮,道:“見過皇陛下,見過皇後娘娘!見過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皇帝微微一笑道:“你是王家的小女兒?”王若弗很緊張,點頭不迭的說道:“回陛下,是!”聽到此話,趙枋頷首,眼中就有肅重的神色。皇帝點頭:“好!枋兒,王大娘子就也是徐家二大娘子的母親。”趙枋看向王若弗的眼神中,除了肅重,又多了一絲暖色。皇後上下掃視了一下王若弗,笑道:“王大娘子,請坐!”皇後說完,一旁的女官便搬著一個繡墩放在了孫氏身旁。“謝娘娘!”王若弗說著落了座。坐下後,皇帝微笑著看了一眼遠處金明池中正在表演著的船隻後,回頭對王若弗道:“王大娘子,如今你娘家母親身體可好?”王若弗:“回陛下,好的!”皇帝收起了笑容,道:“嗯,回去的時候,帶些老人的東西給你娘家母親。”一旁的大內官趕忙躬身,示意收到。王若弗也收起了笑意:“謝陛下。”一旁的皇後等兩人說完後,輕聲道:“大娘子,你婆母身體康健的吧?”“回娘娘,身體很好!母親她來汴京後,還時常爬山禮佛呢!”皇後聽著點了點頭,笑道:“等我到了你婆母這個年紀不知道身子有沒有她好!”王若弗趕忙道:“娘娘!您定然有的!”孫大娘子也是點頭肯定。皇後笑道:“那便借大娘子吉言了!”王若弗:“不敢,不敢!”皇後看著王若弗,又看了看孫氏,眼中有些回憶神色的繼續道:“當年我還在閨閣中的時候,參加京中的馬球賽焚香會,賞花雅集什麼的,沒少和伱家老太太碰麵。”“如今回想起來,你家老太太那真是落落大方,雍容爾雅!”“馬球場上矯健灑脫,球技更是高超,英姿颯爽,讓人羨慕!”“雖然當時我年紀還小,但現在如今本宮依然記得在馬球場邊,看你家老太太用出了一記鳳隨流星後,那驚羨的心情!”孫氏嫁到徐家的時候,老夫人早已出嫁,她是沒見過老夫人英姿的,聽著皇後的話語,她眼中滿是憧憬的神色。而一旁聽著的王若弗,則同意的,點頭不迭。雖然王若弗也沒見過自家婆母年輕時候的英姿,但是之前她剛入盛家門的時候,可是見過婆母騎馬的,那馭馬的英姿,真是極灑脫,極好看的。聽著大娘子們的話語,皇後懷裡的小公主視線看來看去,眼中還有些好奇。皇後收起回憶的神色,問道:“大娘子,如今,你家老太太可還打馬球?”王若弗笑著回道:“回娘娘,天氣暖和的時候,母親她倒是會去城外莊子上溜溜,也會騎馬揮上幾杆!”皇後感歎著點了點道:“哦?老太太這年紀,倒是很難得!”“這老人身體康健,就是兒女們最大的福氣!”“娘娘說的是!”王若弗和孫氏回道。這時,皇後娘娘眼睛一眯,朝著不遠處招了招手。孫氏和王若弗望去,就見一個衣錦著翠的小姑娘就走到了皇後身前。孫氏認得這個小姑娘,乃是皇後娘家侄女,拓西侯曹家的嫡出姑娘,之前安梅大婚的時候,這姑娘還來幫忙壓過床。看著王若弗看過來的疑惑眼神,孫氏低聲解釋了幾句。看到拓西侯曹家的小姑娘朝著二人福了一禮,孫氏和王若弗趕忙起身點頭。皇後假作生氣的擺擺手道:“你們倆怎麼還站起來了!快坐下!”說完皇後娘娘疼愛的看著侄女兒道:“方才去哪裡玩兒了?”小姑娘蹲下,和月兒公主打著招呼,微微一笑,道:“回皇後姑姑,在那邊!和那天一起去呼延家的小弟弟玩了一會兒!”“方才我看到他打水漂可厲害了!”皇後一愣,去呼延家的?隨後她疑惑的看向了孫大娘子。孫大娘子搖頭道:“娘娘,我家那倆孫子在曲園街呢。”聽到此話,皇後又看向了自己小侄女,道:“你可知道,那小弟弟是哪家的呀?”小姑娘朝著大帳內指了指,道:“就是他,好像是廉國公盧家的!”皇後看了一眼後正跟在自家祖父身邊的盧澤宗,和孫大娘子對視了一眼道:“大娘子,那是你家小五的義弟吧?”孫大娘子點了點頭。皇後問完後,又看看了不遠處的盧澤宗和自家侄女兒。這時,在靠近池邊的大帳內觀看表演的眾人,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引得皇後和孫大娘子等人紛紛看去。原來是池中正在表演‘水秋千’的水軍卒子,在秋千上蕩到了極高處,正在翻著跟鬥朝下跳去。長柏的書終究是沒有看成,因為他被看完了馬兒的顧廷燁和齊衡,拉到了徐家帳子外,去看池中的水軍表演。看著大船上蕩起秋千的卒子,徐載靖周圍的少年們紛紛也發出了聲音:“哇!怎麼這麼高!”徐載靖出聲說道:“聽我二姐夫說,這般技巧,在水戰跳船的時候,作用很大!”“當然,不會這麼花裡胡哨!”眾人點著頭。水軍卒子翻著跟鬥掉進了水裡,翻起了白白的浪花,引得池邊圍觀的眾人紛紛叫好。這些表演結束後,依舊如去年一年,大大的龍船從奧屋被小龍船拉了出來。被裝飾的十分華麗的大龍船行駛到臨水殿前,皇帝帶著大帳中的眾人上了大龍船。大龍船駛到金明池中央後停穩,王若弗目不轉睛的觀看了一番小龍船和虎頭船的水戰戰陣表演後,她看到小龍船和虎頭船駛向了池中的五間殿。與往年不同的是,這些小船沒有立即準備比賽,而是都在五間殿外換上了寫著不同姓氏的旗子。放眼看去,能看到‘水產喬’、‘永昌梁’、‘寧遠顧’,還有單字的裴、齊、盧等等旗子。王若弗有些疑惑的湊到孫大娘子身邊,輕聲問了幾句,得到答複後點了點頭。這時,五間殿前,所有小龍船和虎頭船準備完畢,最讓周圍的觀眾們喜聞樂見的金明池奪標即將開始。岸邊,徐載靖身邊幾個家裡下重金包船奪標的貴少年,相互對視了一眼,畢竟這可是第一日的第一個奪標獎品!獎品應該是將作監文思院大匠的作品,徐家四娘安梅,得到的就是這般的芍藥玉雕。就像是廟裡的頭柱香,在眾人心中效果可是不同於第二次,或是第二日的獎品。金明池邊,齊國公的帳子前,廷熠帶著柴錚錚站在那裡,一旁的是兩個竇家的嫡女。後麵跟著的是吳大娘子身後的嬌豔姑娘,柴錚錚用眼角看了一眼這姑娘,方才在帳子裡,吳大娘子給竇家大娘子介紹過,這萬姑娘,是吳大娘子庶長子媳婦兒的表姨母的庶妹的庶女。錚錚搖了搖有些暈的腦袋,又看了看這萬姑娘眼中希冀的神色,疑惑的和廷熠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低聲道:“這春舸姑娘,在看什麼?”廷熠看了萬姑娘一眼,看到萬春舸看過來,廷熠笑了笑。然後廷熠和柴錚錚貼耳道:“梁晗?”錚錚側頭看著廷熠,一臉的驚訝和八卦: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