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之上,白玉京主事之人手中令旗高高舉起。全場之人,目光牢牢鎖定這麵小旗。這是第四局。於紫氣文朝而言,第二局之後的每一局,都是賽點局。於東域仙朝而言,第二局之後的每一局,都是絕境求生局。第三局,計千靈以讓人難以置信的算道,硬生生扭轉一局,給處於絕境的東域仙朝注入一劑強心針,第四局卻又如何第四局,是樂道。白玉京主事人道:“第四局,樂道!琴台啟!”令旗一落,中心道台突然改變,幻化出一具古琴模樣。紫氣文朝那瓣金蓮之上,一道琴聲起,琴曲悠揚,悠揚的琴曲之中,一名中年文人踏琴而起,姿態極其優雅彆致,他在空中一現,腳下宛若秋風萬裡。東域仙朝這一側,一聲笛聲起,一條萬裡春江為橋,聯接東域仙朝與中心道台。林蘇手持長笛踏江行。兩道樂聲,兩幅景致。左側秋光萬裡蒼茫大地,右側,一江春水演繹無邊動感。僅僅是一個開場,便將樂道風流演繹得淋漓儘致。樂道,才是眾人真正喜聞樂見的文道。無聲無息間,宛若季節更迭,兩片葉子落在古琴台的兩端。左側之人,紫氣文朝樂院學正郭亮。右側之人,東域仙朝剛在西山小露端倪,就名滿天下的樂道奇人林蘇。郭亮手輕輕一揮,一具古琴出現於他的手中,他抱琴而禮:“林宗師,請亮琴!”“亮琴”林蘇微微一怔。“是啊,琴台之上,自然該當亮琴!”林蘇目光慢慢抬起,靜靜地看著郭亮……郭亮眼中,這一刻,彆有一番意味……計千靈心頭猛地一跳,站起!但她還沒來得及發言,上方那座金蓮主瓣之上,三皇子紀察先開口了:“樂道比拚,該當並不局限於某種樂器吧”他這話是向白玉京主持人發問的。白玉文戰,他這個主導之人,事實上隻是籌備負責人,進入真正的賽場,還是白玉京那個頂級長老主導。那個長老微笑:“所謂樂道,自然不限樂器,但選手所持之器,也該是已記入樂道器譜之正規樂器,否則,失卻樂道比拚之含義也。”這話一出,滿場嘩然……繼而麵麵相覷……林蘇成為一個樂道天驕,在仙都百萬俊傑群中脫穎而出,憑的就是他在西山之上,以一支橫笛演繹九首妙曲。而今日,他登台之時,笛子直接被排斥。因為笛子不是載入《樂道器譜》的正規樂器!我!玩不起麼知道敵不過他的笛,來這麼一手陰招紀察臉色微微一沉:“白長老!林宗師樂道馳名,靠的乃是掌中橫笛,橫笛雖然未曾記入《樂道器譜》,但已得天道文波,代表著天道亦已認可其為樂道,以其不入《樂道器譜》為名,排斥其於樂道之外,是否算是違逆天道是否有違樂道探索無窮極之大道真義”他這話有理有據,下方立時滿堂彩。不管哪一道,都以探索為大道正途。任何一條道上,開新門,都是載入史冊的大喜事。你能說這東西沒記入《樂道器譜》,所以就該排斥你隻要敢說是,你就是固步自封的代表!你就阻礙了大道進程。白長老淡淡一笑:“殿下指責有些重了!本座從未排斥樂道新器,隻是任何一個新器入譜,都需嚴格檢驗,檢驗尚未完成之前,不能算是樂道正器!殿下也是博聞廣記之士,莫要忘了千年之前,尚有‘靈哨’奪魁的樂道醜聞。”這話一出……滿城安靜……靈哨奪魁的醜聞,乃是樂道之上家喻戶曉的一段往事。千年前,西域靈朝也曾舉辦過一場樂道盛會。一位來自於異族的女子以一隻哨子奪了魁,奉為靈域第一樂道宗師。後來,眾人才知,那個女子樂道造詣其實不過爾爾,她能力壓群雄奪魁,靠的不是她本人的樂道,靠的隻是這隻哨子,這哨子乃是上古靈獸“天外仙鶯”的頭骨所製,隻要風吹過,就可以演繹出上古妙曲,而且更神奇的是,也可以牽動天道文波(天道文波是靠樂曲本身牽引的,天道可不管演奏者本人是不是真的精通樂道)。這隻靈哨,放個屁帶動的氣流就可以奪魁,跟吹口哨的人沒半文錢的關係。最終卻讓這個樂道造詣平平的異族女子,拿了樂道第一宗師。你就說諷刺不諷刺吧這就是靈哨奪魁的醜聞。這個醜聞一出,整個仙都全都安靜了。眾人再觀林蘇,已然全都不是一開始的觀感。此人原本不在樂道立足,他是羅天宗的弟子,理所當然該是算道揚名,但他偏偏以樂道揚名,難道說,他真是另一個“靈哨奪魁”的代表人物有了這重懷疑,大家瞬間傾向於白長老。是的,白玉文戰何等重要還是用一種大家都懂的樂器,比拚一番比較公平。紫氣文朝帶隊長老慢慢站起:“本座以為,白長老所言實屬有理,白玉文會何等莊嚴焉能再次出現千年前的樂道醜聞幸好東域仙朝足夠大,樂道奇才如過江之鯽,斷然沒有離開一位林宗師,就後繼無人的局麵,如果林宗師自認無法憑琴道與郭宗師交流的話,此刻換個人,也是可以的。”全場壓力同時集中在林蘇身上。計千靈都有點不敢看他。壓力!這就是壓力!他剛剛說過,麵對任何人,壓力都在對手身上。她信了,因為她知道他的橫笛是何等神奇。但是,此刻,她卻心亂如麻。因為白長老這麼一帶節奏,全場氣氛都變了,他的笛子無法贏得眾望,賴以成名的最大倚仗廢掉了,他如何麵對這千萬人灼熱的眼神林蘇手指輕輕一轉,掌中逍遙笛隨指而沒。他輕輕一笑:“本人身上無琴,能否稍候片刻,本人現場製作一具”“現場製作”紫氣文朝長老眉頭一皺。“是!”滿城同驚。突然,東北角紫氣升空,一具瑤琴衝天而起,伴隨著一個優雅的女聲:“林公子,此琴乃是小女子祖傳之物,名青鷹,借公子一用如何”似乎回應這名女子的話,這具瑤琴突然一聲鷹鳴,天空雲彩同時震蕩。西北角一道青光衝天,又一具瑤琴衝天而起,也是一個優雅的女聲:“林公子西山之上九首妙曲,曲曲扣人心弦,樂道之變無與倫比,小女子這具‘天瑤’,或許才是林公子最好的選擇,且不說借此琴一用,此琴就此送與公子!”幾乎是一瞬間,滿城處處都有琴音激蕩。酒樓之上,青樓之上,高閣之上,甚至遠山之中……但是,激蕩的琴音隨著這兩具琴的衝天而起,全都寂靜……因為這兩具琴,太過高端!青鷹主戰。天瑤主變。這兩具琴,還大有來頭。代表著兩個神秘莫測的仙都奇女子。仙都皇宮,陛下手輕輕一揮……九具瑤琴同時從皇宮升起,有的氣象萬千,有的宛若萬裡星河,有的如同飛龍在天……沒有聲音,沒有指令,隻有展示!意思很明白,林蘇想要何種琴,儘可取之!這就是仙皇的態度!臨時變換樂器,堵截林蘇橫笛之路,還是激起了眾人的怒火,這怒火,無法發出,但是,卻也清晰展現。白玉京兩名特使臉色同時一沉,投向主持長老的目光中,已經變了幾許顏色。白玉京與各個仙朝關係一向交好,但是,這名白長老剛才一番話,激發了東域仙朝的怒火……林蘇麵對滿天高端得無與倫比的瑤琴,深深一鞠躬:“謝陛下!謝各位!然而,白長老提及‘靈哨奪魁’之醜聞,任何高端樂器也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唯有眾目睽睽之下,現場製作一器,方可最大限度自證清白。”這話入耳,眾人齊齊一驚。也對啊,既然眾人質疑他的笛,那麼,任何一具來曆不明的琴,其實也可以質疑,在這種情況下,唯有一法,用無可爭議的現場製作,方可堵天下悠悠之口。此子之心思,細密如斯。此子之決絕,無與倫比。但是,現場製作,能行否所謂樂器,是需要調試、磨合的……林蘇的手輕輕一抬,掌中出現了一段銀白的樹木:“各位請看,此為甘木,該當並非妖邪!”手指如劍,虛空劃過,片刻時間,一具古琴出現於他的掌中。他的手再起,落在自己頭上:“我取七根頭發為弦,該當吻合樂道至理!”七根頭發飛出,化為琴弦。“此為我自製之瑤琴,敢問合乎《樂道器譜》否”白長老點頭微笑:“自然完全吻合!”“那就好!”林蘇轉向郭亮:“郭宗師,請!”郭亮手一起,丁咚!宛若清泉從萬仞高空墜落。隻是一個起手音,就宛若將全城季節一步帶到了冰雪初融的春天。中心道台之上,以他為中心,鮮花怒放,煙雨迷蒙,全場俱醉。西北角一間閣樓之中,一名紫衣女子眼睛大亮:“紫都名曲《且待花開》!”“曲雖風雅,殺機卻是無處不在!”另一名白衣女子斜躺軟榻,宛若無骨一般,她的歎息聲入耳,似乎能將所有人的鐵骨變成繞指柔。“是啊,花到恨時花落儘,一樹繁華萬事空!開始了……”紫衣女聲音一落,漫天煙雨伴著落紅,突然之間覆蓋了林蘇的四麵八方。林蘇手指輕輕一劃而過,劃在自己麵前的這具嶄新瑤琴之上。試音!試音這個時候還在試音郭亮心頭大定!樂曲如水流出,美妙如春酒,整個中心道台全都成為他的後花園。樂道進行到了這一步,林蘇有通天的本事都無法扭轉。因為這些煙雨可不是尋常煙雨。這是他以樂道勾動的天道文波!他的天道文波已經將整片天地完全籠罩,縱然林蘇的樂道再精妙,也根本衝不破他的封鎖圈,甚至都無法勾動天道文波。然而,林蘇手指一落,一道樂聲起!樂聲一起而三變!第一變,四周煙雨動蕩。第二變,煙雨直接撕裂。第三變,錚地一聲,四野俱寂!僅僅一道樂聲,就將郭亮的封鎖圈直接突破。緊接著,一首從未流傳於世的樂曲動地而來……雄壯、豪邁、大氣磅礴!激昂、雄渾、天地無雙!轟地一聲,天空雲彩陡然發生改變,宛若星空深處隱藏著千軍萬馬!西北高閣,紫衣女子嘴兒半張,吃驚地看著窗外的雲彩變幻。那個斜躺軟榻的白衣女也猛地坐起,一雙纖纖玉手似乎支撐不起她充其量幾十斤的重量……白玉京那片金蓮之上,兩個特使麵麵相覷……皇宮之中,仙皇霍然起身,一步到了窗前,看著星際的無儘深空,似乎看到了他曾經經曆的鐵血沙場!是的,這首曲,是戰曲!是可以激發所有人骨子裡的熱血之曲!是一往無前的雄渾絕唱!是豪邁霸氣的樂道之巔!“天道青波!”計千靈手中茶杯裂了一道縫,她的聲音都顫抖了。是的,這一刻,天空的天道文波分成了兩種不同的顏色。郭亮身後的天空,七彩!他的《且待花開》不同凡俗,勾動了七彩天道文波。林蘇的樂曲一起,卻勾動了天道青波!仙都另一座閣頂,也有一女,赫然正是素月心。素月心肩頭是一隻金絲雀,這小雀兒此刻嫩黃的雙腳牢牢抓住素月心的衣服,羽毛都顫了:“小姐,天道青波耶……”素月心呼吸完全停止,死死地盯著天空。好小子,昨日練琴,今日製琴,如今竟然直接演繹出天道青波。你置我這個老師於何地滿城之人,在這絕妙無雙、霸氣無雙的戰曲麵前,或驚訝、或陶醉、或不敢置信、或大腦一片空白。唯有郭亮,這一刻深度懷疑人生。他原本沒有與林蘇論樂的信心的,因為林蘇九首妙曲,讓他汗流浹背。但是,在得知林蘇的笛將被封禁之後,他的信心高度膨脹。而此刻,他再度回到了汗流浹背的境界……他的樂道充分發揮,牽引了七彩文波已是極限,而林蘇直接就是青波!琴明明是剛剛製作的。從試音來看,這中間沒有半分貓膩,但偏偏就是這張新琴,配合一首琴曲,直接就對他形成了碾壓之態。這找誰說理去更要命的是,在這曲子麵前,他平生第一次感覺自己引以為豪的《且待花開》,似乎是一個風塵女,蒼白無力……林蘇樂曲再度拔高,威勢似乎直上重霄九!天空天道青波陡然開合,一麵戰旗唰地舉起,千軍萬馬橫掃而出!轟!郭亮身後的煙雨迷蒙完全撕裂,天道文波徹底碾碎!轟!大旗一展,直指郭亮的眉心!郭亮束發文士巾化為蝴蝶紛飛去,披頭散發。他掌下的古老瑤琴喀地一聲,四分五裂。場麵完全凝固,唯有林蘇的樂曲帶著戰場號角,響徹仙都。也伴著郭亮後背的汗水,一直在流……樂聲靜,全場靜……郭亮眼皮輕輕顫抖,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中,此刻是真正的萬念俱灰:“此為何曲”“《十麵埋伏》!”林蘇腳下一動,最後一縷未消散的天道青波化為一匹戰馬,他腳踏馬背瀟灑回程。計千靈起身相迎,她的眼中儘是驚喜。兩個侍女並肩而來,托起一杯茶:“林宗師辛苦了!”這就是他的慶功茶。全城歡聲雷動。這一局之驚心動魄,似乎一下子粉碎了東域仙朝頭頂的陰霾。開局兩連敗。大家都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擔心東域仙朝被紫氣文朝強勢碾壓。但如今,大家的精氣神似乎全都回來了。計千靈和林蘇接連挽救了兩個賽點,將這場原本就不太公平的文戰,強勢打到了勢均力敵。“你正名了!”計千靈一縷聲音傳入林蘇的靈台,帶著幾許激動,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樂道之中走出來。“正什麼名”林蘇道。計千靈道:“其實你在西山九首妙曲之後,就一直有人在質疑,說你之樂道,隻是鄉野俚曲,難登大雅之堂,而今日,你以正宗琴曲,以史上難見難尋的一首豪邁戰曲告訴他們,你的樂道,真正上得高堂,下得樂坊。”林蘇嘴角帶上微笑,遙望天邊。白玉高台之上,那個主持長老一步上前:“白玉文會,至此真正彰顯文道之魅力,兩大仙朝,經四局比拚,各勝兩場,最後一場,詩文之道,起文壇!”中心道台層層演化,變成了一本書的模樣。紫氣文朝之中,一名年輕文人手持寶筆,慢慢站起,曼聲而吟:“日澤香山升紫氣,始知山水有書香!”踏紫氣而入書卷之上。東域仙朝這一邊,一個中年男子也是一步踏出:“憑君莫事對月語,半寸芳華轉眼休!”他的腳下出現一輪明白,他踏月而入書卷,宛若天際謫仙。紫氣文朝那邊,是南河居士黃休。而東域仙朝這邊,是仙朝書院詩道宗師鄧幽。這兩人還沒有開局,其實就以詩道較量了一回。黃休言紫氣文朝山水都有書香。是狂妄之言,卻也是提氣之言。而鄧幽,聽出了這層含義,回了他一句,憑你這弱冠小兒,還不足以定乾坤,你名為休,你的風華也是轉眼休。兩人落在書卷之上,共同麵對白玉金蓮葉上的主持長老。主持長老手輕輕一揮,一幅畫卷出現在他們麵前……這幅畫卷就是題目。以此畫卷為題,寫詩文一篇。天道文波為憑,等級高者獲勝。這幅畫卷,描繪的是當前景象。夕陽西下,黃葉蕭蕭,小閣閉窗,小閣之內,景象落漠,有人在仰望蒼穹,似乎在追憶舊日時光。這幅景致一出,全場一時不知多少人都在構思詩句。必須得說,在文道能夠勾動天道的大背景下,文人那是空前的多,縱然修行道上的人,也大多都會吟那麼幾句。仙都之中,能吟詩寫文者,更是數不勝數。林蘇識海之中,傳來計千靈的聲音:“這道題目,看似倒也不難,但有一件事情我有些不敢想……題目有無可能被這位南河居士提前知曉”“為何如此想”林蘇道。計千靈道:“你那一局,明顯是有所針對的,而白玉京那位白長老認同了這種針對,給了我一個不太好的預感。”瞧瞧,這就是公開場合任何一個疑點的放大。林蘇那一局,發起“排斥橫笛”之行動,是他的對手,這很正常。但是,也得主持人認啊。主持人認了。雖然他有自己的理由,拋出了一個“靈哨奪魁”醜聞說服了眾人,但是,道理一直都是圓的,你可以這麼說,也可以換種說辭從另外角度去說,也就是說,隻要他稍微馬虎一點點,紫氣文朝的圖謀就不可能實現,但他偏偏就沒有馬虎。很難說他到底有沒有偏向紫氣文朝的意思。如果有,在最後一場文戰中,他也是有空子可鑽的,題目是他出的,他完全可以提前泄題,隻要這位高台上的南河居士提前知道了題目,就占有了巨大先機。所以計千靈以她絕頂的天算之道,敏感地關注到這一個可能。隻因白玉文戰最後一局,實在是事關重大。可能有人說,白玉京既然提出這樣一種公平的戰局,就不可能自己破除這個公平,但她卻也知道,世上的事情,從來沒有絕對。白玉京不是一個人,它是一方勢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勢力的地方自然也有個人的因素……林蘇微微一笑:“無妨!”“無妨你有沒有搞清狀況這是最後一局,所有的成敗都在這一局……”計千靈急了。高台之上,煙灰飄落。時間已經過去半柱香……南河居士站起身,手中筆直指虛空,寫下……“《臨江仙.又見黃葉下西窗》又見黃葉下西窗,落儘九曲回廊,簾前芳桂散餘香,枯荷風眠夜,秋雨半池塘……”林蘇眼睛猛地睜大,完全不敢置信……........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