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心也懵了,她突然覺得又一扇大門在她麵前打開……按道理講,昨夜的曲子已經蓋上了天道的印章,今天舊酒裝新瓶,不至於有如此濃鬱的天道文波,但偏偏就有!說明什麼說明天道覺得今天他的歌,比昨天的曲還有價值!這麼直白的歌詞,很有價值嗎她的心念電轉,似乎明白了。天道眼中的價值體現,有兩個方麵,一是絕對高端!二是突破性!直白的歌詞高端不到哪裡去,那就隻有一個解釋了:突破性!這方天地,有歌!青樓裡,每天都在唱歌!但是,歌詞全都極儘高雅,下裡巴人聽不懂,而他的歌,如此直白,填寫了這片天地的一個空白……我的天,樂道還能這麼玩麵前這個公子,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啊。子夜在不知不覺中到來。孫真撫摸著手中的一株翠竹,一瞬間收拾起了跑歪的心神,投入到她平生最謹慎的一場大計:偷天之計!不得不說,偷天之計進行到現在,才真的有“偷”的意思。三丈外,前世最大的對頭在那裡坐著喝茶。外圍,無數人盯著這片竹園。而她,要在幾乎所有人都關注的地方,實施她的大計。偏偏還必須瞞過所有人。這首歌,林蘇唱得無比的舒緩。外圍之人充滿了好奇。初聽此歌,無數人也覺得歌詞淺白低端,有高傲性子的風流文士甚至直接斥之:淺薄之至,不入大雅之堂。然而,天道文波濃如海,第一時間將這波浪潮壓了下去。天道認為這首歌很有價值!你還認為淺薄麼拋開這層認知障礙,再去聽這首歌,漸漸的,大家聽出味兒來了,這歌詞顯然淺薄,但是,韻味無窮。西山西峰之上,那個玉美人眉頭微皺:“淺白歌詞,普羅大眾之幸,所以方得天道欣慰麼”她旁邊的豬丫頭照例托著烤兔子,啃了一口,伸長脖子吞下去:“天道欣慰不欣慰我不關心,反正我覺得特彆好聽!不象其他人的歌兒,之乎其也的朝裡麵塞,拖著長調兒象殺雞……”玉美人妙目橫著她,想訓一頓,又有點擔心自己的聲音破壞了這歌兒的美感,算了,反正這丫頭每天都會惹著她,要訓要揍機會蠻多的……一首歌結束,素月心輕輕吐口氣:“林公子之歌,隻怕你家這位小娘子,從此也是夜夜入夢!真是纏綿之極也。”她的目光投向孫真那一邊,孫真的狀態很是異常。但這重異常,也被素月心的先入為主給帶偏。在她的認知中,這首歌是為孫真寫的,哪個女人聽到這種為她量身定製、情緒飽滿到如此境界、美妙到如此程度的歌兒不激動她的表現再怎麼異常也都是正常。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孫真此刻是真的有點緊張。因為隨著歌兒的結束,天道文波也會結束,而她的進程,正在緊鑼密鼓地趕進度,但無論她如何趕,都不可能在天道文波結束前結束自己的偷天計劃。林蘇也歎了口氣:“她終究還是得回家的,而我,也終究要象一頭鴻雁,飛出她的視線之所及,世間之無奈,皆是如此。”“鴻雁林公子突然提及鴻雁,莫非此刻又有了靈感”素月心心頭一動。樂道源於萬道,源於內心一刹那感悟。水滴於川可為樂。雁字西歸更可為樂。雁,冬去夏歸,與遠行之人最是契合,最是適合入行路之樂……林蘇微微一笑:“得你之靈感,這首新曲,就名《鴻雁》,送給你!”他手中逍遙笛一橫!一股略顯蒼涼的笛聲穿空而起!這聲笛,起於天道文波剛剛要消散之際……這笛聲一起,西山居一人一聲大叫:“新曲!小生還以為今夜隻聽他一首歌,終究還有一首新曲!”是的,這一曲,讓眾人喜出望外。林某人每天晚上子夜時分都有新曲,連續八天之後,幾成慣例。今夜子時,情況有變,沒有新曲,隻有老曲配新歌。雖然也蠻過癮的,但大家也存了點小遺憾,畢竟沒有新曲。而現在,新歌之後就是新曲。而且一起調,就一改先前纏綿之風,宛若一隻大雁飛向遙遠的南方,天高雲淡,無限蒼涼……這不是尋常的風月之樂。這是真正屬於天地間自由豪邁之樂。素月心看著天空天道文波化為一隻孤雁遠遠飛去,飛儘雲層不再回歸,不知為何,也突然有了一種離奇的傷感……她的手輕輕一伸,一把古琴出現於掌中。天河琴演繹一麵巨大的銀河,那隻孤雁在這銀河之上,豪邁地飛去,而銀河之側,多了一座古老的城池,城池之上,一個孤獨的人影手持號角,號角之音悠長無儘,似乎是水流之聲,也似乎是呼喚離人歸來。長河萬裡,孤雁不回!蒼涼的意境頓時再加十倍!這一番奇景一出,西山居的人快瘋了……“天音麗影!”有人叫道:“三十年前的天音麗影再現!”“沒有麗影,隻有天音,然此天音,卻一改三十年前的樂道對峙,變成了樂道聯合,兩大樂道天驕共同演繹……”“西山,因天音麗影而成樂道聖地,從今而後,更上層樓也!”“足以永載史冊的樂道佳話,在我等親眼見證下成型,何其有幸”一時之間,西山居所有人都激動了。一般的修行世界,大多隻將樂道視為消遣,但必須得說,這方天地不一樣,這方天地,萬道俱可入道,最讓人神往入道方式,恰恰就是文道上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充滿文道之美感,卻有著天道的神奇。是故,此方世界之人對於文道,格外有感。西山半山懸崖上,木屋之中,那個玉美人靜靜地看著竹林上方天道文波演繹的奇妙景象,心弦這一刻悄悄觸動……尋常人聽樂,隻因樂而動。她不是尋常人,她是羅天宗最神秘的傳承人,她的世界裡浸透了智道元素。她看問題從來不看表麵。林蘇入駐竹林,從一開始落入她的視線中時,就被賦與了權謀色彩。這大概是智道天驕都會有的獨特視覺。林蘇為何要進入竹林為何每天都來上一首新曲是才華太過飽滿,到了子夜就必須傾瀉一點出來麼顯然並不是!那麼他的目的隻有一個,以此為餌,勾引某人,從而達成他的某種目的。那麼,勾引的人會是誰她一度以為是她自己!如果羅天尊者真的沒有死,如果林蘇進入羅天宗帶有自己的目標,那麼,勾引她就有了最充足的理由。正因為看穿了這一層,她才拒絕了豬丫頭“進竹林拜訪他”的建議。然而,從昨天開始,這個猜測被推翻了。她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答案!林蘇要勾引的人,不是她!而是素月心!勾引素月心比勾引她理由更充足,而且跡象更明顯……這片竹林,是當年素月心留下樂道豐碑之地。是素月心最有感覺之地。素月心是以樂入聖的,對於她成道之地突然冒出來的絕世妙樂,如何無視她必定會過來。果然,她來了!這一來,兩人打得火熱,不是三十年前“看似交流,實則生死對峙”的決戰,而是真正的水乳相融。兩人都是玩樂的,樂道意境竟然是相通的。兩樂聯手,天道文波都成了他們的筆墨,在天空之上刻畫出亙古傳奇……素月心!涼山!羅天尊者離開羅天宗太久了。理論上,他的弟子即便回歸宗門,也是根基全無,根本不足以施展任何手段。他卻另辟蹊徑,費心費力勾引涼山天女,而涼山,恰好是另一座權謀之山,這就太值得玩味了……處於風暴中心眼的三人,思慮各異。孫真雖然全心收官,但是看到自家相公跟三十年前的那個終極對手,來了這一手,內心也是一百句“我操”……真是預判跟不上變化啊……素月心呢內心的情緒百轉千回。三十年前,一場以樂論道,天下間都言她以半招勝出,甚至有人言,這座西山,是她的成道之地,但是,隻有她知道,她自己內心的悲哀……三十年前的向驚鴻,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她的閨蜜,是她的知音,是她那個時代的終極對手。亦敵亦友的身份,兩人都牽扯不清。但樂道之交融,卻是純粹的。一場論道,向驚鴻踏入輪回之門,而她,挾樂道大勝的餘波,破入聖境。她的內心,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悲。這份悲,化為她今夜《天河日下》的底色,在她送走昔日這位特殊知己的西山,以天道文波的方式,送給那個永遠離去的背影……終於,林蘇的長笛靜了音。素月心的琴也靜了音。兩人的目光交織,交織在天空天道文波那座古老的城池之下,交流在悲涼號角的餘音之中。“天音重現,麗影不回,世事無常,即為天女今日的感慨否”林蘇輕聲道。素月心輕輕歎口氣:“三十春秋匆匆過,猶憶當年奈何橋,你可知道,其實,她本不該死!”“哦”林蘇不懂。素月心道:“三十年前,我與她之一戰,到了最後關頭,她的驚鴻舞營造出了‘奈何橋’,我在橋上,她亦在橋上,那個時候,我有一預感,隻要她再踏出半步,該當是我掉落奈何橋,化為輪回道上的一縷殘魂,但是,最後一步即將落下的時候,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停下了腳步!那一眼,我看得分明,那一眼,我記了三十春秋……”她的目光慢慢抬起,她的上方,剛剛進入消散狀態的天道文波演繹出了另一幅畫麵。那是三十年前最後一戰的最後畫麵。驚鴻舞下,向驚鴻以無上偉力勾畫奈何橋。隻要她一步踏下,奈何橋上的任何人都將墜落輪回。包括她素月心在內。然而,這一步,她沒有踏下。她看了素月心最後一眼。這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道境之追求,樂道之純粹,友情之糾結,生死之考量……向驚鴻停下了最後一招的施展。沒有人知道是哪一重考量讓她就此停下。然而,素月心的《天河日下》卻停不下來。一擊之下,向驚鴻自己墜落輪回道……素月心目光從這座虛空出現的奈何橋上緩緩移下,聲音如從夢中傳來:“我一直想問問她,她最後一步未落下,究竟是因為她尚未真正參悟透這一步,還是她在那一刻,心頭終究有了不該有的雜念……”這句話很輕柔。這句話也隻有林蘇能聽到。他心頭也無限唏噓。孫真當日那一步沒有踏下……素月心設想中隻有兩種可能,其一,孫真沒有參透這一步,最後一步她本來就踏不下去。其二,孫真心頭有了“不該有”的雜念,啥雜念呢閨蜜之情!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還有第三種可能。第三種情況就是:孫真原本就在借她這一擊,送自己入輪回。她本身就在求死。這三種情況全都有可能……或許這三種情況也全都存在……要不然,為啥所有人都說,人是這世上最複雜的玩意兒呢林蘇目光投向天際,天道文波正在緩慢消散,整個過程,堪堪過去了十二三分鐘,離一刻鐘還差最後一點點時間。林蘇輕輕感歎:“送你一首詩吧。”“詩”素月心微微一驚。有句話她差點脫口而出,但是,多年的修養讓她壓了回去。這句話就是:你還會寫詩林蘇曼聲吟道:“城上斜陽畫角哀,西山非複舊亭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詩一出,素月心全身大震,喃喃吟誦:“城上斜陽畫角哀,西山非複舊亭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何等絕妙何等貼切何等驚豔……此詩何名”“此詩因你而題,詩名你來定如何”素月心深深吸氣:“此詩就名《西山彆恨》!”她的聲音一落,天空已經消散一半的天道文波,突然再度聚集……鋪天蓋地,整座西山全都籠罩在天道文波之下。在此之前,孫真已經陷入絕對的尷尬之境。她吸收輪回鏈已到最關鍵的時刻。眼看就要完全成功,天道文波卻在消散。她隻剩下兩個選擇,要麼賭一把,要麼放手,再擇良機。賭一把,風險之大,無與倫比,因為她深知今夜有多少人在關注這片竹林,其中頂級大能不在少數。放手,太可惜了,因為這一放手,今夜所有的努力全盤白廢。明日再續隻會更難!就在她進退兩難之際,林蘇吟了一首詩。這首詩是如此的精妙絕倫,天道文波再續,她又有了極寶貴的一個時間窗口……她心無旁騖,集中全部心神,在天道文波覆蓋西山之際,終於真正完成了她的偷天大計!一根完整的輪回鏈在她靈台神秘勾連之時,她的眼睛慢慢睜開。眼睛一睜開,她就看到了竹簾之外的場景。一瞬間,孫真內心翻起了微瀾……一壺茶,兩隻杯,兩個相對而坐的金童玉女,夜色悠悠,天空之上的天道文波消散之際,似乎演繹出了這一刻的美妙……“九首妙曲,一曲新歌,尚有一首絕妙之詩!”素月心輕輕吐口氣:“林公子之才情,萬古難逢也!”“縱萬古才情,亦需知音方可品鑒,蘇今遇天女,乃是三生之幸。”素月心輕輕一笑:“你可知,四十年前,我與向驚鴻之相識,跟今日頗為相似”“這個我倒是真不知。”林蘇道。素月心道:“你為羅天高足,我為涼山天女,宗門之間爾虞我詐,我向不喜也,真願有一方淨土,讓你我拋卻世間事,隻論樂與詩。”“天女之所願,蘇之所願也!”林蘇道。“如此,告辭!”“告辭!”素月心一步踏出,這一步,在空中滑過一道長橋,伴隨著天道文波最後的一抹餘波,消於無形。這座橋,赫然正是剛才的奈何橋。也是林蘇詩中所說的“傷心橋”。林蘇手托茶杯,遙遙相敬。他的身後,孫真不知何時出現,也遙望天際,呆呆出神。“她最後那句話,何意”孫真慢慢低頭,輕聲發問。林蘇淡淡一笑:“我想,她誤會了!”“誤會什麼了”林蘇道:“她以為我是有意勾引她的,所以她明示了底線,我與她可以樂道交流,但不能涉及宗門站位,由此可見,昔日向驚鴻與她因立場站位而形成的傷,跨越三十年後,在她心中依然還是一個禁區。”“你言誤會,但其實……世間有很大誤會也可以將錯就錯!”孫真道:“涼山,東域仙朝兩大權謀之宗,也許真的可以成為你博弈朝堂的一把利器。”林蘇微微一笑:“你所說的兩大權謀之宗,指的是羅天宗和涼山”“是!”“如果真的隻有兩大權謀之宗,你有沒有想過,為何當年你會跟她決裂”孫真慢慢抬起頭,久久地遙望天邊,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她懂林蘇的意思。兩大權謀之宗,是世人之公認。但是,並不是鐵律。世間之宗,又有哪一家不是權謀她的宗門輪回宗,何嘗不是正因為當年涼山與輪回宗的一場大爭端,她與素月心這兩位宗門中的天驕,才由閨蜜轉為生死之敵。這是她不願意提及的事情,可他還是當麵提及了。林蘇道:“我知道你下一步就是返回你曾經的宗門,我不指望你憑一己之力改變宗門生態,但是……”孫真打斷他的話:“你也希望我跟你之間少些宗門牽扯,留下一方淨土”“這是素月心明示的底線,我與她之間可以是一方淨土,但你不同,我與你之間想淨都淨不了,來吧,讓我們之間這方土,更汙些……”孫真內心隱隱的憂,伴隨著她一記白眼,片刻間煙消雲散。短短一刻鐘,他們之間已經汙得啥都不是……西山之外的天空。素月心肩頭金絲雀飛起,重新變成了一個侍女模樣,身為金絲雀的時候,她一聲不吭,跟著素月心在那小院裡,小腳兒一直抓著素月衣的法衣,好象生怕一個情緒激動就摔下去。但此刻,一化為人形,就開始嘰嘰喳喳:“小姐,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怎麼可能唱出那麼動聽的歌,而且還會寫詩……”“小姐,近距離看,他真是長得帥,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帥的男人,小姐你見過嗎”“小姐,你選在子夜時分進他的院子,不是有意不讓這麼帥的男人跟彆的女人玩那名堂嗎為什麼告辭啊你這一告辭,他就乾上了,小姐你前功儘棄……”“閉嘴!”素月心狠狠白了她一眼。侍女自己將自己的嘴巴握上了,握了一會兒手指悄悄挪開,眼珠拚命地轉……“你說一個字,我拔你一根毛!從屁股上開始拔起……”侍女雙手猛地握住自己的屁股,臉都白了,徹底安靜。清晨的陽光透過竹林,柔柔地灑在床上。林蘇的眼睛慢慢睜開,就看到了孫真。今日的孫真,一身白衣如雪,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他:“小菜已經做好了,小酒已經溫好了,先親嘴兒吻個彆,還是吃了早飯再吻彆你定,反正你舍得也好,舍不得也罷,吃過這頓早飯,我就得走了。”吻彆,還是留到了早飯後。一頓香甜的早餐,乃是當年海寧西院的那熟悉樣式。清茶一杯,亦是他當年的習慣。孫真跟他緊緊一抱:“我走了,這片天地上,你短期內大概都是陌生人,答應我,對自己好點。”林蘇笑了:“放心,我這人啊,對自己一直都挺好的。”孫真道:“也莫要對自己太好了,莫要一見到女人就想著犒勞自己。”“靠!你的標準也太難把握了,不能不好,也不能太好……”“那就定這樣一個標準!女人嘛,你可以玩,但有一個大原則,摸不準心性的,不能玩!你要是讓自己死在女人肚皮上,我一輩子都瞧不起你!”........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