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米飯,是林蘇親手做的。
香甜的味覺,大概也是林蘇親手給她喚醒的。
畢玄機吃了滿滿一大碗,內心不知是何滋味。
普天之下,誰能吃到青蓮第一宗師、大蒼狀元郎親手做的飯菜?
她,怕是獨一份吧?
飯吃過了,水也燒開了,一壺水,兩杯茶,兩人坐在花架之下,任由暖暖的陽光從上方斑駁的樹影間灑落。
“我的傷,是柳君所為……”
畢玄機一句話,就直接道出林蘇關心的事情結果……
柳君,前期不在林蘇的棋盤之上。
隻因為柳君以及其身後的無間門,正跟藥王山鬥得如火如荼。
林蘇不想幫助他們任何一方。
他更希望這兩大勢力狗咬狗。
但是,他還是給暗香下了一道指令,查清柳君的根腳,因為柳君雖然眼前不會打他林蘇的主意,將來也遲早是他的敵人。(柳君不會打林蘇主意的原因,跟林蘇不動他的原因一樣,柳君身後站的是三皇子,他也希望林蘇跟太子對上)
事情就出在這裡。
畢玄機給暗香新任白虎堂主下達了指令。
將追查柳君根腳的任務交給了他。
去年臘月二十二,白虎堂主給畢玄機傳來緊急求援信息,他暴露了,正被柳君追殺,命在旦夕。
畢玄機連夜出京,在夕方城郊,她見到了白虎堂主的屍體。
她也見到了柳君,一條高瘦的身影,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本座要殺此人,隻在一招之間,知道為何讓他碾轉半個大蒼,從洞庭湖跑到這裡麼?隻是為了引你前來!”
一句話,底牌儘掀。
畢玄機就知道自己中計了。
她讓手下去追查柳君,柳君也正在通過這條鏈條反向追蹤新任暗香首領。
這一攤牌,情況極其危急。
柳君的柳葉之殺,畢玄機根本就擋不住,一個照麵就重傷。
就在柳君誌得意滿,想掀開她麵紗的時候,畢玄機發動了自己壓箱底的功法,影術!
影術之變幻莫測,吸引了柳君注意力。
畢玄機挾重傷之身跳入怒江。
但柳君非同凡響,破除她的影術也隻在瞬息之間,眼看畢玄機還是難逃毒手,怒江之下,出現了匪夷所思的一幕轉機……
怒江之下,畢玄機撞入了一個禁地,禁地之中,有一具龍骨遺骸。
此遺骸兩眼突然睜開。
強大得無可匹敵的強橫殺氣,一瞬間將千裡怒江變成了修羅道場。
柳君吐血而遁。
畢玄機傷上加傷,隨波逐流,命懸一線,幸好兄長千裡馳援,將她帶回。
兄長治得了她身體之傷,解不了她的體內龍氣,星夜出了雁門關,雁門關外,有一神醫,乃是馳名天下的荒原聖手……
林蘇完全明白!
很多事情都完全理順……
他終於知道她體內的龍氣從何而來。
這龍氣來自於千年前的那場大戰!
龍族大舉入侵,億萬人族靠水而死,兵聖橫空出世,怒斬百龍於怒江。
怒江江底的龍骸,就是死在兵聖手下的西海高層龍族,包括昔日的西海龍君。
堂堂西海龍君,死於大陸腹地,龍魂都不得返鄉,你說他甘不甘?願不願?恨不恨?
千年殺氣,千年恨意,綿綿不絕,在怒江江底已形成殺海深淵。
正是這股殺氣,傷了畢玄機。
但也恰恰是這股殺氣,救了畢玄機。
如果沒有這殺海深淵,畢玄機絕對逃脫不出柳君的魔爪。
“柳君!這個柳君現在看來,也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林蘇緩緩抬頭,目光中寒芒閃動。
他以前沒有將柳君納入大棋盤,是因為柳君算不得他最直接的敵人。
而現在,這個人已經變得危險了。
畢玄機道:“此人或許已經來到京城。”
“來了京城?太好了!”
畢玄機道:“彆大意,此人乃是暗殺王者,最大的難題,就是咱們根本不知道他真身是誰,身在何處,縱然有再高明的手段,也無法對他出手,而他,一旦出手,就是絕殺。”
“那就把他引出來!”林蘇道。
“如何引?”畢玄機眼睛也微微發亮。
當日的香妃,也是隱形人,兄長完全拿她沒辦法,但林蘇一出手,僅僅兩個晚上,暗香就改了姓。
今日麵對暗殺王者柳君,他又會如何?
林蘇道:“暗殺王者,終極使命就是暗殺!我得給他找個理由,讓他來殺我!”
畢玄機猛地一驚,一把抓住林蘇的手,她知道柳君是何等恐怖的人,引他來刺殺,又將是何等凶險的事……
“放心!我行事自有章法,你繼續恢複,我去了!”
林蘇消失了。
畢玄機靜靜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線溫柔……
這次他來到半山居,為她治了一回傷,為她守了一回夜,為她做了一頓吃食,聽她說了一段故事。
他的話不多。
但是,他的決定卻是驚心動魄!
麵對暗殺王者,他要以身為餌,吸引對方對他實施暗殺!
這傳遞出來的是什麼?
她的受傷,他很在意!
林蘇踏出西山之時,眼中是有殺氣的,但進入城中,眼中一片淡然。
走過兩條街,他跟迎來過往的京城拜年客沒什麼兩樣。
邁著輕快的腳步到了南城,來到一座府第門前,輕輕敲門……
裡麵門房打開,一個老頭臉有笑容:“林公子,新年吉祥!”
新年吉祥!林蘇滿臉笑容,遞上拜貼……
很快,府門大開,禦史周章親自迎接……
將林蘇領入天涯亭。
天涯亭,出自林蘇的詩句:斷腸人在天涯。
周章跟他出身草莽的二夫人聚少離多,對這句詩分外有感觸,以天涯為名,建亭於後院,此亭也是他麵對最特殊客人的迎賓所。
林蘇進入天涯亭,四周簾子放下,周章的手輕輕劃過,文道封鎖。
亭內茶幾旁邊,一個少女的身影仿佛在空氣中自然浮現,身段錯落有致,偏喜緊身衣,臉蛋望之如剝殼鵝蛋,正是周小魔女,周魅。
“這個春節,伱看起來過得還蠻滋潤的。”林蘇望著她微微一笑。
“那是,我又沒有什麼人想害,也沒什麼異性朋友牽腸掛肚的,吃得飽,睡得踏實,自然滋潤。”周魅如是回答。
周章咳嗽:“林公子,中餐就在我這裡吃吧。”
“好!”
“還有兩個時辰,下盤棋如何?”
“好!”
周章執黑,林蘇執白。
棋也是文道中的一藝。
但是,是比較特殊的一藝。
棋藝,極少有人會比個高低,棋於大儒,隻是一種優雅的待客方式,一邊下棋,一邊喝茶,一邊探討問題,才是下棋的正確打開方式。
今日林蘇拜年並非隻是拜年。
周章也有話要跟他講。
擺開談話的架勢直奔主題,有時候顯得有些突兀,一邊下棋一邊閒聊才會讓話題不至於太過刻意與沉重。
周章執黑先行。
布局小天星。
林蘇執白應子,以天元對之。
“臘月初十,你就已赴南山?”周章終於開口,隨手一子填於西角。
“是!”
“南山半個多月,鬨的動靜不小。”
“太子震怒,朝官震動,是嗎?”
“太子震怒是必然,但其怒未形於色,朝官驚詫是必然,然其驚詫藏於心,山雨未至,風已滿樓也……”周章棋盤落子,狀態悠閒,但這話一出,下方池水,似乎暗流湧動。
“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亭信步!”林蘇一顆白子落下,湖水奇異地恢複了平靜。
周魅在旁邊看著,兩眼亮晶晶。
不管她平日裡對林某人嘴下何等不容情,但也不得不承認,跟她爹爹下棋的這個男人,不管做什麼都讓她癡迷。
哪怕隻是下棋。
周章輕輕一笑:“林三郎之智,獨步天下,南山爛局,一劍而開,年後的南山,必定也是閒亭信步,然而,你的弈道卻欠了幾分火候,這局棋,你怕是要輸了。”
他的手指輕輕點一點棋盤西北。
林蘇心頭一動……
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是龍城!
入京之前,陳王說過龍城之事。
入京之後,周章借棋暗指西北龍城。
陳王對西北之局了如指掌,對朝中大事也信息靈通,來源會是誰呢?周章一人?還是象周章這樣的一群人?
此外,周章暗指西北龍城,而且言明他快輸了,想說什麼?
周章表情複雜:“這局棋,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的小圈子固然紮得再緊,大盤失利,還是……”
突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蘇盯著他的指尖也是睜大了眼睛……
棋局變了!
剛才這局棋的西北角,周章已然占據絕對優勢,大局已定。
可如今,有一顆關鍵部位的黑子不見了。
西北角出現了一個缺口。
林蘇一顆白子填了上去,周章懵了,西北大好的局勢沒了,他的一條大黑龍原本固若金湯,這會兒感覺要完……
他目光抬起,盯著旁邊坐著沒事兒一般的周魅……
周魅很無辜地看她爹,絕對不會承認,她悄悄地偷了一顆黑子……
林蘇笑了,笑容神秘莫測。
周章手輕輕抬起,端起了茶杯:“世事如棋,棋如世事,有時候,一個內奸的背叛,帶來的傷害遠比外界傷害更大,是吧,林公子。”
“好像是!”林蘇眨巴眼睛,貌似不懂。
周魅眼睛睜大了,內奸?啥意思?爹,這樣罵你女兒不好吧?
“有個人,需要留意下!”
“何人?”林蘇的茶杯停在了嘴邊。
“西涼統帥賀元慶!”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林蘇道……
“他就是個內奸,陳王這邊的內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