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高僅三尺的戰牆生成,擋在了小船兩側。
剛才一出就高達百丈的戰牆,此刻也隻有三尺,這就是聖力的威壓。
“怒發衝冠……”
一輪銀月出現在小船船頭,小船之上的黑色文字消除,但也隻能消除這一船之字。
兩首傳世戰青詩齊出,他依然脫不了黑沼,他的船,他的人,都朝著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路滑進。
林蘇眼睛猛地閉上,一把青笛出現在掌中。
一縷聲音破空而起,直上蒼穹……
無邊的壓力陡然一落千丈,小船如同從泥潭中闖出,輕舟滑過春江水……
周魅都快被壓斷的脊柱猛地彈直,黑發再度飛揚,她盯著林蘇嘴邊的青竹笛,一時竟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笛聲!
如此輕快,如此動人的笛聲,突然從最慘烈的戰場中傳來。
沒有人知道他會吹笛,沒有人知道他的笛是如此的動人。
這歌曲,輕快流暢,這歌曲,一往無前,這歌曲,足以撕破所有的陰霾,足以將戰意彌天的長江,變成碧波流淌的萬裡春江……
曲非煙早已覺得不對勁了。
他將自己的文界強行融入現實世界,可以說是將自己的文道發揮到了最高的境界,在這種境界下,縱然是京城文廟打更人,如果遇上了也會大吃一驚,林蘇該當毫無懸念地被殺,但是,林蘇出了三招。
一招出塞,擋住第一波殺機。
一招滿江紅,給小船提供了動力。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首曲子,輕快的曲調,跟他的意境截然相反,樂曲一起,將他與現實的交融一點點剝離……
這等於硬生生地將他與聖道的聯結,分開!
好一個驚才絕豔的林氏妖孽!
必須得出底牌了,今天如果不能殺他,以後,林蘇就會是他的魔障!
他的文心,還將蒙塵!
他的手猛地抬起,一張古香古香的文稿出現,文稿一出,天空完全不見,換成了蒼黃的天空,大江之水,瞬間也變成了蒼黃之水。
天地間一聲輕輕的歎息,蒼老的歎息……
林蘇的笛子波地一聲,碎成碎片,碎片都是蒼老乾枯的……
天空暴雨突然傾泄而下,林蘇親眼看到一滴暴雨落在船頭,化成一個大字:破!
船頭立刻就破了。
空中還有無數的雨點落下,死,傷,悲,石,刀,劍……
每一滴雨點就是一道鬼門關,鋪天蓋地而來,天地間完全沒有生機,半點都沒有……
林蘇臉色一片慘白,這是聖寶!
曲非煙,動用了聖寶!
他縱然文道再強悍,又如何在聖寶之下逃生?
今夜,他算準了很多東西,但終究還是低估了曲非煙,曲非煙本身的文道力量可能並不能拿他怎麼樣,但是曲非煙是白鹿書院院長,他的底蘊,非他所能度量。
真的就這麼栽了麼?
他真的得死麼?
身邊的周魅也得死麼?
不!
林蘇心念電轉,沉入眉心,他要尋找最後的救命稻草。
就在此時,他文山之上的那支筆突然亮了,似乎突然驚醒……
下一刻,這支筆衝出了他的眉心,落在他的手上……
一落到他的手上,林蘇全身的文氣、真氣一瞬間抽空……
他的手艱難地抬起,如托重山……
“破!”
一個字驚天動地,一支筆如托乾坤,一道若有若無的聖道偉力從筆尖射出,哧……
天地分開!
空中的蒼黃手稿嘶地一聲撕成碎片,滿天異象瞬間消失。
曲非煙一聲大叫:“不!”
那道偉力已到他的麵前,聖光之中,他的眼神已是絕望……
就在聖道偉力即將將他撕碎的瞬間,他所在的天空突然發生了變化……
幻化出一座雪山,雪山之上一輪明月……
曲非煙快速縮小,融入雪山之中,消於無形,空中隻留下他噴出一口鮮血……
大江之水正常流動。
船兒正常漂流。
天空正常下雨。
霧氣正常開合……
林蘇靜靜地站在般頭,手中的那支筆還斜指天空……
周魅目光抬起,順著他筆指的方向看過去,心頭微微一跳:“還有敵人?”她以敏銳的殺手視覺,敏感地注意到了那邊天空不算正常。
林蘇開口了:“吳心月,你到了麼?”
天空寂靜無聲,風大雨大……
林蘇道:“堂堂畫聖聖家聖子,不敢出來麼?我可告訴你,眼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剛才與曲非煙一戰,文氣已然耗儘。”
周魅心頭猛地一跳,是真的嗎?
應該不會吧?
雖然這麼激烈的文道之戰,文氣耗儘是大概率事件,但你這麼說,一定有詐。
這是常理。
天空依然沒有半分動靜。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時辰……
小船兒已經馳過了十數裡。
林蘇長長吐出口氣:“看來他是真走了!”
周魅心頭一動:“你好像鬆了口氣。”
“當然,剛才我玩了一招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遊戲,一個時辰之前,我真的文氣耗儘了,假如那個時候他出現,咱們真玩完了。”
周魅心頭大跳:“所以,你有意暴露自己的弱點,讓他心存疑慮,而不敢下來?”
“這就是人性的弱點了,我越是暴露,他越是懷疑!”林蘇笑得無比的開心。
周魅瞪著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她從來都不是蠢人,她也是暗中行事的絕頂高手,她的對敵經驗,她的謀劃,她自認為不比任何人差,但跟他相比,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個院子裡玩泥巴的小孩。
她沒有注意到,雲層之上,有一個人就象是突然吞了一坨狗屎一般。
他,就是吳心月。
林蘇算準了他的出現,算準了他打算出手,卻使了一個疑兵之計,讓他不敢妄動,事後卻對他來了一個嘲諷,這個嘲諷,吳心月差點氣得吐血。
罷了罷了,機會錯過了就沒辦法再回頭。
走!
空中雲層變幻,吳心月帶著曲非煙真走了。
他這一走,林蘇突然身子一軟,倒在船頭……
周魅一把抓住他,手掌接觸到他的後頸,後頸上赫然全是汗水……
象他這種層級的人,哪怕激戰三個時辰,也不至於出汗,漫天風雨也濕不了他的衣衫,但他的後頸,卻出汗了。
“你……”
林蘇慢慢抬起頭:“你忘了問我一句,直到現在,我的文氣、真氣有沒有恢複。”
“你……你沒有恢複?”周魅大驚失色。
“我剛才故作輕鬆說的那句話,還是疑兵之計,現在他們才真的走了。”林蘇歎口氣:“借你的大腿用一用!”
枕在周魅的大腿上,他閉上了眼睛。
周魅睜著卡姿蘭黛的大眼睛,看著躺在她大腿上的小帥哥,充滿不信任。
你說句真話,是不是在揩我的油?
林蘇是擁有回春苗的奇人!
他理論上不存在文氣耗儘的情況!
即便真的耗儘,有一個時辰時間,他也必定能夠恢複!
這一點,彆人不知道,吳心月卻是知道的,因為他也是參加過青蓮論道的人,他知道一朵青蓮入道海,踏足青峰作首魁的人,文氣恢複的速度有多麼離奇。
所以,他信了林蘇的話。
但他絕對想不到,林蘇說的是真話。
林蘇這次文氣是真的耗儘了。
而且他的真氣也真的耗儘了。
而且……
直到如今真的沒有恢複!
這是為何?
根本原因還是未央筆,未央筆抽儘了他全身的文氣和真氣,而且恢複起來慢得出奇。
沒有人知道原因在哪裡,但林蘇從此對未央筆持有一種敬畏。
他沒事真不敢碰這玩意兒。
這玩意兒也太霸道了。
使出來的時候能要彆人的命,使用之後能要他自己的命……
夕陽西下,他沒醒。
夜晚來臨,他沒醒。
大風大雨的,小船上下顛的,他枕著周小魔女的大腿睡得很香甜。
周小魔女腿都麻了,恨不得將他敲醒,但是大概是林蘇長得有點帥,她有點舍不得,於是,就這樣硬撐到了次日清晨。
林蘇終於睜開了眼睛,確切地說,睜開的是一隻眼睛,靜靜地看著小魔女。
小魔女也靜靜地看著他:“現在恢複了嗎?”
“現在恢複了!”
“不再是疑兵之計?”
“兵都沒了,還疑個屁啊?”
“那好,起來,給我唱歌!”
“不會吧?我剛剛來了一場生死攸關的大戰,養傷養了整整一晚,你不該先給我弄點吃的喝的嗎?”
“我對你完全沒信任度,我覺得你所謂養傷其實是借口,根本目的,就是衝著我的大腿來的……”
靠!丫頭你真是魔女啊,這樣的話兒心裡想想是可以的,說出來就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我活動活動大腿啊,都被你枕麻了……”周魅站了起來,扭扭腰,伸伸腿,一頭紮進長江中,很快捉了一條大魚,手指一並,化成利劍,剝鱗掏內臟,變魔法一般地拿出一個爐子,很快,火魔石作用下,魚肉香了。
“頂級白雲邊呢?”
兩人一邊吃魚,一邊喝白雲邊,風大雨大算個啥?
長江一路流向曲州……
“你憑文道擊敗曲非煙,算不算是開創了一個文道傳奇?”小魔女舉起酒杯,給他示意。
“擊敗就夠了麼?”林蘇目光微眯。
周魅心頭一跳:“我大致能夠想象到,你下次進京,矛頭會如何指。”
“你覺得會如何指?”
“挑戰白鹿書院,一路橫推,然後一場文道大戰,殺曲非煙於白鹿山下!”
林蘇目瞪口呆:“這也太殘暴了,你是要開創文道暴力美學麼?”
“心情激蕩了吧?”
“多少有點!”
“唱歌還是吟詩?選一樣……”
周小魔女眼中有小狐狸的光芒……
林蘇拍拍腦袋:“傷還沒好,再借你大腿用用……”
直接抓住她的大腿,倒了上去。
周魅狠狠地咬牙:“我什麼都沒撈著,大腿搭出去兩回了,姓林的你給我記住,你再調戲我我就……我就跟你玩大的。”
“比如?”林蘇眼睛又睜開了一隻。
“比如你個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啊?”周魅直接上手,將他的眼睛壓上了。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林蘇握住了自己的嘴,早晨吃的魚,有點想從胃裡跑出來。
他看到了什麼?
江麵上漂來了幾具浮屍,屍體被泡爛了,江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的殘木渣。
周魅歎口氣:“看這架勢,南江府應該又缺堤了。”
林蘇站了起來:“這船沒法兒坐了,上天吧!”
於是,江中泛舟的美妙場景沒了,兩人上了天空,他們乘坐的那條小船幾個盤旋撞上了前麵的一塊大木頭,四散,終於實現了船老大在他出發時的心願……
兩個時辰後,雲層之上的林蘇看到了海寧江堤。
雲層低垂,大浪翻滾,長江之水挾著吞天噬地的衝擊力,直擊海寧江堤,江堤如同一把堅鎖,牢牢鎖住堤岸。
堤岸之上,無數的人奔走著,有一條紅衣官員站在鷹嘴之上,如同暴風雨中的一根標槍。他是海寧知府楊文澤。
“大人,你放心,今年的洪水跟去年差不多,海寧江堤不可能出問題。”他旁邊的孫捕頭道。
“洪水雖險,險不過人心!”楊文澤緩緩低頭:“今年洪水未必比去年猛,但今年的驚濤駭浪卻是強去年十倍百倍!”
孫捕頭歎了口氣:“大人,你擔心有人破壞嗎?”
“傳令下去,三班衙役,全線布控,但有人敢於破壞海寧江灘任何一塊磚石,格殺勿論!”
“是!”
孫捕頭猛地站直。
空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文澤兄儘管放心,海寧學府眾位大儒全都出動了,各個關鍵點都有大儒布控,不管出現何種極端情況,都有應對之策。”
“多謝抱山兄!”楊文澤臉上的皺眉舒展開來。
迎接從天而降的抱山。
抱山落在鷹嘴之上:“要你謝我?這海寧學府可是我抱山的,那小子就出點臭錢你還以為是他的不成?我守的是我一輩子的心血,可不算是幫你,更不是幫他……哎,文澤兄,有沒有那小子的消息?”
雖然口口聲聲對那小子不太滿意,但三句話出口,還是不由自主地扯到了那小子身上……
“老夫有些擔心聽到他的消息,所以,都沒怎麼刻意打聽他的消息……”
抱山哈哈大笑:“你還擔心他?他可是比青丘的狐狸都精十倍!這一趟進京,趙勳直接就乾掉了,你瞧瞧這手段……”
楊文澤變色了:“你……你憑什麼說是他?”
“行了行了,我又沒在彆人麵前說是他乾的,隻是咱們兩個說說有什麼打緊?你那麼緊張乾嘛?”
“老夫也不是緊張,就是……就是……這事兒忌諱啊,你想想,前期張文遠莫名其妙地來了個男丁全滅,不到一個月時間,趙勳緊鑼密鼓地跟上了,陛下估計眼珠子都紅了……”
突然,他的聲音靜音,盯著天空,胡子飛揚……
抱山目光也抬起,望著天空一條人影從遠方而來,落入林家……
“他回來了!”
抱山一聲大叫:“我說了不用為他擔心吧?趙勳死翹翹了,陛下怒發衝冠了,他還不是毫毛未少一根,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下方的衙役一齊抬頭,好吃驚。
楊文澤一巴掌扇在自己的額頭,完全無語。
抱山啊,抱山,你長點心吧,你再這麼口無遮攔的,要是將這個狀元郎的腦袋給整沒了,誤了我兒子的前程,我跟你沒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