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統領雙拳一合,麵向陛下:“陛下,此人之身法,乃是道門正宗步法,小周天三十六步,此步法雖是道門三十六正技之一,卻難練更難精,所以練之者極少,而此人步法造詣相當不凡,即便是天資絕頂之人,也需十年苦功!縱觀京城內外,符合此特征的隻有一人!”
“何人?”陛下沉聲道。
“就是大朝會前三日,前來宮中的送信人,天機至真!”
“天機道門!!!”陛下臉色猛地一沉,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
其實從事件一開始,他就想到了天機道門,隻因為前麵這兩句詩,最早流傳於世就是出自天機觀,當時知情人殺的殺,封口的封口,世間理論上根本不會流傳。
已經被封殺的東西突然冒出來,他第一個就想到了天機道門。
他滅天機觀,天機道門內部也是有分歧的,報複之聲從來沒有真正停止過。
他沒有直接說出天機道門,是因為他是帝王,帝王行事,必須慎重。
而現在,通過現場比對,大統領給了他一個明確的答複,就是天機道門!
他這一怒,完全不可控製!
“段星天!”
“臣在!”
“立上西山,天機妖道,斬儘殺絕!”
“遵旨!”金光一道,段星天破空而去……
此刻尚是清晨,正常人家還沒有吃早飯……
西山北峰,天機老道盯著剛剛升起的太陽,呼吸吐納,突然一陣心神不寧……
旁邊的至真目光抬起:“師兄,怎麼了?”
“為兄突感心神不寧,似有變故,待我占上一課……”
他手一伸,空中一片樹葉飄落,天機老道手中道光流轉,他目光落在手上的樹葉上,在旁人看來,樹葉一無異常,但在他眼中,道機自現……
天機老道一聲驚呼:“血光之災!”
“怎麼可能?皇城腳下,還有人敢……”
至真話音未落,突然一道劍光從上而下……
天機茅屋光芒陡起,如同一隻巨大的護罩……
護罩出,縱是道果高人也無法一擊而潰。
但劍光突然如同午夜星空,幽深無比,劍落,茅屋分成兩半……
至真已經完全傻了,整個京城,隻有一人能達到如此境界,但又絕對不可能是他!
天機道門跟皇室正在步步走向蜜月期,陛下怎麼可能派大統領殺他們?
眼看至真這個道門絕代天才就要被一劍劈成兩半,天機老道的大袖突然揮出……
無聲無息中,他麵前似乎成了一道銀河……
天機老道袍袖一卷,至真和他一起如同劍光中逆流而上的魚,直射蒼穹……
“死!”
深空傳來一聲怒吼,劍光逆轉,覆蓋整片天空……
哧地一聲,至真終究未逃一死,化為血霧。
天機老道一聲悶哼,左臂被硬生生斬下,他腳下一朵青蓮呈現,托著他消失在長空深處,長空碧血飛灑,是他吐的血。
大統領段星天遙望深空,臉色微微改變,好精深的道門神通,居然讓他給跑了……
政德殿,陛下拍案而起!
“逃出生天!寡人讓你逃!”陛下怒吼:“傳旨!”
“在!”旁邊的傳旨官跪下……
“天機道門,定為大蒼魔教,各地官府,各地官兵,見之殺無赦!大蒼官場,全體子民,但有信魔教者,殺無赦!”
“遵旨!”
陸天從臉色變了!
陛下這張聖旨一下,天機道門,在大蒼徹底斷根!
道門的生命線是什麼?信徒!
陛下一道聖旨一下,但凡信天機道門的,統統殺無赦,誰敢信?各地官府誰敢給他開道場?
天機道門,從此不入大蒼國土!
這份代價之沉重,比當日天機觀覆滅還重一百倍,一萬倍!
這種重擊,在世俗皇權與道門的交往中,極其罕見,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因為道門勢力極大,勾連極廣,皇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可能用這絕戶手的,但今日,陛下不留半點轉彎的餘地,直接將最狠的一招拿了出來。
是陛下衝動了嗎?
不!至少陸天從對陛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知道,這是陛下麵對最大危機,最有效的處置。
陛下麵臨的危機,是信任危機,是得位正與不正的危機,那四句詩已經流傳全城,根本不可能控製住,那怎麼辦?唯有將發布者定為魔教,從源頭上重新定義。
一旦確定為魔教,它所發布的任何東西都是不可信的,都是非法的,是禁止流傳與討論的。
就在此時,一個人進了政德殿,跪下:“孩兒姬言,參見父皇!”
三皇子,也隻有他跟太子殿下,進殿無需通報。
但此刻,就連最疼愛的兒子,陛下也是沒什麼心情見他的:“何事?”
三皇子道:“父皇,有件事情孩兒覺得不甚尋常,不敢不報,聽陳州那邊報告,林蘇年前上過梅嶺,與梅嶺主人深夜對飲,大醉方歸!此番入京,大事連連,未知是否是他在攪弄風雲……”
陛下臉色陰沉無比……
今日這首詩最可怕的地方有兩點,其一是會讓天下人質疑自己得位不正。其二,就是會讓陳王心生異誌——如果他信了這首詩,一定會對自己心生仇恨,甚至會生出反意,殺他為父母報仇。
而林蘇,居然跟陳王深宮夜醉?
兩個極度敏感之人,走到了一起?
三皇子此刻提及這件事情,直接撩撥了陛下最敏感的神經……
“孩兒以為……父皇該當機立斷,除……”突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看到了宰相陸天從,陸天從若有若無地對他搖頭。
三皇子補充道:“……除掉天機道門,以防彆有用心之人與天機道門勾結生事。”
這句話是硬生生改的,但也改得天衣無縫,他原本想說的是除掉陳王和林蘇,但宰相大人明示,他臨時改了,反正除天機道門是政治正確,父皇剛剛下了聖旨的。
陛下緩緩點頭:“天機魔教之事,寡人自有決斷……傳旨!”
“在!”旁邊的傳旨官跪下,心頭惴惴,剛才一旨斷了天機之根,如今又會是誰?真的會是陳王嗎?
陛下的臉色明顯開朗:“陳王姬廣,謙和恭禮,皇室之楷模,加封天珠彩頂,賜其王府於京,可隨時入京會友,禮敬宗祠。”
三皇子猛地一驚,陳王這條鹹魚居然翻身了?還加封天珠彩頂……
陛下續道:“四鎮收複之後,大隅賊心不死,居然敢再擾邊關,為施報複,收回玉鳳公主下嫁大隅晉王之令……”
什麼?玉鳳公主不嫁晉王了?那我的香皂廠不沒了?我一堆的計劃不泡湯了?三皇子猛地跪下:“父皇,此事……”
宰相陸天從一聲大呼:“陛下聖明!”
完全壓住了三皇子的聲音。
三皇子怔怔地看著他,剛好接觸到宰相的眼神,是嚴厲告誡。
陛下淡淡一笑:“都退下吧!”
“是!”
聖旨第一時間到了西山……
公主殿下接到聖旨,全身顫抖,趴在地上,雙手向上,接過聖旨,抬起頭時淚流滿麵:“謝陛下隆恩!”
傳旨之人都已經走了,她還跪在地上,雙手托著聖旨,聖旨如風中之竹,不停地顫抖。
良久,她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慢起來,慢慢坐上了旁邊的椅子,空中人影一閃,幽影出現在她麵前,輕輕揮手,兩名侍女趕緊撤離。
“幽影……你看,你快看!”公主的聲音很輕,但無比的激動,揮舞著手中的聖旨。
“我知道了!”幽影道:“這聖旨,跟昨夜一件事情有密切的關聯!昨夜有人在城中貼了一則謁語……”她後麵的話直接鑽入公主的耳中。
公主的眼睛猛地睜大……
眼中有悲哀,有懷疑,無數的情緒在其中流轉……
“殿下!陛下一早就連下三條聖旨,一是滅了北峰天機屋,二是將天機道門定為魔教,三是施恩於陳王與公主兩位殿下!所有的目的都隻有一個,消除這則流言帶來的恐怖影響……”
謁語中有四句話,信息量之大,無與倫比。
紫金閣內皇殺皇,日月陵下烏金骨——直指陛下殺兄奪位,這一條如果成立,那陛下仁義的外衣全部撕下,禽獸不如!還如何為君?
後麵兩條就是前麵這一條的印證。
江東白骨尚未枯,洵陽又聞鳳凰哭——江東白骨,指的是淮南王府中離奇死人案,一夜之間,府中上千人死於瘟疫,哪有那麼嚴重的瘟疫?很多人懷疑是陛下乾的,隻是沒有人敢說出來,現在這麼一聯係起來,就太可怕了,整個事件成了一個邏輯縝密的連環。
陛下殺兄奪位,對幾個侄子侄女的打壓大家也是看在眼裡的,淮南王姬浦被陛下毒殺,屍骨未寒之時,他將矛頭又指向了玉鳳公主,將玉鳳公主嫁往洵陽(晉王府就在大隅洵陽),這是對先皇遺屬斬草除根啊!
這哪是人乾的事?
這樣的流言已經遍布京城,陛下根本不可能堵住,唯一的辦法,就是三連環。
一是將發布消息的天機道門定為魔教,鐵腕打擊。
二是對陳王施恩,用實際行動告訴天下人,皇家血脈一家親!
三是決不讓玉鳳公主嫁到洵陽——需要知道,玉鳳公主將嫁與大隅晉王,也隻有朝堂頂端的人才知道,京城百姓並不知情,如果將她嫁過去,豈不剛好印證了天機道門的預判?這個預判成真,前麵的事情你讓人怎麼想?
所以,陛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更改這條聖旨,讓天機預判落空。
玉鳳公主眼中兩滴淚悄然滑下:“我父皇母後之死撲朔迷離,是否真的……”
幽影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頭:“殿下,此事,萬不可議!心中想都不行!”
“我知道!我……我累了,扶我去休息吧!”
幽影將公主送入房間,輕輕關上房門,她的目光抬起,透過清晨的西山雲霧,射向京城……
她內心悄然浮現了一條人影。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你答應了陳王,所以你要阻止公主外嫁,我一直想不到什麼辦法能夠阻止得了,但昨夜,一切都變了!
這真的是你的妙手?
我不敢相信,但我似乎必須去相信!
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夠有如此手段!
與此同時,梅嶺陳王府,一則消息先於聖旨傳到了陳王手中,陳王站在閣心亭中,手在輕輕顫抖,閣心在他身邊,眼睛亮如春水。
“王爺!是他嗎?”
陳王長長吸口氣:“天機道門,本是衝著得皇家垂青而去的京城,決沒有理由做出這等事來自絕於世,天下間有理由做這件事情的,除了我,就隻有他!……可是我無法想象,這件事情是怎麼做成的?”
“這手段……閣心無法評說,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也許這就是當世人傑的鬼神莫測吧!”
……
林蘇睡覺睡到自然醒,客棧裡醒來,下樓吃點早點,踩著點去監察司上值,一路上他感覺到了詭異的氣氛,進入自己的辦公室,雜差李三送上清晨第一杯香茶,這小子,昨天憑空拿了一百兩,整個人都精神了,穿的衣服居然也乾淨了,雖然不是新買的,但精神氣顯然是全新的。
“李三,我怎麼覺得有點怪怪的,城裡出什麼事了?”
“大人,小人也隻是聽說哈,大人千萬彆出去說……”湊到林蘇耳邊,將一些情況說了,他沒有說四句謁語是什麼,隻說天機道門的人在城裡散布流言,全城貼了幾百張紙,對皇家不敬,陛下下聖旨,讓大統領親自去了西山,將那個貼逆言廣告的天機門人殺了,那個天機老道斷了一隻手跑了,陛下大怒,發了聖旨,將天機道門定為魔教,然後,又連發了兩道聖旨,好像是對陳王恩賞,哦,對了,對玉鳳公主也有恩賞,原來定著她會嫁大隅王子,取消了……
林蘇心頭大跳!
每一步,都在他預料之中!
半分差錯都沒有!
公主殿下,服我吧?我將你從虎狼窩裡解救出來,你怕是嫁不出去了,要不,你跟我算了……
當然,這些話兒他也隻是肚子裡暢想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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