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浩然道:“很吃驚是吧?我也很吃驚!”
“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
章浩然說了……
秦放翁當日被聖旨拘捕,下獄天牢,秦家所有人也全都被拘,離滿門抄斬隻有一步之遙。
但陛下沒有直接處決他,而是由大理寺、刑部進行審訊。
這一審,事情完全改道。
秦放翁稱,澤州老家那邊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他已經整整五年沒有回過老家,跟老家那邊也沒有任何信息往來,聖雲,不知者不為罪……
大理寺、禮部、吏部、兵部四大尚書聯名上奏折,稱秦放翁這五年來為陛下鎮守曲州,勞苦功高,不能因老家有人犯國法,而遭受無妄之災,陛下以仁治天下,不可寒了功臣之心……
一時之間,滿朝附和,釋放秦放翁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林蘇滿臉黑氣:“陛下答應了?”
“陛下什麼態度沒人知道,但種種跡象表明,秦放翁的事情大不了,他家家眷都已經放了,太子殿下親自給他找了個住處……全城都在傳,秋祭之後,秦放翁將會釋放,甚至有可能重回朝堂。”
秋祭,與春祭並列,乃是大蒼兩大國祭之一。
春祭,祭列位先祖在天之靈。
而秋祭,祭的是天地神靈,感謝列位神仙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今年其實算不得豐收之年,春夏之交洪災肆虐,夏秋之後旱情肆虐,大量州府顆粒無收,災民遍地,但該有的態度依然得有,秋祭不但不能省,還得加碼,哪怕今年已經來不及,為來年求一個風調雨順也是好的。
怎麼加碼呢?
章浩然告訴林蘇,陛下專門請了農聖聖家的人前來主持秋祭,據說來的人,還是聖家一等一的人物。
“秋祭是哪一天?”
“半月之後。”章浩然道:“這次秋祭規模空前,據說陛下請了一堆的聖家,外地王爺,也都請了,即便是剛剛離京的三皇子汝陽王,也獲準回京。所以,宮中的黎貴妃使出了渾身解數,要借這次良機,讓三皇子留京。嗬嗬,好一曲宮鬥、朝鬥大戲,即將開場。你得……”
林蘇:“他們鬥他們的,我可不看這個熱鬨。”
章浩然好吃驚:“你要離京?”
“是,一個月前,我就接到了監察司的指令,前往西州查一件案子,明日,我就要去了。”
章浩然久久沉默,也終於展顏一笑:“你去也好!他們的這番大鬥法,不管結局如何,對你而言,都是沮喪。”
嗯?為何?
林蘇目光斜視。
章浩然歎息道:“你遠赴江湖,找出秦放翁的罪證,但這罪證能有多大作用,卻是彆人評判;你西山暴起,拿下三皇子的罪證,但三皇子放逐還是留京,隻在陛下一念之間。縱然你才華絕世,智謀通天,你也終究不能扭轉天地乾坤。”
林蘇遙視遠方:“相信一句話嗎?事在人為!”
章浩然輕輕一震:“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取決於他們做什麼!如果他們真的沒有底線,那我少不得也要出點歪招!”林蘇道:“算了,不說這些了……說點振奮人心的,厲嘯天那邊,有什麼消息?”
章浩然神采飛揚,厲嘯天那邊,還真是振奮啊。
這小子練兵是真有一套,龍城之軍被他打造成了一支鐵血精兵,這一個多月來,戰果輝煌……
北原一戰,殺敵五萬!
迂回出雪穀,從背後奇襲大霧關,五年前丟失的北國雄關,重回大蒼!
他握有大霧關之便利,俯視四鎮,已讓四鎮大隅鐵騎如芒刺背,不敢出關半步!
龍城飛將之名,震懾八方。
林蘇手一起:“章兄,這杯酒,咱們邀他一起喝吧。”
“好!”
林蘇官印一亮,虛空出現北國風光……
蒼茫大地,雄關如鐵,戰鐵飄飛,一個身著盔甲的年輕人頂天立地,站在雄關的最高處,正是厲嘯天。
“林兄,章兄!”厲嘯天眼睛很亮。
“厲兄,林兄此刻是在綠柳山莊,兩人對飲無趣,邀你對飲一杯。”章浩然道。
“你這算什麼?我這邊可是沒酒,你們喝著好酒白雲邊,我喝啥?喝水不成?”厲嘯天大叫。
林蘇笑了:“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荒奴血,血可為酒,水,為何不能?”
“說得好!我就以水為酒,與兩位兄弟對飲一杯!”
厲嘯天手一起,一大塊冰飛上天空,化為暴雨而下,雨水落入他的口中……
章浩然拿起桌上的酒壺,對壺而飲,豪氣衝天:“對酒不可無詩,林兄,詩何在?”
林蘇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
他的手一起,金紙出……
另一側,章亦雨和她嫂子杜嫣然正手拉手兒聊天呢……
杜嫣然很興奮:“你哥跟他關係很好嗎?”
“臭味相投!能不好嗎?”章亦雨不屑地撇撇嘴兒,言不由衷地表示鄙視。
杜嫣然笑了:“妹妹,你說話可難聽……”
難聽?還有更難聽的我懶得告訴你,章亦雨想說,你真以為我哥是斯文君子啊,他壞得很,他賣起妹妹來,手一點都不軟……
“他想寫詩!”杜嫣然突然就關注到了林蘇手中的金紙:“聽說大蒼狀元郎但凡出手,都是彩詩,是不是真的啊?”
“這小壞蛋現在囂張了,他上次說,彩詩他都懶得玩了,你瞧瞧這是人說的話兒嗎?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不能寫出彩詩……”
小壞蛋?
杜嫣然盯著她嫣紅的臉蛋,好象明白了些什麼……
林蘇筆下已然彩霞縷縷……
兩女全都驚呆,真的出彩了……
章浩然就在他身邊,臉色陡然改變……
“《出塞》,晉時明月大蒼關,萬裡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送給龍城飛將厲嘯天。”
晉時明月大蒼關!
一語道儘曆史的滄桑……
龍城之外,以前是大晉的國土,大晉滅亡之後,成了大隅與大蒼的戰場,曆史的更迭,七字呈現。
萬裡長征人未還,更是寫出了戰場的豪邁與蒼涼。
最精妙的還是後兩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恰好對應了厲嘯天的外號,龍城飛將。
這麼精妙的詩,到底是五彩還是七彩?彩光盤旋中,尚未定。
這跟他以前寫下的詩篇完全不同。
突然,青光彌漫,朵朵青蓮彌漫天際……
章浩然手中酒杯,喀地一聲碎成碎片,他猛地跳起……
章亦雨和杜嫣然也猛地站起,麵麵相覷……
“傳世青詩!”章亦雨一聲驚呼,聲音都變調了。
杜嫣然嘴兒張得大大的,完全懵圈……
她是誰?
她在哪?
她看到了什麼?
她親眼見證了一首傳世青詩的誕生……
天下間的人億億萬,有幾人親眼見過傳世青詩的誕生?
厲嘯天也完全愣住……
滿天青蓮陡然一收,化成一道青線鑽入官印,瞬間到達厲嘯天麵前……
無聲無息中,他麵前出現了一座高達十丈的青色長城,橫亙於前……
厲嘯天全身大震:“戰青詩!”
能夠一出而化成長城,以文道偉力化為堅固防禦工事的,自然是戰詩!這道青色長城一出,阻擋千軍萬馬,威力大得無與倫比,隻能是青詩才能達到的效果。
林蘇道:“正是!此詩我已經注明是給你的,當世之中,唯有你我,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它的作用。厲兄,你征戰沙場,生死懸於一線,多一分本錢,多一分生機,多多保重!”
“林兄厚意,兄弟何以言說?”厲嘯天長身而拜。
林蘇也起身回拜,章浩然也站了起來,三人隔著官印投影而拜……
這一拜,大蒼邊關再增利器——昔日的《滿江紅》,給了他們刺穿敵人的矛,今日的《出塞》,給了他們阻擋敵攻的盾。
矛,是青詞,盾,是青詩。
全都是頂配!
林蘇出了綠柳山莊,章亦雨一路相送……
“你真要去西州?”
“怎麼?想跟我一塊兒去?”林蘇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是平時,章亦雨肯定會甩開,但今天,四下無人,也就讓他牽了:“我……我要回宗門,宗門大比,還沒正式開始呢。”
“那太遺憾了,放心,我出去可是欽差,沿途官府擺酒接送,到地頭人家象貢祖宗那樣貢著,這就是京官的待遇。”
章亦雨橫他一眼:“你就知道哄我!我還不知道你呀,那些朝官,個個恨不得弄死你,你到哪裡都是危機四伏的,如果真有人貢著你,也一定是給你下套,你可得長點心……”
“有你牽掛著,真的挺好!”林蘇道:“這四下無人的,親個嘴兒,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想得美!”章亦雨直接揮手,將他趕了,人飛了,聲音從上麵傳來:“不準再撩女人了,你離了女人能死啊……”
她飛了。
林蘇怔怔地看著天空,離了女人死倒不至於,但是,沒啥樂趣啊那叫生不如死……
已經到了西山腳下了,要不要上西山?
陸幼薇不知道現在在乾嘛,還有畢玄機,那是綠衣的姐姐……
還有公主殿下,她哥哥跟章浩然屬於一個類型,生怕他虧待了自家妹子,給他下了一個指令,進京時給她帶點禮物,可是這個哥哥還說了,得讓做哥哥的先送……
桂花香水,估計這個時候也才到陳王府,他幾時能送到?
算了,京城秋祭之前,挺亂的,亂局之中,林蘇懶得參與,下放吧,去西州弄張文遠的人,他家大公子張純榮升西州知州,估計在那邊已經擺好了鴻門宴,自己老是不赴宴,讓人家菜涼了就不好了……
林蘇身形一轉,進了城門。
隱身於暗處的章亦雨鬆了口氣,她心想的是,這個小壞蛋肯定會上西山,撩陸幼薇和畢玄機,今天小壞蛋挺乖的,沒去就不錯了。
自己上路,等奪得第一親傳位後,再跟他定規矩。
她真飛了,回宗門去也。
林蘇進了監察司。
監察司朱時運瞅著麵前這個部下,臉色並不好看。
作為上司,他沒忘記當初林蘇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我既然敢劍指秦放翁,就絕對不在乎多一個朱時運。
誰能接受這個?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他才慢慢從這句話中走出來,慢慢適應了監察司沒有林蘇的日子,但這小子又上任了,而且給了他一個很友善的姿態,見麵就鞠躬,朱大人,彆來無恙?
朱時運雖然肚子裡一包糟,但多年的官場曆練,還是給了他極深的涵養,微笑:“林大人此番休沐,還在為公事操勞,又是平妖又是用計的,真是辛苦了。”
這話含沙射影的,林蘇選擇不懂:“人雖休沐,但心係朝堂,&nbp;臣子分內之事,大人過獎!”
“時時刻刻心係朝堂,林大人還真是官之楷模也。”朱時運讚歎道:“西州那邊狀告知府之事,愈演愈烈,林大人再辛苦一趟吧,去趟西州離府。”
林蘇微微驚訝:“此事當日大人就提過,時間過去了接近兩個月,還是沒人去麼?”
“倒也不是沒人可派,關鍵是此事雷大人已經安排給了林大人你,其餘同僚,如何跟林大人爭這差事?官場之上,甚是忌諱這個……”
林蘇懂了:“是我的差事,終究隻能我上,換人就顯得我林蘇無法勝任這差事……懂了,各位同僚還真是友好啊,想得如此周到,代我向各位同僚致謝吧。西州那邊,我即日上路。”
“如此辛苦林大人了!”朱時運道:“新年之前,回報吧。”
“是!”
林蘇鞠躬退下,出了監察司。
朱時運一如既往前往雷正的辦公場所,雷正坐在窗下,透過窗簾看著出門的林蘇……
“他答應了,即日前往西州。”朱時運道。
雷正臉上慢慢露出笑容:“很好!”
……
林蘇沿著官道步步而去,身後一乘轎子也剛好從吏部出來……
這是一輛新打的轎子,轎子上麵寫著一個字:宋。
朝堂規矩,二品大員方可公門起轎,姓宋的二品大員?
會是誰?
林蘇千度之瞳一眼掃過,就猜到了是誰。
這轎子加快了速度,從他身邊過去,林蘇側身避讓,轎子在前麵一棵大樹下停下了,轎子裡的窗簾拉開,露出了一張官員的麵孔。
正是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