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宴,不僅僅隻是進士的喜,對於皇家而言,也是喜,三年一次的科考結束,產生四百四十名人才,皇家手中又有了大量的人才可用,如何不喜?且不管皇帝是真的喜歡人才還是假的,樣子也總得做一做。
四百四十名進士都已到,提前進入旁邊的偏殿換衣服。
林蘇身著狀元袍,大紅長袍,上有五類奇禽,俗稱五禽袍,皇帝身著龍袍,皇後著鳳袍,而狀元、榜眼、探花郎,身著五禽袍,本身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雖然同為五禽袍,但狀元、榜眼、探花也是有區彆的,狀元的是大紅,榜眼的是烏紅,探花的淺紅。
而其他進士,一律身著青袍。隻不過,聖進士的青袍上加了三道金線,賜進士就沒有這三道。
科考的結果,在這裡充分體現。
金鐘一響,大臣登殿。
金鐘二響,進士登堂。
狀元居中,左為榜眼,右為探花,三郎為首,後麵跟著一群進士,一步步踏上武英殿。
天氣晴郎,風物宜人,風起,彩霞飄飛,伴著皇宮悠遠的鐘聲,年輕的進士們正式登堂入室,步入了他們人生的高光時刻。
武英殿中,皇帝今日著的是正裝,龍袍高冠穩坐龍椅,高居金殿的儘頭,下方是各路大臣,左側以陸天從為首,右側,以章居正為首,其後依次是左右大夫、六部尚書、監察院首座、侍郎等,總數有三百餘人。
在大臣和皇帝中間,還有兩個方陣,左側太子為首,後麵四個皇子,右側並排坐著三人,這是大蒼五個異姓王中的三個,南王齊福,雷王周江,嶺南王杜雲河。
天下取士,國之大事,但凡皇子、王爺均應參加,但還是有幾個皇子、幾個王爺沒有參加,比如說七皇子修行遠走天涯,一向不理朝政之事,比如陳王,醉生夢死,已有五年未出陳州。
大家也都習慣了他們的隱退。
北王與東王兩個異姓王長年抱病,那是真來不了。
南王以前也是沒有來的,因為他是一個粗人,跟文道格格不入,但凡文道大事,你邀請他基本上等同於打他的臉,他肯定發毛,所以,他是很少上朝,但今天是出鬼了,他主動進宮,要參加今天的進士宴,讓皇帝都好一陣納悶。
南王為什麼要來?他實在是拗不過他閨女,彆的王爺在家裡一言九鼎,他是一個例外啊,都怪他沒讀什麼書,偏偏又向往著文道的莊嚴神聖,當日他以三十八歲的年齡一戰封王,來到京城之後被京城的繁華驚呆了,於是向先皇提出了一個過分的要求,說我沒讀多少書,臨時補火也遲了,唯有寄希望於下一代,皇上就賜我個公主吧,讓她幫我改一改我蠻人的習性,也幫我生個知書達禮的兒子。
這下把皇帝都愁住了。
封個王,還得搭個閨女進去?
最關鍵是你老齊長成那樣,我做爹的實在不忍心將閨女朝火坑裡推啊,於是呢,將一名宮女賜了個公主稱號,塞給老齊當賞賜,這純屬應付的賜婚,把老齊樂壞了,管他是真公主還是賜公主,關鍵是這媳婦長得水靈而且還識字知禮,跟部落裡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這個宮女雖然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長得象豬一樣的老公,但也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南王齊福是真寵她,漸漸的,王妃慢慢拿捏住了王爺,在王府之中,王爺事事聽她的,她也給王爺生了三子一女,這日子過得還算是不錯。
也許是受到了王妃的啟發,這個郡主齊瑤也沒將他老爹當成王爺,驕蠻得很,動不動甩她爹一頓臉盤子,她爹一發火,她就引經據典跟她爹理論,她爹沒讀幾句書啊,對文道又有著根深蒂固的敬畏,如何爭得贏她?所以,小郡主拿死了她爹!
這次,原本就是她爹有錯在先,誰讓你附庸風雅搞榜下捉婿?你既然捉來了,郡主也同意了,子曰:非禮勿招,招就真招……那就是她郡主的相公,現在相公跑了,你必須給我找回來。
她爹一聽子曰,就瞠目結舌無言以對,這可怎麼弄?王妃給他出了個點子,你不是確定那個烏子虛是從文廟出來的嗎?那新科進士沒跑了,新科進士參加完進士宴,立馬就會滿天飛,那真找不著,你必須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到進士宴現場好好盯著,將那個人給閨女找出來,也彆想著現場將人家用麻繩捆回來,隻要確定他真正的身份就好辦,千萬記住了,現場不要用麻繩!不要用麻繩!那會很沒麵子,讓人笑話,子曰……
南王點頭如同雞啄米,早早進宮,穩坐第二階層,全麵檢索所有進士。
進士入場,南王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他是武道窺空境,人長得馬虎,修為可半點都不含糊,進士離最後的台階還有三步路,他就已經將整個青衣進士群體檢索了個遍,這一檢索,他心頭格噔一聲,完了,為什麼沒有?
這下怎麼跟王妃交待?怎麼跟閨女交待?
那個烏子虛居然不是進士?
我都乾了些啥啊,一大群進士從裡麵出來,我閉上眼睛也能撈個進士,可為什麼偏偏就沒撈中?祖宗不積德啊……
太監扯著脖子大呼:新科狀元,榜眼,探花郎,帶眾進士入殿,拜見陛下!
林蘇、君左夫、路遙三人一拂紅袍,當先而行,行到中途位置,同時跪拜,這一膝蓋跪下去,林蘇滿心不是個味,真不習慣給人下跪,但沒辦法,誰讓他是皇帝呢?
皇帝點點頭:“科考為國甄才,向為國之重器,列位愛卿一路過關斬將,終能站上這武英殿,大蒼又添英才,可喜可賀!”
“謝陛下!”所有人齊聲叫道,這批進士可都是年輕人,又處於激情澎湃的時刻,三個字,聲震全殿。
陛下笑了:“列位愛卿,抬起頭來。”
林蘇慢慢抬頭,看到了陛下,皇帝陛下年約五十,滿麵紅光,氣色那是相當不錯,金殿巍峨,也是氣度森嚴,左側的太子目光抬起,跟他對接,他分明感受到一股陰森森的寒意,而後麵的幾個皇子眼神遊離,似乎對這些東西完全沒興趣。
林蘇心頭瞬間解讀出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太子後麵的三皇子可是有極強野心的,聽說這三天時間,三皇子至少向上百人伸出了橄欖枝,聖進士這個群體他幾乎全都表示過善意,除了林家兄弟之外。
三皇子誌在大位,廣收天下英才,卻忽略掉了林家兄弟。
太子呢?一個眼神就表明了他對林家兄弟的敵意。
林家兄弟混成了所有人的禁忌。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句千古名言,在這裡都失效了,有意思吧?
右側呢?
林蘇目光移向右側,突然,他猛地一驚,我靠!南王!南王不是從不上殿嗎?今天怎麼來了?還有,南王一雙牛眼睛跟他來了個對接,嘴巴也張得特彆大……
南王完全驚呆了。
我看到了什麼?狀元郎!
我搜了整個進士群體,沒找到那個烏子虛,但狀元郎一抬頭,我找到了,是他!烏子虛,居然是狀元郎!
南王差一點點就直接跳起,揪住林蘇拉他回去跟他閨女將沒辦的事情辦紮實,但幸好王妃反複叮囑,今天是在金殿上,你可千萬彆魯莽行事,不然,讓人笑話事小,讓陛下惱怒事大,子曰……
南王控製住了自己內心的翻江倒海,一雙牛目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控製,牢牢地鎖定林蘇,內心的翻滾慢慢化成一陣狂喜,王妃,瑤兒,你們今天可佩服本王?那麼多進士出文廟,本王一出手就撈了個狀元郎,哈哈,南王府要發達了!
陛下目光掃過林蘇的臉,內心突然有了點欣喜,總算是看到這無法無天狀元郎臉上的驚慌失措了,我還以為你小子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有怕的時候!
他完全領會錯了意思,他以為林蘇怕的是他的帝王之威……
“進士宴一過,各位都算是入職的官員,務須恪儘職守,為君分憂。”
“謹遵陛下訓示!”各人一齊回應。
“封職詔令,念!”
封職!
所有人同時興奮,十年寒窗,等的就是這一刻啊。
“狀元郎,林蘇,封五品監察使,監察各地地方官……”
眾人同時一驚,狀元郎,居然封監察使,這跟眾人的判斷完全不同,眾人判斷,狀元郎,該是天然的翰林院學士,皇帝喜歡呢,會封你五品編撰,不太喜歡呢,會封為從五品編修,不管怎麼著,也得帶個翰林院學士的頭銜,這頭銜可是全天下夢寐以求的,代表著狀元的高貴。
而如今,林蘇居然隻是一個監察使,連頭銜都沒有,監察使多得很,無非就到處跑一跑,發現官員有什麼劣跡的,向監察院報一報,苦差,而且還得罪人。
林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躬身一拜:“謝陛下隆恩。”
“榜眼郎君左夫,從五品翰林院編修……”
“探花郎路遙,翰林院學士,任職禮部……”
眾人眼中全是問號,林佳良更是如此,狀元、榜眼、探花三郎,兩郎入翰林院,唯獨隻有狀元不是,這是打臉!不折不扣就是打臉!
也向全天下傳遞了一個清晰的信號,那就是皇家並不喜歡林家。
皇帝不喜,那些人精般的大臣如何不跟風?這是號召全天下的人向林家開炮啊。
……
三郎之後就是聖進士,聖進士行列中,多數都有一個好職位,有的是京官,有的是下到各州任六品參事,全都是肥缺。
“聖進士厲嘯天,任職中州參事,正六品。”
厲嘯天跪地:“陛下,臣有一請求,萬望陛下恩準。”
“愛卿請說。”
厲嘯天道:“臣自願前往北方龍城,任軍職。”
眾人大驚,任軍職?你一個州一級的參事不當,卻去任軍職?你確定你腦子沒毛病?需要知道,彆說是參事大人,即便隻是一個七品文官,到軍中都是跟大將軍平起平坐的,你即便任職龍城大將軍,也不過是個四品武將,四品武將真正的地位,隻相當於七品文官。而且你還不可能一去就當大將軍。
你這等於是自降兩三級。
陛下沉吟片刻:“愛卿為何非得任軍職?”
厲嘯天道:“大隅對大蒼狼子野心,朝野俱知,臣幼有大願,此生必定血戰沙場,保家衛國。”
“保家衛國,真男兒也!”陛下道:“你既有此誌,朕心甚慰,準你所求,改任厲嘯天為龍城參將!”
“謝陛下!”
龍城參將,龍城二把手,從四品軍職。
……
“聖進士林佳良,任盧州三平縣令,七品!”
林佳良心頭一跳,盧州三平縣令,盧州,恰好就是西南門戶,跟魔族交戰的戰場後方,那裡是典型的窮山惡水,難民無數,三平縣令,朝廷派過去的前任縣令才剛剛身死邊城,連是誰所殺都不知道。
所以,所有人都害怕這個縣令落在自己頭上,但現在,偏偏就落在林佳良頭上。而且林佳良前麵的所有人都是六品,到了他頭上,變成了七品,連從六品這個等級都省了。
林佳良跪下:“謝陛下隆恩!”
跟他兄弟一樣,沒有半句多話。
接下來,封職繼續……
趙元雄,聖進士最後一名,任職戶部,七品!戶部是錢袋子,戶部七品官,那是二品知州都會高看一眼的。
其後就是賜進士了,章浩然、霍啟、李陽新都留京,在六部任職,七品到八品,曾仕貴,中州北川縣令,那自然也是個離京幾千裡的地方。
……
所有的封職全部完畢,進士宴正式開始。
朝官的下首,列了進士席,林蘇依舊是進士的第一位,今日,或許是他最後的輝煌。
但林蘇絲毫不以為意,笑容滿麵地麵對眾人,不過,也跟同桌沒有任何言語。
榜眼、探花雖然官位比他低,但此刻揚眉吐氣的,根本沒將他當回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狀元郎的輝煌,隻有今天。
過了今天,他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