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定南侯答應他,隻要他寫出絕代之詩,就放他回家,但沒想到,定南侯虎狼之心,將他們的文道價值全部榨乾之後,下了毒手,他的七十一位同伴,慘死邊陲,他因身具解毒之功,僥幸逃過一死。
前幾日來到京城,向兵部控告,他尚不知定南侯早已東窗事發,在得知定南侯已經被陛下斬首之後,仰天大呼三聲,蒼天有眼……
滿樓全炸了。
趙元雄沉聲怒喝:如此殘暴,如此下作,豈是人之所為,定南侯,不配為人!
陸玉京也大怒,先前還以為林家雖然不堪,終究也有可取之處,現在看來,一無是處,文賊!
一時群情激奮,所有人都矛頭直指林蘇,進行了批判,有批判定南侯府下作的,也有批判文賊的,氣氛漸漸到達**。
曲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終於也開口了:“曲林兩家雖是姻親,但終究對其知之不深,如果真如張兄所說……曲家決計不與他為伍……”
他這一開口,殺傷力就更大了。
他跟林家可是親戚,連林家的親戚都看不過眼,可見林蘇是何等的不堪……
有兩個人冷眼旁觀。
一人是秋子秀,一人是章浩然。
秋子秀或許是生性如此,並不喜歡附和任何人任何事,而章浩然則純粹是不信!
你說他是文賊,他的文風的確多變,但是,就在昨日,林蘇在綠柳山莊寫下了一首七彩詩,九宮山頂白雲飛,帝子乘風下翠薇,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百朵萬重衣……那七十二師爺誰到過九宮山?誰聽說過他曾祖父得道之時的仙影落凡塵?誰見過斑竹?誰見過竹之紅葉?
昨日他能觸景生情,落筆成七彩,誰能保證他以前就不能?
他如果將他昨日之詩一亮,估計能夠帶一波節奏,但是,臨行之前,爺爺專門囑咐過他,多聽,少說,決不可盲目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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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浩然沒有說話,冷眼旁觀。
就在氣氛漸漸火熱之時,下方突然傳來一個叫聲:林蘇林公子到!
摘星樓陡然安靜。
掀起一波狂潮的正主兒到了。
趙元雄霍然回頭,今日之會,他視自己為主角,因為他是京府會試的會元公。
京府會試會元,是淩駕於各州會元之上的。
台上的王成年麵部慢慢舒展開來,再次露出文道大儒獨有的高姿態,剛才提到林蘇的時候,他臉上黑線橫流,因為林蘇已經得罪他了,但作為文道大儒,決不能沒有點氣度,他強迫自己冷靜。
章浩然盯著樓梯口,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敏感地感覺到,今天這局棋,那些人已經布置得非常周密,非同一般,或許將是他踏足京城最大的一次挑戰,他能否應付得了?
而紗簾裡麵,三個女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異樣。
謝小嫣臉蛋微紅,她內心是激動,終於能夠見到寫下“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少年郎了,林蘇還沒踏足京城土地的時候,他海寧送彆時寫給青樓同行的那首“春愁”已經先他一步進了京城,一到京城就以其婉約風格征服所有青樓女,包括這個絕代花魁,從那一刻起,她就希望見到這個傳奇人物。
而陸幼薇,則是緊張。她原本無比希望能夠見到他,為了見他她昨夜就整理了衣衫,今天天剛亮就起了床,但現在,她卻不希望他出現,因為她知道,有一群人已經擺下了陷阱,針對他虎視眈眈,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兄長陸玉京,她暗暗給兄長傳了紙條,希望兄長不要參與,但兄長理都不理她,她又能如何?
唯有畢玄機,沒什麼異樣,但她的眼睛更亮了些,這一點異樣落在兩個閨蜜眼中就是最大的異樣,所有人都知道,畢玄機,是最沉穩的,京城向有公認,百變千幻謝小嫣,不動如山畢玄機,弱柳扶風陸幼薇。正是這三人最真實的寫照。
腳步聲近,更近,一個人從樓梯上來,三女眼前一亮,風采無邊啊!
京城之人傳揚的林蘇,往往著重於他的文道,甚少有人提及他的風采,但今日一見,眾人突然發現,這個文道傳奇,單以外貌而論,也是風采絕世。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帥氣俊逸。
他的身材不胖不瘦,帶著武人特有的氣息。
更讓人沉迷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明如秋水,但又帶著清風霽月全不掛懷的淡然。
林蘇目光一轉,從滿樓人的臉上掠過,衝曲晉微微一點頭,然後落在章浩然臉上,漫步而過,來到章浩然身邊:“章兄,何時到的?”
章浩然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林兄,請坐!”
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你還好意思問彆人幾時到的?你沒看到台上的王成年大儒臉皮又有點發青嗎?他講課,你避而不來,這對於大儒而言,是打臉!
林蘇走向章浩然的身邊,準備坐下,突然,一人出現在他的麵前:“這位就是林蘇林公子?”
林蘇看著麵前這個公子微微一笑:“正是,閣下是……”
“本人陳州會元左春郎!”
“幸會!”林蘇輕輕一拱手,落坐。
他坐下了,左春郎卻沒有離開,冷冷地盯著他,全場之人都盯著他,林蘇目光抬起,頗有詫異。
左春郎冷冷道:“閣下還真的敢坐?”
林蘇道:“為何不敢?”
左春郎道:“摘星樓五層之上,儘是文道天才,欺世盜名之文賊,安敢落坐?又有何顏敢坐?”
林蘇臉色猛地一沉:“左兄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哈哈……你大約還不知道吧?張宏張兄剛剛揭密一起兵部秘案,涉及到昔日定南侯府七十二師爺之事,你先前所作之詩,全都是你家師爺所作……”
他將剛才張宏所說之事,複述一遍,滿樓氣氛詭異。
林蘇目光穿過他麵前的左春郎,慢慢移到張宏的臉上,彆人他或許不認識,但張宏,他卻是知道的,因為這就是他要針對的人,早已全方位研究過。
張宏麵對他的目光,淡然相對。
“這位就是張宏吧?”林蘇手指抬起,指一指張宏。
張宏一步踏出,來到他的麵前。
林蘇雙手一拱:“張公子,失敬了,真沒想到,張公子居然能夠設計出這樣的故事橋段,七十二師爺,毒殺七十一,隻留下一個,不錯!挺高明!如果七十二個全都死了,彆人反而不會信,留下一個才有懸念有故事性,對吧?”
張宏道:“這就叫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定南侯作惡多端,自有天道警示……”
“口號先放一放……能否讓那個可憐的幸存者過來,當麵對個質?”林蘇打斷他的話。
“早就知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帶周同!”
滿樓之人全都震驚,還真有一個周同?張宏所說的事情,全是真的?
片刻時間,兩個赤旗護衛帶著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文士上了五樓,這人一到,就向上首跪下,厲聲控訴當日遭受囚禁的非人待遇,定南侯親至密室,嚴令他們每人每月寫詩一首,如果寫不出來,兵士刀棍相交,他掀起衣服,露出觸目驚心的道道傷痕,眾人全都不忍直視,至此,哪怕原先還存有疑慮的人,也漸漸信了,這些傷,是真傷啊……
一聽到定南侯的兒子就在現場,那個人眼中充血,拚命朝林蘇這邊撲,要吃林蘇之肉,喝他之血,憤怒仇恨之態,讓人動容。
兩個赤旗護衛拉住他,才讓他無法靠近,此人掙脫不出,大哭,哭他的遭遇,哭他的同伴,哭他遠方的妻子……
眾人憤怒的目光全都投向林蘇,林蘇慢慢喝乾杯中酒,慢慢站起:“這位先生,能否請教幾個問題?”
“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知道知道!”林蘇道:“生啖我肉之前,你將一些細節理順,也好讓我這個文賊更無可爭議,難道不正合乎你的心願?”
眾人微微一驚,這倒也是,憑眼前的證據,基本可以認定他為文賊,但畢竟還不是十成十的鐵證,如果能夠將細節完善下,將他徹底釘死,豈不更好?
林蘇問了第一個問題:“你說你寫不出詩來,就會被兵士刀棍相交,你身上的傷痕都是兵士持刀、持棍打出來的?”
“正是!誰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定南侯,對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會這麼狠?”周同眼中又一次有了淚。
“什麼時候打的?”
“去年二月!正是這奸徒伏法之前。”
林蘇道:“你確定你說的都是實話?”
“天日可鑒!”
“好一個天日可鑒!”林蘇冷冷道:“教你說這番話的人,雖然是編故事的人才,但卻根本不懂醫學,我告訴你一個鐵的事實如何?……你身上的傷,並不是去年二月形成的,形成的時間最多隻有兩個月,請問,兩個月前,我父親墳頭已經長滿了草,是如何從地底下爬出來把你揍成這幅模樣的?”雖然林蘇並非醫學專業之人,但也是見識廣博之人,此人身上的傷有的都沒有完全收口,決不是一年多的舊傷,絕對有新傷。
滿樓大驚!
這就是細節?
那個人背上身上到處都是傷疤,望之觸目驚心,彆人都是激起一腔憤怒,而他,卻透過傷疤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確定具體時間?
周同大吼道:“你信口雌黃,你你憑什麼……”
“要斷定這一點,容易,找一個忤作驗一驗即可。”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卻是章浩然。
窗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找忤作或許也有人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還是我來驗證下吧!”
無聲無息中,五樓突然多了一人,此人一現,宛若滿室花開,赫然是章亦雨,章亦雨手一起,撕地一聲,周同背上的衣服裂開,露出傷疤無數的後背,章亦雨手一起,一鞭子打在周同的背上,皮開肉綻。
周同大聲慘叫,章亦雨手輕輕一揮,周同被束縛於原地,動彈不得也叫不出來。
“這是碧水仙宗秘藥,療效勝尋常之藥百倍,一顆藥灑下去,等同於尋常金創藥兩個月的治療效果,咱們且靜觀這道傷疤的變化。”
藥下去,血肉模糊的傷口發生變化,很快收口止血,再度變化,大約半盞熱茶的功夫,傷口定型。
眾人一看,大驚失色,章亦雨用鞭子打的那道傷口,跟他背上的舊傷一模一樣。
“驗證了,林公子是對的!這背上的傷也就兩個月,此人在說謊!”章亦雨手輕輕一揮,解開了周同的禁製,周同在眾人懷疑的目光下瑟瑟發抖。
滿樓大嘩。
張宏輕輕歎息:“此人逃離囚禁之後,一路碾轉才到京城,其間多遇強盜,身上有些新傷也屬正常,章仙子又何必如此,倒讓這個飽受欺淩之士再受折磨……周同,章仙子雖然累你再添新傷,但也是為了查證事實,而且還賜你靈藥,你不得怨恨於她。”
周同向章亦雨致謝:“不敢怨恨章仙子,我隻恨林家文賊,我的《昨夜》,被他盜取,我死不瞑目!”
林蘇笑了:“《昨夜》是你所寫?”
周同仰天狂笑:“沒想到吧?你拿來通過鄉試的《昨夜》,今日卻撞上了我這個正主……”
“空口無憑!周同,你將創作《昨夜》的經過道來,方可服眾!”張宏道。
趙元雄道:“正是!一首七彩詩篇,沒有相關的經曆、閱曆與心中想法,如何成型?你能盜詩,你能盜他人之經曆麼?”
周同就開講了,他家住南陽古國秀衣鎮,他家原本是家道殷實,家裡建有畫堂、有桂堂,他離家之後,思念亡妻……
這一番演講繪聲繪色,精細入微,眾人儘皆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