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佳良身上不合適。他祖宗八代都是武將,跟文人不太對光,高等級的文人自大慣了,還不太願意跟粗鄙的武人粘邊,所以,他沒有一個好老師,他的老師隻是侯府的師爺,一個連考三次都中不了進士的老舉人而已。
他老師自己都是栽在《聖言注》上的,你還能指望他教出來的學生,對聖言有什麼了不起的見解?
沒有好老師,林佳良更多的是自己揣摩,他目前已經是舉人了,跟他曾經的老師站在了同一高度,以他現在的眼光看,他自己也能發現老師曾經的教導,錯漏百出。
當然,他還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融入一個高端的圈子,通過朋友之間的論經,讀懂他平日不懂的聖言經典。
如果說會試之前的學子,聚會論詩詞是正業的話。
準備參加殿試的學子,注經才是正業。
但如今,這條路似乎也走不通了,因為林蘇一飛衝天之際,順帶著也將自己搞了個“文壇攪屎棍”的雅號,沒多少文人願意跟他玩。
現在,他與三弟殿試在即,他將這件難題告訴了林蘇。
林蘇笑了:“二哥,彆擔心,算命的老道士都說了,你會是我家文道支柱,殿試,你一定可以通過。”
林佳良一拳頭打在他的肩頭:“道士還說你要走桃花運呢,你不是一直都不承認嗎?”
哈哈哈哈,兩兄弟哈哈大笑。
林蘇告辭而出,路上遇到小雪,小雪看到他就幾步迎上來,好象要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小雪,進來一下!”林蘇叫她了。
小雪進了書房:“公子,有什麼事嗎?”
“我要寫點東西,你幫我磨墨吧。”
這就是林蘇不太喜歡用尋常毛筆的原因,因為尋常毛筆要磨墨,而且磨墨的過程還特彆麻煩,硯台也就那麼大,裡麵裝滿墨汁,也隻夠他寫上千字的模樣,以他的速度,那是片刻就乾,乾了又得磨,這對於文人而言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一邊思考,一邊還要打斷思考去磨墨,所以,一般大戶人家公子,旁邊都會帶一個伴讀丫頭,在公子寫字的時候,在旁邊一心一意磨墨。
這就是傳說中的紅袖添香。
以前林蘇基本不用伴讀丫頭,是因為他習慣用寶筆,寶筆裡麵灌的是靈獸之血製作的墨汁,連續使用個一年兩年都乾不了,雖然價格有點貴,但林蘇向來不在乎。
但今天情況有點特殊,他不能用寶筆書寫。
為什麼?因為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很敏感,他要給聖典注解。
理論上,僅用寶筆不用寶紙,他的注解聖殿不會知道,但事關重大,他還是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用尋常紙筆墨最為保險。
《論語注》在他筆下如水一般地流出,轉眼之間寫滿了一張紙,轉眼間又是一張,大約半個小時,洋洋萬言的論語注寫滿了十張紙。
小雪磨了第二硯墨,雖然她不懂公子寫的是什麼,但她的心跳還是加速,因為她知道,公子但凡嚴肅地落筆,必定石破天驚,而今天,公子認真的程度,前所未有。
足有數萬字的《論語注》林蘇花了半個小時完成。
接下來,就是《尚書》,花了二十分鐘。
緊接著《道德經》,花了半個小時。
接著……
從中午之前直到夕陽西下,林蘇整整寫了七個小時。
科考之中最常見的十三部聖典注解全部完成。
足足兩百餘張紙,每張紙上都寫了上千字。
七個小時,二十萬字,這在一般人是難以想象的,哪怕是現代社會,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但他實現了。
單看數量已是駭人聽聞,如果看內容,那……
林蘇筆放下了,長長吐口氣:“小雪,弄點吃的過來,你也可以下班了。”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林佳良就端著托盤出現在門邊,小雪和林蘇都吃了一驚,二哥親自端來了飯菜?
林佳良道:“三弟如此用功,娘極其欣慰,非得要親自給三弟送飯,嗬嗬,我就奪了她的差事了……三弟,你寫的是什麼?”
“二哥,有沒有吃飯,來,陪我一塊兒吃,吃完之後,咱們再談。”
兩兄弟在書房裡用餐,小雪出了書房,揉一揉累得酸痛的手腕,陳姐湊了過來,小雪,公子寫什麼呀?是不是寫詞?
小雪搖頭:“當然不是,公子寫詞哪花得了那麼長時間?陳姐,你也開始對詞有興趣了?”
“你笑話我啊?我全身文氣加起來沒二兩,哪懂詞啊?是綠衣在那裡坐立不安的,極其期待……夫人也很期待。”
“肯定不是寫詞,也不是寫詩,公子寫了整整兩百頁,密密麻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兩百多頁?
我的天啊,這要是寫詞,得寫多少啊?公子你浪費人家的感情,陳姐有點失望……
書房裡,飯吃完了,林蘇指一指旁邊的稿子,示意二哥看看。
林佳良拿起第一頁,大吃一驚:“《論語注》?”
“彆聲張,你自己一個人看就行了,這事兒挺忌諱的……”
林佳良拿起《論語注》慢慢看,一看就心頭狂跳,論語的每一句聖經,三弟都用通俗的語言翻譯出來,言辭順暢,通達,一看就懂,隻看三行,他就心神俱震。
繼續看下去,越看越是難以割舍,聖道之中平日如此晦澀的聖言,在三弟的筆下完美解答,每一個字,每個詞,每句話,全都合乎聖道,他如同一頭紮進最神聖的殿堂,全然忘了身在何處。
林蘇退出了房間,回了西院,洗澡睡覺。
到了午夜,他再度起床,去了南湖練飛刀,將妖丹帶給他的燥熱帶走。
次日清晨,他來到書房,隔著窗戶就看到了二哥,二哥坐在窗前在看書,看了一整夜麼?
母親從院門邊轉了過來:“三郎,你二哥是怎麼了?叫他都不回應。”
“彆擔心,娘,他是在準備殿試呢。”
“準備殿試當然好,但也得愛惜身體,這一整夜都不睡,可不成。”
“好的,我跟他談談!”
林蘇推開了書房門,二哥猛地彈起,閃電般地將手中的書稿壓住,看到是林蘇,他一把將林蘇拉了過去,將書房門重新關上,壓低聲音:“三弟,你這……你這注解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我隻讀一夜,突然覺得多年來諸多不解之惑迎刃而解,一片通達!”
“看了多少了?”
“半卷論語!”
“那你得注意勞逸結合,先吃飯、睡覺,然後再接著看。”
“我先將這論語看完,三弟,目前我絕對睡不著,打死都睡不著……”
“娘盯著呢,你必須按時作息,否則,累壞了身體,娘可饒不了我,再說了,你要看的東西還多的是,遠不是一本論語,按你的進度,最少也得十天半個月才看得完。”
“多的是?什麼意思?”
“敢情你還根本沒朝下麵翻啊……”林蘇拍拍兩百多頁的書稿說:“這裡麵還有《尚書》、《春秋》、《道德經》等十三部聖典的注解。”
林佳良眼睛睜得老大,久久地盯著林蘇。
良久,他長長吐了口氣:“三弟,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你是不是聖人轉世……”
“瞎說什麼?娘都說了,我是林家列祖列宗的偏愛,挾林家兩百年來的戰功,開啟了我的靈智……”
“謝謝諸聖,拜謝列祖列宗!”林佳良深深一拜:“三弟,我按你說的辦,這些書稿我藏起來,慢慢讀,有了這些,殿試,我有信心!”
“我們早有約定,明年殿試之後,一門雙進士,兄弟赴南方!”
“好,一門雙進士,兄弟赴南方!”兩人緊緊一抱,林佳良收拾書稿返回自己的書房,接下來的時間,將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十天過去了。
林佳良關在書房裡日夜讀書,足不出戶,看起來是不折不扣的苦讀,但他紅光滿麵,又哪有半分“苦”的意思?分明其樂無窮。
林蘇這些時候很輕鬆,天天帶著小夭上街溜嗒,用各種小吃食填補著小夭的小嘴,讓這丫頭胖了一圈。
回來之後呢,小桃會鑽到西院來,跟他學算術,必須承認,小桃基礎還是差了些,直到如今,兩位數乘兩位數還是她的極限,除法怎麼也入不了門,跟她列個除法算式,講到不夠除需要向上麵借一位的時候,她會睜著“卡姿蘭黛”的大眼睛,來個靈魂一問:“那人家不借怎麼辦?”
意外的是,另一個人算術從零起步,進步飛快。
這個人是綠衣。
綠衣傷已經好了,按林蘇一開始的說法是,她可以自便,但她也不知道跟老太太說了點什麼,老太太直接作主,將她留下了,專門為三公子整理書房,收拾臥室。
留下之後,綠衣閒來無事跟林蘇在院子裡下下棋,彈彈曲子,倒也逍遙自在,也就是一次偶爾的機會,小桃進來請教算術問題,林蘇現場給她解答,兩人一問一答,綠衣直接懵圈,她從來不是蠢人,為什麼他們關於算術的問題她聽都聽不懂?
她直接請教林蘇,林蘇也坦然相告,於是,算術神奇的大門就此打開,多了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學子。
綠衣的天賦,遠非小桃所能及,乘法口訣小桃背了三天三夜,她隻花了一刻鐘。
小桃除法到現在入不了門,她先入了門。
弄得林蘇不太敢教她了,他擔心自己的數學知識在她這個妖孽麵前,撐不到明年。
他將綠衣視為妖孽,殊不知,綠衣心目中,麵前的這個公子才是真正的妖孽。
綠衣這段時間了解了太多關於他的事情,會昌名流圈中盛行的頂級仙酒白雲邊是他發明的,用的是當地人做肥料的葶米。
院子裡奇思妙想發揮到極致的衛生間,是他發明的。
彆人窮一輩子心血都作不出的彩詩,在他手下如同理所當然,他到目前為止,寫的詩也好,詞也罷,接近二十首,首首皆彩詩,不,還有一首萬古傳奇!
其中最差的詩,也是五彩詩,唯一的五彩詩,還是罵人的!
罵人的詩都罵出了五彩。
退親的休書都寫成了金色休書。
誰能想到,他還是當世從來沒見過的算術大家!
這個男人全身都是謎。
樣樣皆是妖孽。
她渴望跟他靠得再近些,但她也有點恐懼,她恐懼的是,她擔心自己真的會在他這個大迷宮裡迷失方向,從而忘記她自己的路……
林蘇依舊每晚子夜時分到南湖練飛刀,十天時間下來,他的飛刀踏出了一種全新的境界,飛刀在手,似乎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隨心所欲,漸漸有了生命一般。
但另一件事情卻讓他很迷茫。
那就是他的真氣增加依舊緩慢,甚至可以說,沒什麼進境。
十天極限訓練,妖丹分明持續給他注入強大的能量,但這些能量他沒有享受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吞掉了這些能量。
這,不是個好現象。
按這樣的修練速度,他的武極且不說九變,就連第二變都是遙遙無期。
他迫切需要找個人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了?最理想的人當然是暗夜,可丁海傳回來消息,暗夜沒有去總部,下落不明。
另一個人倒是有了消息,抱山!
抱山前段時間的確是為了他的事情遠赴妖族聖地,也的確為了他而八方奔波,林蘇一首傳世之詞讓他知道林蘇已經平安。
老家夥使命解除了,放鬆了,出了妖族聖地之後居然去了南楚,他要找南楚居士探討一下開文路的事情,他給林蘇傳訊了,說你小子把最好的白雲邊準備好,等我回來時陪我醉一場,另外準備一首好詩,興許有了文路的靈感,需要你的好詩促一促……
事實證明,有壓力的抱山比較可愛。
沒壓力的抱山,不是很靠譜。
也是在這個時間段,會昌城發生了一件大事情。
林家商號在京城黎家興衝衝準備收割的時候,亮出了萬匹五尺大布,按協議圓滿完成任務,不僅僅沒有破產,從京城黎家拿到的貨款還翻了整整五倍(按照協議:一匹五尺大布,折抵五匹三尺小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