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求他醫治個人。”
茅文蘊看著李易,“你同大乾皇後關係緊密,又以江晉的身份混入溱國,一看就野心勃勃,楚國那,定也有布局。”
“……”
“多謝誇獎。”
李易翻了翻白眼,“荀修的診金昂貴,就算我把人請了過來,你要拿什麼給?”
“二十年,我可以任你差遣二十年,立字為證。”茅文蘊一臉認真。
李易搖了搖茶水,讓人取來了筆墨。
“我隻能試試,請不請得到,另說。”
“是什麼人值得你拿自己的二十年去救。”李易沒忍住,湊過去八卦了一句。
茅文蘊停了筆,眼裡流露出惋惜,“河運使史廂。”
“有這個人?”李易狐疑的瞅著茅文蘊,紫京城周邊府縣的官員名單,他是一一看過的,抄家總不能胡亂抄。
河運使,李易記得是姓馮,成臨縣能叫上名號的官員,隻有主薄姓史。
“被罷免有十年了。”茅文蘊將最後幾個字寫完。
“繼續啊。”
見她不開口了,李易點了點桌子,如茅文蘊說的,她是癡,不是傻,這其中是有什麼緣由?值得她拿二十年交換。
“我查過案宗,那年,河提因偷工減料,在幾場暴雨的衝擊下垮塌,淹死數百人,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罪責最後是由史廂承擔。”
“但真正貪汙的,不是他,是當時的河運總督,王進。”
“史廂祖上有功,免於一死,為了不讓史廂揭出真相,初入獄,他就被割了舌,打斷了雙手,連腰椎都沒放過。”
“河運總督勢力龐大,刑部不想招惹麻煩,案子就這樣了結了。”
“纏綿病榻十年,史廂有怨有恨,但對河運,依舊癡心。”
“你等等,我取個東西。”
茅文蘊急步出了偏廳,約莫一刻鐘,她氣喘籲籲的回來,顧不得擦臉上的汗,她打開一個小包袱,裡麵是幾張圖紙。
“這是十年前,史廂就有的想法,這些年,不斷進行完善。”
茅文蘊展開其中一張圖紙,平複了下氣息後,向李易講述:
“這是渚渠,將之打通後,分為三段,東段自濟陽,引穀水、濟水,循陽渠故道由濟水注入黃河。”
“中段自濟口到陳郡,利用黃河的自然河流。”
“西段起自陳郡,引黃河水走京渠故道,注入襄水。”
“順濟渠東段所經過的路線是引黃河水循京渠故道,入於汾水,注入襄河。”
“另開鑿陳郡到蜀地、隋州的河道,形成一整個環繞,到時四通八達,來往便捷了,各地經濟都會被打通。”
談起這些,茅文蘊臉上是比陽光還耀眼的神采。
李易卻無心欣賞美人,目光灼灼盯著圖紙,眼睛幾乎要貼上去,曠世之才啊!
不光是方便各地往來,最主要是從南往北運水,接北地經常性的乾旱,這運河要開鑿出來,其功,何須史書傳頌!
“那張是什麼?”
李易見還有一張沒拿出來,不由問道。
“這是貫通大乾、溱國、楚國、戎國的,但史廂無力起身,隻能聽他人講述,十年的變化,沒有親自查探,這就是個想法。”茅文蘊幽幽出聲。
李易呼吸緊了緊,他的目標,就是將幾國統一,但歸屬感,不是一下兩下就能有的。
路途遙遠,貿易、改革都不好展開,他遷都,就是想以點到麵,一步步影響,轉化。
但這個過程,十分漫長,且效率極慢。
如果各地往來由幾月變為幾日,這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親眼見識了大乾改革之後的繁榮,他們的抗拒會大大減弱,政策也不會被底下一拖再拖,能得到展開。
“他的手不是讓打斷了?”
李易端詳著圖紙,看這筆墨的痕跡,不會超過半年。
“手使不上力,腳可以。”
李易眸子縮了縮,這得怎樣的意誌和毅力,才能苦挨十年,在那種處境下,繪出改變社稷的運河,李易自認自己做不到。
他滿腦子估計隻有報仇,這個境界,他或許要下輩子才能沾點邊,真正心懷黎民的有誌之士。
每個時代,都有偉人啊。
李易拿起桌上茅文蘊寫的賣身契,撕拉一下撕的粉碎。
“茅文蘊,你讓人敬佩。”李易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懶散,一字一句,說的極其認真。
她上任才幾月,就發現了這起冤案,以茅文蘊處事的態度,這不會是偶然,隻能是一卷一卷的研讀,然後發覺不對。
哪怕已經年月久遠,她也沒罷手,而是選擇查探,揭開埋藏的真相。
她是溱國人,按理,應將圖紙銷毀,以防大乾變的強大,然而,她不僅沒這麼做,反而選擇救治史廂,更是簽下二十年賣身契。
這讓李易很汗顏,這一個個的,能不能自私點!他臉皮再厚,也受不住啊!
這麼一對比,顯得他很不是東西……
“總覺得要做點什麼,我把茅家的人都綁來,你看如何?”李易揚起笑臉,難得獻殷勤。
茅文蘊臉黑了,她把束發的釵子取了下來,看了看尖端,又瞄了瞄李易。
“你這是做什麼?”李易眼角狂抽,“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姑娘家家的,還是要溫柔些!”
“我會想法請動荀修,方便的話,找個日子,帶我去見見史廂。”
“對了,為什麼選我,而不是太後?她應該更能助益到史廂。
李易略疑惑的看著茅文蘊,“難道?你對我的疏離是裝的,內心深處,其實非常信任我?”
李易頓時抽了抽鼻子,一副值得了的模樣,“不枉費我在你身上花費那麼多心思,你終於知道我都是為你好。”
茅文蘊默默無語,戲真多!走了幾步,茅文蘊看向窗外,低緩吐字,“王進與陳郡陸氏是姻親。”
李易整個人愣住,眉心緊蹙,好一會,沉聲開口,“此事會有交代。”
“彆忘了應承我的。”
見李易要離開,茅文蘊定定望著他。
“我承諾的東西,從不毀約。”李易看了看桌上的圖紙,轉過頭,衣擺帶風的走了。
他對有能之人,發自內心敬重,最看不得他們受小人殘害。
這毀的何止一人,是萬萬黎民啊。
史廂,百年難出,奇才!